第272章孤岛地狱
唐墨白短暂陷入了震撼当中。
由于文化问题，东华国的人天生对龙抱有一种非同一般的向往，哪怕出现在面前的严格意义上说并非是东华图腾的龙种，但毫无疑问，祂是一条龙。
庄严、强大、神秘……
各种文娱作品里对龙的描绘，都能在祂身上找到痕迹，盘踞于海底的岩浆裂缝之上，庞大的躯体遮天蔽日，嶙峋的脊椎骨节犹如道道黑铁锻造的骨刃，随着呼吸连绵起伏，双翼收拢在背后，像是两柄锈蚀的巨剑交叉在背，猩红的龙眸比被他压在身下的岩浆更加炙热。
在与其对视的时候，唐墨白恍惚了一瞬间，还以为之前在茧内时那双充斥毁灭与疯狂的龙眸就在面前。
怪不得龙形态无法选择，原来是已经被选了。
不过冷静下来后，唐墨白发现了面前的龙眸和之前选择时候的差别，尤其是在看到唐墨白后，原本警惕的龙眸明显变得更加懒散，更加平和。
“德维尔？”唐墨白试探性出声，虽然是问号，但是内心其实已然确定。
在见到这头巨大的黑龙时，他胸口的灵魂血誓就开始微微发热，而相信德维尔也一样。
黑龙睁着一双眸子静静地看着唐墨白，张开龙吻，声音低沉：“你不该来这里。”
唐墨白微微一怔，随后苦笑：“我也不想那么快来，这是个意外。”
黑龙就不说话了，缓慢把昂起的龙首放置在两只交叠的龙爪上，安然闭目。
唐墨白看着这幅场景，对黑龙到底是德维尔的那个切片也有了些许猜测，犹豫了一会，同样落在海底，随后朝着黑龙走去。
“德维尔，你知道这里是哪里吗？我该怎么离开这里？”
“这里是孤岛地狱的海底。”德维尔睁开眼，平静地说，“你不知道孤岛地狱的机制吗？”
“我听说过恶魔会被分开，我们有准备过道具，”唐墨白皱紧眉头，“但是具体的机制，在地狱之间也无法流通。”
“从前大概是这样，每个恶魔都会被隔绝在各自的孤岛，他们会忘记自身所有深刻的羁绊，记忆也会被合理化，也就是说他们会忘记忘记你。”德维尔微微抬起头，狰狞威严的龙首凑近了靠近的小羊，似是想看清楚他的表情。
他原本会以为唐墨白会沮丧，会焦虑，却没想到他的双眸里异常的平静。
“这也在我们的预料之内，再者，被忘记这种事我也经历了不止一次了。”
之前的副本崩坏度不高的时候，尤其是之前的表里世界，以及时不待我开头，他们总会因为种种因素相互忘记。
唐墨白坚定地与德维尔猩红的双眸对视：“但是我们也总会重逢、相认。”
德维尔的龙首似是扬起了一瞬，又似乎没有，平静地说：“但这次不同了，或许在孤岛上的恶魔还有希望，但你不会与他们重逢了。”
唐墨白微微一怔：“为什么？”
“在这个地狱中， 有两个机制， 孤独岛屿与遗忘之海。”德维尔说，“孤独岛屿，就是我和你说过的，身在岛屿上的人会忘记自己的羁绊。但除此之外还有一个机制名为遗忘之海。”
遗忘之海……
在这个瞬间，唐墨白脑海中有灵光闪过，恍然间明白了为什么羁绊电台里没有传来任何人的声音：“难道说……”
“没错。”德维尔肯定了唐墨白的猜测，“如果说孤独岛屿是忘记自己的羁绊，那么遗忘之海就是被全世界遗忘。”
“你的朋友、手下、公会，所有在这个失乐园里产生的羁绊，此刻都已然忘记你，不会有任何人来找你，自然也说不上重逢。”
“那我可以自己想办法浮上去找他们。”
“不可能的。”
“为什么！？”
“你之前应该也尝试过了，向上游有那么容易吗？”德维尔轻声说，“最初几米还好，但是越到后面你就会发现越是困难，那是因为阻隔你的不是水压，是你理想的重量。”
“理……想？”唐墨白紧皱眉头。
“孤岛地狱，早在之前就已经被那些恶魔完全改造了，他们利用了遗忘之海的特性，铸就了一座叹息之壁，因此遗忘之海还有一个特性，已经拥有理想的恶魔一接触海水就会一直往下沉，因为他们背负的是理想的重量，一个人是无法托举起这种沉重的理想的，他们也就无法浮上来。”
“不过对于没有理想的恶魔而言，遗忘之海也只是普通的海水而已，这是针对理想者的坟墓。”
德维尔意兴阑珊地说，看着唐墨白逐渐呆滞下来的眼神，无奈地在心中叹息一声。
早知这样，又何必要过来。
德维尔移开了龙首，重新搁置在交叠的龙爪上，闭上眼睛，鼻孔喷出灼热的吐息，就要继续陷入梦乡当中。
这时，他突然察觉到有生物的靠近，但德维尔依旧没有睁开眼，直到一只手轻轻放在他的侧眼帘边上。
唐墨白沉默地抚摸黑龙有些粗糙的侧脸：“所以你之前被所有人遗忘，也是这个原因吗？”
德维尔没有说话，只是眼皮下的眼球轻轻抖动。
“真的没有其他办法上浮吗？”
德维尔没有回答，似是睡着了，唐墨白盯着德维尔的龙躯，陷入了深深的迷茫。
……如果真的如德维尔所说，那么此刻或许是唐墨白所面临的最大的危机，假如真的已经被所有人遗忘，那言无真、赛特，还有扶光全都已经……
唐墨白的嘴唇忍不住颤抖，随后抿了抿唇，转身朝其他方向迈开脚步，在他的背影完全消失前，德维尔忍不住睁开了一道缝隙偷看。
走了……也好。
这么想着，看着唐墨白的背影完全消失后，黑龙还是喷出了大大一口龙息，重新闭上眼睛。
*
苏柱从现实里回到失乐园，一睁眼就是装修简洁的宿舍，苏柱下意识思考今天的计划。
上午要去去调查市场动向，与下一次要副本组队的公会成员彼此熟悉……
不对，似乎还有什么被遗忘的地方……
这时，苏柱突然觉得手臂上一阵火辣辣的痛疼，下意识低头，看见自己的手臂上刻出了血痕，深可见骨的一笔一划，完全是东华国的文字，甚至是他自己的笔迹：
【唐墨白。】
“唐墨白？” 苏柱疑惑地低喃，“这是谁？”
为什么……他会在手臂上刻这个人的名字？
还是先不管这些了，他一上午还有那么多事情要做。
苏柱忍不住在脑海中回想现实专家团的各种计划，他这些日子里也开始习惯专家团的特训以及按照现实里布置的任务一步步走下去，只要这样就能帮到……
咦？帮到谁来着？唔，国家吧，对，应该是国家，现在时间不多了，他得尽快完成今日的安排。
不、不对，这种明显异常的事件怎么能忽略过去！
苏柱实在是忍不住了，他先是从装备栏里取出一瓶精神净化剂灌下，等了几秒，却发现自己并没有任何特殊感觉，那就意味着不是什么精神方面的影响。
难道是魔法？还是敌方的偷袭？
苏柱立刻离开了办公室，刚走出门口就撞见了刚从隔壁房间走出来的井栗，井栗看他奇奇怪怪，满头大汗的样子，甚至一边衣袖都浸满了鲜血，奇怪地抓住他：“你怎么了？收到袭击了？”
不对啊，饥饿地狱又无法伤害恶魔，而且苏柱大半天都没出公会总部，总不可能是公会的人伤到了他。
那就只剩下一个可能。
井栗看向苏柱的眼神顿时变得小心翼翼：“你没事吧？”
“我？我能有什么事？”苏柱问，“不说这个了，会长你还记得唐墨白吗？”
“唐墨白？是谁？新加入的成员吗？”井栗有些迷糊，“我需要记得他吗？他有什么特别之处吗？”
“……我也不知道，”苏柱茫然地说，“但这个人，应该对我很重要？我不知道，我是不是受到了什么魔法或者道具的影响。”
井栗挠挠头，有些为难地扭头看向羿玲，羿玲无奈地叹了口气说：“那是不可能的，饥饿地狱虽然可以使用一定束缚性或者对目标不产生伤害的道具，但是影响记忆这种地步，已经妥妥是精神伤害了。”
“……那为什么，我会在手臂上刻这个人的名字？”苏柱紧皱眉头。
羿玲见他实在迷茫得难受，叹了口气，还是动用了自己的能力。
“是要占卜唐墨白这个人是否存在于我们公会对吧？”
苏柱点了点头，随后就看见羿玲投下了三个骰.子。
成功、成功、失败。
“？咦？”羿玲也迷茫了起来，如果是公会里没有这个人，那么只会投三个失败，如果有就是成功，但现在两个成功，一个失败又是什么意思？
难道说这个人已经退出公会了吗？
苏柱立刻看向了井栗：“副会长！”
“我知道了，” 井栗叹了口气，“我去找找名单，不过别抱有太大的期待。”
“好，谢谢。”苏柱立刻跟着井栗回到办公室，井栗打开了人事资料库，这是只有副会长才有的权利，随后在数据库搜查了这个人的名字。
不出所料，什么都没有。
按理说，哪怕是一度加入又离开的成员，在资料库里也应该有记录，但是没有，就意味着唐墨白从未在扶光出现过。
可不是扶光的人，又是怎么回事？
羿玲：“苏柱，这个名字你是从哪里得到的？追根溯源会不会有点线索？”
从哪里得到的……
苏柱沉默片刻，随后在脑海里仔仔细细搜查，但是无论从哪个角落都没有，他只知道这个名字很重要，而且从现实中回来以后，手臂上就出现了这个血迹。
等等，现实？
苏柱：“等我一会，我先回去一趟！”
说着，苏柱再度离开了失乐园，再度出现在现实后，他回想起了一切，脸色难看得吓人。
“又失败了！”苏柱一拳头击打在栏杆上，表情懊恼，“还是不行，为什么还是想不起来！”
通道外，看到苏柱的拳头上渗出鲜血，龚雯眼神一凝，立刻让一旁的医护人员上前，帮他包扎治疗，但是医护人员在靠近苏柱的手臂后，他却反射性躲了过去。
“不……别上药，”苏柱捂着手臂后退了一步，“我、我怕我也会忘记。”
龚雯说：“目前现实里没有人忘记他，你别紧张，这次失败也不要紧，我们再详细分析情况。”
苏柱倔强地摇摇头，抿着唇一言不发。
龚雯没办法，还好这个时候苏柱的伤口也已经止血，只是看着狰狞恐怖，只好暂时让医护人员拿药跟着，一起去到旁边的会议室。
专家们已经在这里等着了，所有人面色凝重，在获知又一次失败后，在场的人稍微有些失落，不过在面上没有表现出来，继续讨论现在的情况。
从唐墨白晋升孤岛地狱开始，现实就有人发现了异状。
失乐园内所有人都忘记了唐墨白的存在。
因为之前就发现过德维尔这种例子，现实里的人发现苏柱的异常后，立刻提醒了他，在现实里见过多种唐墨白存在的痕迹，两人一起训练的影像后，苏柱终于慢慢回想起了唐墨白这个人。
但问题在于，只要他回到失乐园，就会再度忘记唐墨白的存在。
就和德维尔的情况一模一样。
苏柱和龚雯在会议室落座后，屏幕上开始放映投影。
“目前的情况，可以得知失乐园内所有人都已经忘记了唐墨白，包括饥饿地狱、危机地狱，”有人站起来总结现在发现的情况，“孤岛地狱的情况还不清楚，不过现在已经联系不上言无真和赛特……以最坏的情况预估，他们也出现了些许问题。”
“而现在根据苏柱的尝试，无论是用道具记录，还是直接把信息刻在血肉上，依旧无法回想起唐墨白这个人，就算提醒了失乐园里的其他人，只要过一段时间，他们自然就会忽视掉这个名字，甚至会自动和谐化一些不合理的地方。”
就如同当初的赛特和言无真，一直到后期，因为撒旦的左眼，言无真才勉强发现一些德维尔的奇怪之处。
会议室内一片寂静，所有人面色凝重。
谁也没想到，晋升孤岛地狱，居然引起了那么严重的后果。
最糟糕的情况，他们可能会永远失去唐墨白。
……失去唐墨白？
专家组聪明的头脑一片空白，面面相觑，难以接受这个结果。
虽说现在蓝星已经有了复数的冒险者，甚至东华国也已经有了苏柱，近来也发现了另一个候选者，但是唐墨白是不同的。
一想到失去他的后果，所有人打心眼里无法接受。
“要不，先想办法拉拢井栗？” 有专家尝试着开口，“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情况，但这样下去，扶光里唐墨白的痕迹会越来越少，我担心……”
“你不会在做后手吧？”
“你在想什么？”那名专家顿时涨红了脸，“我是说，扶光是唐墨白的心血！万一他不在，影响力越来越弱，我担心扶光会出现变故，再者，只有动用扶光的力量，我们才能找到唐墨白，把他重新带回来！”
“但是要怎么带回来？除了唐墨白，蓝星还没有任何一个冒险者升上那么高的地狱阶层，再者，假设孤岛地狱那么危险，我们更不能轻易派遣人过去。”
“那你难道想要放弃吗？”
“我什么时候说过这种话？！”
“好了！”龚雯突然用力拍了下桌子。
所有人闭上了嘴，惊讶地看着她，龚雯深吸口气：“我知道，大家都很着急上火，但正因如此，我们更不能情绪上头地争吵，吵架对现状没有任何帮助，再者上面早已决定，无论付出什么代价，我们都要带回唐墨白，他是不可代替的。”
说着，龚雯拿起桌面上的钢笔，在自己手臂上划出血痕，一笔一划写出唐墨白三个字，就写在和苏柱如出一辙的位置，苏柱愣住了，怔怔地抬头看她。
龚雯向会议室里所有人展示鲜血淋漓的手臂，扯了扯嘴角露出苍白的微笑：“我的决心就如是也，之前唐墨白无数次游走在生死边缘，为了拯救我们的家园，而这一次的行动，轮到我们拯救他了。”
所有人默默看着她眼里燃烧的决心，随后默契地看向桌面上的钢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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