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珩的呼吸似乎静止了。


过了几秒。


他黑而直的眼睫慢慢地眨了一下，喉咙里溢出一声沉闷又有些模糊的音节，“是吗？”


然后他抬起手，揉了揉她的脑袋。


这个动作，恰好隔断了她的视线。


于是温漾什么也看不到了，只听到哥哥说：“阿漾看错了。”


“哥哥没有不敢，”许珩松开手，神情似乎又和往日一样，朝她温和地笑了笑，说：“回教室吧，等下迟到了。”


“……哦。”


温漾乖乖地应了声，没有再追问下去，背着书包下了车。


许珩的目光就这样追随着那道身影，一直到消失不见。


教室里，暑假班的同学来得都很早，并且都自发地在学习，明明没有上课，也称得上安静。


温漾坐了下来，把作业和练习册都一一拿出来。


忽然有人喊了一声，“温漾，有人找。”


温漾从课桌抬起头，离得近的几个同学也不由自主跟着看了一眼。


只见教室前门站着个男生，身形很高，手里提着什么东西，靠在门边，十分显眼。


不光身高显眼，长相也很出挑。


大多数人都认了出来，是郁尘。


有关系不错的打了招呼，“又来找温漾啊。”


郁尘没搭腔，只是扫了一眼温漾，然后唇角很轻地勾了一下。


温漾有点莫名地走过去，问：“有事吗？”


“有啊。”


郁尘语气懒散地回。


但没有要说的意思。


“……”温漾沉默了几秒，于是问：“是什么？”


两人站在教室门口，尤其是其中一个是温漾。


有一些若有似无的目光在注视。


温漾像是毫无所觉。


但郁尘眉心拧了一下，直起了身，说：“出来说。”


温漾迟疑了下，没思考太久就同意了。


虽然她和郁尘关系也很一般，但之前他帮她找过遗失的钱包，虽然当时并没有找到，因为早被卫行谦捡走了。


但她没有忘记郁尘的帮忙。


从教室出来以后，那些目光也被隔断。


走廊上很安静。


暑假班只占了两个教室，其他教室虽然也开放作为自习室，但基本都是空的。


走了一段，四周彻底没人了。


温漾刚想问。


“给你。”


郁尘忽然说。


然后把手里提着的东西递过去。


温漾只看了一眼，并没有接。


“只是一盒点心。”


郁尘看上去有点无奈，“温漾，请问我是在下毒害你吗？”


温漾打量了他一眼。


“……”郁尘说，“你应该不是真的在思考这个问题吧？”


“……”


温漾心虚地垂了一下眼睛。


郁尘：“……”


两人相对无言片刻。


郁尘很无语，忍不住问：“难道就没别人送过你吃的吗？”


对于正常人来说，也许互相送礼需要一点关系基础，但送吃的只需要认识就可以，更何况郁尘跟她不仅是两年的同学，还是比其他人更近一点的同桌。


但她一直以来的表现是拒绝所有人的好意。


除了六月开始。


她有了变化，不仅第一次主动和同学分享零食，还和同学的关系变得好了些。


这也是为什么郁尘会再次想给她送吃的。


以为她会有所不同，但其实还是一样。


“有。”


温漾似乎是认真地思考了一下这个问题，然后回答了。


郁尘只是随口的一句抱怨，没有想到她会回，更加没有想到还真有别人。


他脸色一下变了，问：“谁？”


温漾很老实地说：“哥哥。”


郁尘像是松了口气，“哦”了一声。


过了几秒，他的神情变得若有所思起来，然后略带审视地看着她。


“是亲哥？”


温漾沉默下来。


其实还是之前那样平静的神色，但郁尘感觉到她眼底的光黯了一些。


很莫名的。


他觉得，可能她更希望是亲的。


但不是。


所以才这么低落。


“有个哥哥管着你不觉得烦？”


郁尘不太理解地问。


温漾立刻摇了一下头，似是觉得不够，又开口，强调：“不觉得。”


“很幸运。”


她由衷地回答。


轮到郁尘沉默了。


他隐约意识到其中的异样。


他问：“你是因为你哥才变的吗？”


温漾点了一下头。


四周好像安静了会儿，没有一点声音。


然后郁尘说：“你回去吧。”


温漾回去了。


郁尘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纤瘦得有些弱不禁风，像蒲公英，一吹就会随风而去。


明明很柔软。


但却一次都没有回头。


中午的时候。


温漾去校门口吃饭，等待的途中，她拿出手机，点进哥哥的通讯录里，想发点什么。


因为早上的时候，哥哥的脸色不太好，看上去没有休息好的样子。


甚至可能是没有休息。


她不知道哥哥在为什么烦恼。


但她想哥哥的心情能好一点。


问题是该怎么做呢？


温漾对此没有经验。


她犹豫着，手指悬在屏幕上方，停留许久。


直到店老板端着碗过来，“你的面条。”


温漾被打断了，只好收起手机，低下头吃面。


夏日气温炎热，远处空气几近扭曲。


别墅里，阿姨端着餐盘走上三楼，敲了敲门，说：“许珩，中午了，吃了饭再睡吧。”


没有回应。


阿姨又敲了敲。


片刻后。


一道略有些哑的嗓音响起。


“放外面吧。”


“那我放在岛台上了。”


房间里又没声音了，阿姨转身下了楼。


许珩半撑起身，卧室里窗帘拉死了，没有一点光透进来，即便是正午，也如夜晚般黑暗。


有那么几秒，他睁着眼，目光失焦地望着地面，一动不动地坐着。


直到手机屏幕亮起了光。


光亮很微弱，但驱散了房内的昏暗。


许珩眼眸动了动，拿起手机。


是同一个人发来的消息。


第一条消息是张图片，视角像是在某家饭店里朝店外的路边拍的，照片中心是一只趴在地上一动不动午休的大黑狗，而狗背上还有一只看上去两个月都没有的小奶猫，猫似乎是在攻击大黑狗的样子，但狗体型很大，既不觉得痛，也没有搭理这挠痒痒似的挑衅。


过大的体型差距使得这一幕看上去有些滑稽。


许珩目光在图片上停留了一会儿。


拍照的人似乎没有意识到左下角自己的腿出镜了，有一截纤细白腻的皮肤。


他顿了一下，退出图片，看向下面的消息。


【希望哥哥心情好一点。】


【如果哥哥愿意，我可以分担一点哥哥的烦恼。】


目光停留的时间似乎很久。


然后他闭了闭眼睛，神情分不清是忍耐还是妥协。


温漾看了一会儿手机屏幕，没有收到哥哥的回应，并没有去想哥哥是没看到还是不想回。


对她而言，无论哥哥做什么都是应该的。


吃完饭以后，她结账，打算回教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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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等红绿灯的时候，身边有同学经过，说说笑笑的样子，身后书包上挂着的塑料吊坠跟着晃动了一下，恰好与阳光映上，反射出一道刺眼的白光。


温漾眯了一下眼睛。


好在只是一瞬。


十几秒后，绿灯亮起。


她目光追着那只塑料吊坠，直至远去。


下午放学的时候，教室里有些吵闹，但大家都不紧不慢的样子。


温漾不知道哥哥会不会来接，怕哥哥真的来，因而收拾得很快，背着书包快步离开。


直到出校门后，看见那道熟悉的身影。


她心里不自觉地感到轻松愉快，但紧接着又有些担忧，“哥哥如果很累的话……”


许珩接过她的书包，说：“不累。”


“你累吗？”


他低下头问。


像随口的一句关心。


温漾毫无所觉地摇摇头，“不累。”


许珩没说什么。


他目光垂了一下，落在了她身上。


暑假班是补课，本质上来说并不需要穿校服，从刚才出来的那些学生来看，大多都是穿的自己的衣服。


只有温漾穿的夏季校服，上身是白衬衣，下身是一条到膝盖的百褶裙。


看上去十分纯良。


许珩收回视线，问：“在教室会冷吗？”


温漾愣了一下，回答：“应该不冷。”


应该。


许珩像是有点无奈地笑了一下。


然后手掌落在她的头上，很轻地揉了揉，只说：“明天带一件外套去学校，盖在腿上。”


温漾不太明白为什么要这么做，但很听话地点了点头，“好的。”


“温漾。”


忽然有一道声音响起。


温漾和许珩都回过身看去。


不远处的校门口，郁尘朝这儿走了过来。


“跑什么？”


他说了一句。


而后手心朝她摊开，里面是一个小袋包装的点心，仅看包装就知道有些昂贵。


温漾没有接，抬起眼看着他。


“给你的，其他的我都分给同学了，”他有些拙劣地编了个借口，“我不吃甜的。”


温漾还是无动于衷的样子。


“……”郁尘只好说，“还你的，之前你请我吃了水果，这个是回礼，我可不想欠人情。”


这下。


温漾才慢慢伸出手接了。


郁尘松了口气，然后朝许珩说：“抱歉，只剩最后一个了。”


“没事。”


许珩语气平静。


郁尘转向温漾，心情似乎挺好地笑了一下，说：“明天见。”


“嗯。”


温漾回应。


郁尘离开后，温漾跟着哥哥上了车。


但不知道为什么。


温漾感觉到哥哥似乎比方才更疲惫了。


像是心情不是很好的样子。


温漾系安全带的时候，思考着如何开口。


没注意到哥哥看过来的目光。


“阿漾。”


许珩忽然说。


“嗯？”


温漾立即抬起头。


狭小的空间里，两人目光相对。


外界的一切都像是模糊遥远了。


“那个男生——”


许珩突兀地开口。


但却没有说下去。


只是用一种温漾看不懂的目光看着她。


“怎么了？”


温漾有些不解。


见哥哥一直不说话，她声音很轻地提醒，“哥哥？”


许珩的肩颈僵了一瞬。


像是被这两个字刺醒了。


“没事。”


他收回视线，目视前方，握着方向盘的手指微微收紧，说：“没事，哥哥就问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