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内的空气好似刹那间静止。


近乎死寂。


许久。


许珩很慢地抬起眼，浅棕色的眼眸里没有任何温漾所想的情绪，像湖水般平静，几乎没有波澜。


哥哥的声音没有往日的温和，甚至带点疏冷的意味。


“阿漾，”他说，“谁教你的？”


这样的哥哥让温漾有一点陌生。


没有惊讶，也没有高兴或者厌恶。


她有点摸不准哥哥的意思。


哥哥对她一直很好，也从不会拒绝她。


但哥哥为什么生气了？


“阿漾。”


许珩的声音沉了下来，温柔的外衣褪下，是哥哥身上从未见过的压迫。


“谁跟你说了什么？”


他问。


那几乎是一种审视的冰冷的目光。


温漾绞在一起的指节不自觉地收紧，心里感到有些不安，声音低了下去，“……没有人教我。”


“那你知道结婚是什么意思吗？阿漾，你怎么能——”


许珩的目光犹如实质地看着她，头一次展露出一种仿佛无机质的锋利的情绪。


与往日的他完全不同。


那仿佛咄咄逼人一般的眼神。


温漾微微怔住了。


而后，她身体本能地往后瑟缩了一下。


仿佛被他吓到了。


许珩的话音也因此戛然而止。


空气好像忽然凝固，变得极为沉闷。


他眼睫慢慢垂下，身上那瞬间展露的尖锐尽数消失，又恢复成了那个温和的兄长。


“阿漾。”


他轻按了一下眉心，声音似乎带着一点微不可察的疲惫，“结婚不是可以随便说出口的玩笑，无论对谁，都不能这样轻易地说出口。”


“结婚意味着未来一生都将与之相伴，这是只有相爱的人才能做的事。”


他从沙发上站起来，捡起一旁的外套，朝自己的房间走去，“阿漾，以后这样的话别再说了，哥哥知道你只是不想和哥哥分开……”


话还没说完。


温漾忽地道：“哥哥，我没有在开玩笑。”


许珩离开的脚步顿住。


“哥哥，你不是说结婚意味着未来一生都将与之相伴吗？”


温漾站起身，走到哥哥面前，神色极为认真，“我想和你在一起。”


“哥哥，”温漾仰起脸，一瞬不错地看着他，“我喜欢你。”


“不是玩笑，也不是随便说出口的话。”


她轻轻握住了哥哥的手。


感觉到掌心下哥哥绷紧的手背。


屋内似乎所有声音都消失了。


在某一瞬间。


哥哥的呼吸似乎变得紊乱。


但他却什么也没有说。


半晌。


他很慢地抽出自己的手，视线略过了她，没什么焦点地落在某处。


声音很低，不知是在对她说，还是在对自己说，“阿漾，你对哥哥的喜欢……”


他闭了一下眼，复而睁开，眸底的挣扎化开，只剩下自虐般的平静，“只是亲人的喜欢，这种喜欢不能在一起，也不能结婚，你明白吗？”


你明白吗？


心里有个声音在灵魂深处引诱，或许她的喜欢就是你渴望的喜欢，或许她说的在一起就是你梦寐以求的在一起。


或许美梦成真。


或许所有希冀实现。


或许……


其实。


你也很想同意，对吗？


她说结婚的时候。


你心脏漏掉的那一拍。


你握紧的指节。


你忘记的呼吸。


你失神的瞬间。


全都成了你无法控制的说不了谎的答案。


哪怕只是梦境，也从不敢痴心妄想到这个程度。


可这条路，向前是深渊，这枷锁般的身份，这世间的流言蜚语，你借着兄长的身份留在了她身边，如今这身份成了锁链，永远束缚在脚下，一步不能向前——所有人都知道，你是她的哥哥。


你不能。


何况……妹妹真的喜欢你吗？


她尚且年轻，也许自己都分不清亲人间的喜欢和男女之间的喜欢有什么区别，你能卑劣到在她懵懂的时候引诱她与你相爱吗？


你不会后悔，但终有一日，她会清醒，她难道不会后悔吗？在面对同学异样的目光时，也不会退缩吗？


你敢让她去面对这永远见不得光的关系吗？


你的罪名早已烙刻进骨骼。


别再拉她下水。


……


“为什么不能？”


温漾忽然捉住哥哥的手腕，问：“哥哥，你不喜欢我吗？”


她感觉到哥哥这一瞬的僵硬。


而后，他轻轻握着她的手腕，动作堪称温柔地移开，语气几乎没什么变化，“阿漾，亲人是不能结婚的，你明不明白？”


“为什么？”


温漾不明白。


她没注意到哥哥没有回答她第二个问题。


她只是不懂，为什么不能，她和哥哥是亲人，但她也喜欢哥哥。


何况，叶医生说了，她和哥哥没有血缘关系，法律上也没有领养关系，无论从哪个角度，都可以相爱。


那为什么不可以？


许珩这次没有给她答案。


屋内只剩下房间门关闭的声音。


温漾站在原地，很久都没有动作。


她不知道问题的核心究竟在哪里。


甚至近乎茫然。


她想再和哥哥谈一谈。


但从这天以后，哥哥似乎就忙了起来，只会给她留下一条【今晚加班，你早点休息】的短信。


她有时候晚上会在沙发上等哥哥，但每次醒来时都在自己的房间里。


即便有时她醒得很早，也只能看到餐厅里哥哥留的早餐。


好像生活没什么变化。


只是没有哥哥的身影。


分明住在同一个屋檐下，却见不到了。


“温漾？”


沈嘉晗注意到室友又在走神，拿手在她面前晃了晃，“虽然这节是形策课，但你是怎么做到不玩手机都能走神的？”


温漾回过神，视线慢慢聚焦在沈嘉晗脸上。


想起这些天以来自己的问题一直没有解决，说不定其他人懂的会多一些。


思索两秒，她忽然问：“我能问你一些问题吗？”


“嗯？能啊，什么问题？”


沈嘉晗竖起课本，靠过来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


“我跟我哥哥告白了。”


温漾简洁道。


沈嘉晗：“……”


啪地一声，课本倒在了桌上。


这片无人注意的角落陷入了一片死寂。


半晌。


她倒吸一口凉气，而后缓缓转过头，看向温漾，瞳孔震动着，嘴唇颤着。


一副如遭雷击的难以置信模样。


“但他拒绝了。”


温漾又说。


“……”


该说松了一口气吗？


沈嘉晗擦了擦额头的冷汗，说：“温漾同学，你愿意把这么大的事情告诉我，我对你这充分的信任感到由衷地高兴，但是……但是，我和我哥真的只是纯正的亲兄妹关系啊！我没有什么经验可以给你参考啊！”


她很惶恐害怕的表情。


“而且这种事，我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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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能会把我的腿打断！”


温漾歪了一下脑袋，看着沈嘉晗，解释道：“我不是因为你有哥哥所以才问你的。”


沈嘉晗很痛苦地捂着脸，“这个感情问题一定要问我这个有哥哥的人吗？”


“如果你不愿意的话……”


温漾还没说完。


沈嘉晗又抬起手，是一个制止的动作。


而后。


她深吸一口气，像是做出了巨大的牺牲的样子，道：“来吧，为了不辜负你的信任，我会做一个合格的守口如瓶的倾听者的。”


“好的。”


温漾想了想，从头说起，“我跟哥哥告白了，但是他说我的喜欢是亲人的喜欢，还说亲人是不能结婚的。”


“你哥说得对，”沈嘉晗说完，隐隐发现哪里不对，“等下，结婚？为什么会有结婚这个环节的？”


“哦，”温漾解释，“因为我问哥哥能不能跟我结婚。”


“……”


沈嘉晗倒吸两口凉气，身体猛地后仰。


好一会儿。


她转过头，颤抖着看着温漾，道：“长得漂亮的人，玩的男人也是与众不同的，你连你哥都敢玩，你以后无论做什么都会成功的。”


温漾小声纠正，“没有玩。”


“好吧，就算你没玩，”沈嘉晗两手一摊，试图说服她，“但是你也结不了婚呀，你们是兄妹，有血缘关系是没法结婚的。”


温漾歪头，问：“那没有血缘关系就能结了吗？”


“呃……”这个重点沈嘉晗有点始料未及，“理论上来说，是的，直系和旁系三代都不可以。”


温漾说：“我和我哥哥没有血缘关系，也不是旁系三代以内，那他为什么不同意？”


“啊……啊？”沈嘉晗愣了愣，“你们不是亲的吗？”


“不是。”


“……”


沈嘉晗缓缓呼出一口气，重新坐了回来，“你早说啊。”


“不是亲兄妹的话，那你们是什么情况？”


温漾简单解释了一下。


“嘶……”沈嘉晗默默脑袋，“这么说，你们好像真的可以结婚。”


“所以他为什么不同意？”


“如果能结婚的情况下拒绝了你，我想……”沈嘉晗委婉地说，“应该就是他只是把你当妹妹照顾，可能是觉得你一个人生活太困难，所以想照顾你，但是想要共度一生的人应该不是你……”


温漾眼睫很慢地眨了一下。


几秒后。


她问：“为什么哥哥不愿意见我了？”


“可能……尴尬吧？”


沈嘉晗摸着下巴分析，“毕竟一直拿你当妹妹来着，结果你却爱上了他，他应该也不知道怎么面对吧。”


温漾垂下眼，指腹摩挲着课本的边缘，一下又一下。


好一会儿。


“那他以后会一直这样吗？”


“不知道……但他应该不想你继续产生误会，所以可能会搬出去也说不定。”


温漾眸底有刹那的失神，指腹无意间刮了一下书页锋利的那一面。


耳旁传来沈嘉晗的惊呼。


“温漾你手！”


沈嘉晗立刻翻出包里的纸巾，裹住她渗出血液的指腹。


她垂下眼，摇了摇头，道：“没事。”


“哎……”


沈嘉晗叹了口气，说：“虽然你哥是很好，但我觉得，你可以换一个人喜欢试试。”


至少从温漾的描述来看，对方对温漾应该完全没有男女之间的喜欢。


“你长得这么漂亮，我觉得除了你哥，应该没人能拒绝你。”


隔很久。


温漾才低声说：“可是我不想要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