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是不是温漾的错觉。


在这句话说出以后，哥哥身上的阴影似乎都减弱不少。


许珩下颚抵在温漾的发顶，修长的手指贴着她的肩膀摩挲着，近乎缱绻。


“阿漾。”


一声轻而长的叹息。


“哥哥？”


温漾感觉到哥哥似乎想说什么，但最后只是摸了摸她的头发，语调很低，低得只剩气音般，带着几不可察的祈求意味，“让哥哥留在你身边，嗯？”


不要别人，好不好？


“哥哥，只有你。”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哥哥似乎有点没有安全感，但温漾不介意向哥哥倾诉自己的爱意，一遍又一遍，“哥哥，我只喜欢你，不要不开心。”


许珩靠在她肩上，怀抱一点点收紧，深深嗅着她身上好闻的清淡花香。


过了很久。


他沉闷的嗓音慢慢响起。


“再多一点。”


“什么？”


温漾没太明白。


“再多喜欢哥哥一点，行吗？”


他哑着声问。


温漾有一瞬，指尖轻轻跳了一下，心里感到一阵无声的翻涌。


“很喜欢的，”温漾埋进哥哥怀里，用力抱着他，“非常、非常喜欢。”


她认真地诉说，希望能安抚哥哥的不安。


尽管她不明白哥哥的忧虑从何而来。


-


一周后。


又是周末彩排时间。


温漾想到了上次周末去的时候，回来哥哥有些不开心，事后她深思熟虑复盘过，觉得有可能是因为自己不让哥哥来接，所以哥哥觉得自己不需要哥哥了。


除此以外，她也没有想到别的原因。


所以今天，她说：“哥哥，你下午可以来接我吗？”


许珩检查过她的手机电量和口袋里的现金与纸巾后，才摸了摸她的头发，温和道：“那你结束了给哥哥发消息，好吗？”


“嗯。”


温漾又说：“哥哥不可以一个人难过，要告诉我。”


她仰着头，摆出了大人的姿态，教导着比自己高比自己年长的哥哥。


许珩失笑，低下身，以一个下位者的姿态说道：“阿漾教训得对，是哥哥的错。”


他握住温漾的手，放在唇边亲了亲。


两人的距离在这一刻拉得很近，几乎快要贴在一起。


他的眼界垂落下来，像蝴蝶翅膀，温漾看得有些出神，忍不住抬起手想要触碰，却被哥哥捉住了。


“想做什么？”


他低声问。


“想……”


舔。


温漾下意识开了口，但紧接着回过神，觉得自己刚才那一瞬的念头并不怎么清白，应该属于最好别说的那一类话。


她闭了嘴，过了几秒，若无其事说：“我没想的，哥哥。”


本人并没有意识到这欲盖弥彰有多明显。


一道低低的笑声从喉间溢出。


许珩直起身，揉了揉她的脑袋，顺着她的话道：“嗯，阿漾没想。”


哥哥心情好像很不错。


温漾莫名想。


连带着她也有些高兴。


到了学校以后，温漾去了上次的教室，进去时大家都已经到了，见到她来，很热情地朝她招手。


温漾走过去，沈嘉晗拍拍她肩膀，“正好，今天你可以和楚遇星对一对台词，第一场是你和斯图亚特定情的戏份。”


这话落下后，一束白色洋桔梗忽然映入温漾眼帘。


她看了过去，花的尽头是楚遇星朝她弯起眼眸，教室里白色的灯光打在他柔软的发丝上，增添了几分温柔的气质。


“上次你说很好看，我想用来作为定情的花束再合适不过。”


周围有几道意味不明的目光看了过来。


但两人似乎都没察觉到。


温漾点了一下头，没有说什么。


一旁的沈嘉晗微微皱了下眉，欲言又止了下，最后说道：“今天只是彩排，其实可以不用这么早准备的。”


楚遇星闻言笑了笑，温声解释道：“没关系，只是一个增加代入感的道具，对我而言不算是负担。”


话到这里，沈嘉晗也不好再说什么。


她侧头看了一眼温漾，而对方面色平静，毫无所觉，就像森林中的麋鹿，被猎人盯上了却还不自知。


“温漾。”沈嘉晗忽然喊了一声。


“嗯？”


温漾看向她。


“等下结束了你是自己回去还是你男朋友来接你？”


沈嘉晗问得很随意。


但话音落下后，四周明显变得格外安静。


所有目光都投向了温漾身上。


男朋友。


陌生的称呼让温漾愣了几秒。


这样的反应令四周凝固的气氛松缓了些许。


紧接着。


温漾有些飘飘然地说：“嗯，是男朋友。”


语气里还带着一点回味的意思。


松缓的气氛骤然结冰。


说完以后，她意识到自己似乎在AorB之间回答了or，于是又补了一句，“是我男朋友来接。”


冰层碎了。


沈嘉晗无视掉背后风化的众人，微笑起来，“那就好，你一个人，我还有点不放心呢。”


接下来的排练忽然间变得有些枯燥无味了。


对除了温漾以外的人来说。


一直到五点。


排练结束，温漾给哥哥发了消息。


那边很快回了一个好。


温漾朝教室外走去，不过还没走多久，身旁就跟上来了一个人。


“是不是要去前门？”


楚遇星问。


“嗯。”


“一起吗？”


温漾说：“随便。”


两人隔着一段距离并肩而行。


落在最后的沈嘉晗望着两人背影，眉间微微一蹙，发觉好像有男朋友这件事只能劝退有道德感的人。


教学楼外。


温漾和楚遇星一路相对无言，穿过镜湖，再往上是一条林间的小道，路的尽头就是延大的前门。


走到一半时。


很忽然的，楚遇星停了下来，抬起手拉住了温漾的袖口，说：“今天天色很不错，是不是？”


温漾本能地后退了一下，蹙起眉，鼻子微微皱起。


那是厌恶的潜台词。


楚遇星微微一怔，松开了拉住她的手。


“抱歉。”


他说。


温漾垂下眼眸，看了一眼被碰到的地方，因为隔着衣服，那种让人焦躁的感觉很快便消失了。


她摇了摇头，没说什么。


“请等一下。”楚遇星这句话说得很低。


温漾收回了迈出去地脚步，转而看向他，面容有些疑惑。


他将怀里的白色洋桔梗递过去，白净的面容泛起一点异样的红，长而密的眼睫垂着，像是不敢看她，声音有些紧张，“温漾，我喜欢你。”


很突如其来的告白。


温漾的第一反应是蹙紧了眉。


好像这件事让她感到很困扰。


紧接着，她往后退了一步。


楚遇星的视线短暂地穿过她，看向她身后的某处。


过了几秒。


他收回视线，脸上的害羞与紧张尽数褪去，仿佛只是错觉一般。


在温漾开口拒绝以前，楚遇星说道：“怎么样？我的表现。”


“什么？”


温漾愣了一下。


“斯图亚特对艾维丝的定情部分，你觉得刚才我表现得怎么样？算合格吗？”


“哦。”


温漾反应了过来，眉间舒展开，说：“嗯，很好。”


虽然她完全不懂这算不算好。


“好了，”楚遇星说，“我想起还有一份实验报告忘在宿舍了，我得回去一趟，你先走？”


温漾“嗯”了声，没有在意。


沿着小道走完剩余的部分，延大庄严隆重的正门有左右两条车道，但一般不让外来车辆进，因而很安静。


温漾走过通行关卡，校门外就是公路，她一眼瞧见了不远处停靠打着双闪的车。


有些意外地，哥哥并没有下车。


平日里哥哥总会下车来接她，有时车停得远，哥哥还会走一段路来接她。


但今天没有。


这个疑惑只有很短的一瞬，温漾没有太在意，自己上了车，喊道：“哥哥。”


没有回应。


温漾系安全带的动作顿了一下，侧眸看过去。


才发现哥哥手撑在方向盘上，垂着头，柔软的发丝落下来，遮挡住了眼睛的部分，看不清神情。


像是静止的动作，很久都没有说话。


“哥哥？”


她又轻轻喊了一声，有些困惑。


许久。


哥哥很慢地直起身，启动车子，在引擎声响起的刹那，他的声音也响起，混合在一起几乎有些难以分辨。


“回家。”


他说。


榕溪小区距离延大其实很近，即使走路回去也用不了多久，开车只会更快。


但今天，只是一公里地路程，却显得有些漫长。


温漾能感觉到哥哥心情不好，但无论她说什么，哥哥的回应都显得十分冷淡，近乎沉默。


她不明白为什么。


回到家后，她再次尝试地开了口，“哥哥，你有没有什么想和我说的？”


许珩转过头看了她一眼，浅棕色眼眸变成了深色，几乎看不出情绪。


过了很久。


他垂眸，声音很低，“没有。”


温漾又等了片刻，只等到了哥哥的沉默。


“……好吧。”


温漾离开了。


或许在她转身的那一刻，世界开始下雨。


所有的光都熄灭。


随着那道清晰的门锁声响起，许珩的心也沉入了谷底。


也许妹妹也察觉到了，他的异常。


他走进房间里，背靠着房门，垂着眸，很久都没有动作。


这算是她的答案吗？


这是她想告诉他的吗？


之前想告诉他的事情，一直没有说，就是这件事吗？


所以才让他今天去接她，是想用这种方式告诉他吗？


他弯下身，拉开很久都不曾打开过的抽屉，撕开烟盒外的塑料包裹，抽出一根，慢慢点燃。


白色的烟雾在空中弥漫，将他的轮廓虚化。


那条走了四年，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路。


他几乎怀疑自己是走错了，不然怎么会看见自己的妹妹和那个所谓的不认识的人并肩而行。


而少年手里抱着花，红着脸，声音紧张地开口，“温漾，我喜欢你……”


也许后面还有未竟的告白。


但他没有听完就离开了。


是不相信妹妹还是不相信自己？


他也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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妹妹身上有那人的味道，她说不认识却记得对方的名字，就连周澈也拍到过她和他走在一起的照片……她有没有……哪怕一瞬间的动摇呢？


跟哥哥在一起，要面对世俗的眼光，是见不得光的无法向众人大方介绍的恋情。


永远上不得台面的身份。


她的哥哥，她妈妈只差一点就结婚的那人的儿子，这样的关系，对谁来说都是一种负担吧？


换一个人喜欢，该多轻松。


听到那人告白的时候，她有没有过一秒的恍惚呢？


会不会觉得自己本可以有能够放在光下，肆意向众人介绍诉说的恋人呢？


……


最重要的……


许珩指尖的猩红慢慢熄灭，他垂下眼，重新点了一根，骨节分明的指节却有些发抖。


最重要的是，她对他的喜欢，或许只是因为她的身边一直以来只有他，从未见过世界之外的人，如今有了新的人出现，她或许就会发现，其实她对哥哥的喜欢，并不是……并不是恋人之间的喜欢，或许她也没分清过吧。


现在有了新的选择。


她还会坚定不移地选择他吗？


他这个见不得光的……连恋人都称不上的备选。


许珩抬起眼，望着半空中消弭的白雾，视线有些恍惚茫然。


这条路，是不是走错了？


-


【在？】


温漾看着屏幕上沈嘉晗发来的消息，回了个嗯。


那边很快发来消息。


【你跟楚遇星什么情况？】


温漾眼底闪过一瞬的迷茫。


【什么意思？】


她甚至不知道沈嘉晗为什么会这样问，因为她和楚遇星并不熟。


在她眼里，楚遇星和其他同学相比并无区别。


手机一震，屏幕弹出一条。


【你没发现楚遇星对你有意思？】


温漾眼中的迷茫更甚。


她回道：【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


【我没误会啊，我觉得你应该问问你哥有没有误会。】


温漾看到这条消息后，愣了愣，有一种毫无缘由的直觉，或许哥哥这两次的心情不好，都与此有关。


她问：【可以说得再明白一点吗？】


沈嘉晗懒得发消息了，直接打了个语音过来。


“喂？干嘛呢？”


“等你告诉我答案。”温漾老实道。


“？”


沈嘉晗说：“不是，你真不知道假不知道啊？你哥没找过你茬吗？还是你哥没见过你跟楚遇星走一块？”


温漾怔住，“找我茬？为什么要找我茬？”


她是有做错什么事情吗？


“什么意思？”


沈嘉晗也疑惑了，“你哥今天不是来接你了？看到你和楚遇星走一块，没问你？要是我，早就大发雷霆了好吗？”


提起这个。


温漾也想到了今天的异常。


她思索了一下，把今天的事情都说了一遍。


“……”


听完后，沈嘉晗沉默好久。


“你是个人物。”


她评价道。


温漾直觉这应该不是夸奖。


过了几秒。


沈嘉晗又说：“你哥也是个人物。”


“……”


温漾想，这应该也不是夸奖。


“温漾，你说有没有一种可能，”沈嘉晗循循善诱，“你哥其实今天也来接你了，然后就那么恰好地看到楚遇星借话剧的名义给你告白，你觉得有没有这种可能？”


温漾有点困惑地问：“可是如果是这样，为什么哥哥不问我？”


“问得好。”


沈嘉晗说：“因为你哥是个胆小鬼，连听都不敢听下去就走了，你觉得他有这个勇气，或者说，有这个底气问你吗？”


温漾怔住，似乎完全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沈嘉晗忍不住又说：“我天啊，温漾，你平时到底怎么对你哥的，让你哥连这点安全感都没有啊？”


温漾瞳孔轻轻一缩。


这一瞬，好像所有的困惑全都穿成一线，一切都清晰明了了起来。


因为她有创伤。


她和哥哥之间，并没有建立起所谓的恋人关系。


从互通心意以来，她和哥哥的相处，并没有向前走。


仍旧停留在哥哥和妹妹的相处模式。


哪怕在她心里，已经将哥哥当做了自己的恋人。


但想必，哥哥会误认为这是她的退路吧？


哥哥早已经完全地毫无保留地选择了她，在很久以前，在某个夏夜，哥哥牵起了她的手，半跪在她面前，以一个下位者的姿态望着她，说：“他们的决定，我不认。”


也许那个时候开始，哥哥就已经坚定不移地选择了她。


是她一直还没有做出选择。


是她还有所保留，无论是秘密，还是她自己。


她甚至不敢看哥哥带有欲.望的炙热的双眼。


是她让哥哥没有安全感的。


“谢谢你，沈嘉晗。”


温漾忽然说。


“？”


沈嘉晗有点莫名其妙，但还是说：“呃，那你下周还来话剧社吗？”


“来的。”温漾说。


“你找个机会和你哥解释解释吧。”


“嗯。”


温漾挂了电话。


她想，她明白要怎么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