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光澈 作品

34. 斩浊灵(三)

不过一息之间,明煌阵内便换了一片天地。浊焰流转间湖面搅起一团巨大的黑色漩涡,怨气翻滚升腾如云罩顶,落下数道冷雷。


但何寄州对这些全然不觉,此时他的视线中,唯有这只近在眼前的浊灵。


终于在一道闪电之后,他的破妄一阵将浊灵拢在其中。


而后他迅速开阵,魂丝实质一般,牢牢旋绞着想要逃遁的浊灵,从额间划过焰尾,直至把浊灵生生剐碎。


至此,第三只浊灵,斩成。


“终于……成了。”


何寄州松了一口气,这时方才觉得口里一片咸腥,原来是眼窝中的血不知何时流到了他的嘴里。


他觉得异常恶心。


他本就受了重伤,刚刚又生摘了一只眼,这一松下来,便觉得眼前一黑,一时竟抽不出半分魂力维持身形。


他不由伸手抓向一旁的镇石,但只摸到了罔像滑而冷的鳞片,手一错,整个人向着湖面上那黑色漩涡掉了下去。


黑色的漩涡全由浊焰聚成,还未靠近,已有无尽冷焰烧了过来。


他勉强凝力,用魂梭旋身,但拨不开任何。


他真的挣不脱。


可下一瞬,不知为何,除了他的坠落之外,周遭一切倏然静止。


眼前的流焰皆化为止水,似乎有什么将他从眼下的死局中生生剥离了出来。


而几乎是在同时,一道清泠水影劈山分海一般穿过凝固的浊焰,掠至他身前。隔绝了一切灼人之意,将他从漩涡中带了出来。


等他回过神时,他已落在了岸边。


他有些迷蒙地看向湖面,就见萧刻已从望台上跃身而下,和着一道金剑虚影向着那些浑浊之物劈去,金光所到处,一切轰然溃散。


很快,那些滔天浊焰就散如隔世。


他看着空空的湖面没有动作,胸腔里并没有半分劫后余生的喜悦和心悸,反倒有一种叫他透不过气来的空。


他不清楚刚刚那道将他救出的水影从何而来,但让那周遭静止的魂力他却认得出,那是萧尘的一界。


仅是一界,便压制住了所有浊焰。


这是他所做不到的。


就算失了只眼,也做不到。


“何师兄,能站起来吗?”


正想着,视线中出现一条紧扣着黑银暗纹护腕的手臂,似要将他扶起。


何寄州抬起他的右眼看向来人,片刻后收回目光低声道:“萧尘,你救了我两次。”


萧尘看着何寄州此刻的模样眉头紧锁。


柒白已经将他身上的水化为冰晶散了,但他看上去似乎依旧很冷,整个人都在发着颤,面色青白嘴唇酱紫,衬得那眼下流出的血更显惊心。


而那左眼的空洞,萧尘不忍去看。


“没什么救不救的,我带你去魂医堂。”萧尘边说边拉起何寄州一条手臂搭在肩上,手扣在他腰上一用力,将他扶了起来。


不想却听他低声道:“等一下……还没宣布。”


萧尘先一怔,然后便明白过来,他是说楼主还没有公布刚刚斩浊一试的结果。


知道他做这一切等的就是这个,萧尘便先撑着他,抬头看向凌飒楼。


此时楼上,几个人正在为何寄州算不算通过斩浊而争论。


“按照斩浊一试的规矩,入阵弟子须得全身而退,才算成功。他这功亏一篑,着实可惜,可惜了啊!”


宋笛风这话甫一听,好似在替何寄州遗憾,实际上一字一句都在说这斩浊的规矩。


古望溪当然听出这些话外之音,却没搭话,而是问向方怀:“师弟,你如何看?”


“禀楼主,寄洲失了一眼着实遗憾,可如果今日算他通过,那刚才中途退出的弟子又该何论?要是不考虑脱身之忧,或许他们也能斩下三只浊灵。事后改制,着实不公。”


说着方怀微微咳嗽一声,似是有些费力地缓过一口气接着道:“而且,今日若让他用血祭的方式通过斩浊,那来日定会有弟子效仿,这于他们修行也是无益啊。”


何覃听了方怀这话当即嗤笑一声:“怎么,为了凌飒献上一切,在方门主你这里竟是错了?!”


方怀皱眉,但语气仍是虚弱:“我说的是规矩。斩杀三只浊灵的确可证明修为,但偏偏多出这一条,就是为了不让众弟子为修行丢性命,生出偏执浮躁之心。这是为他们的修行,也是为凌飒的长远计。”


何覃还要开口,却被古望溪打断:“方师弟不过是说他的看法,到底如何还未定。林铎萧刻,你二人觉得该如何?”


林铎先道:“楼主,弟子认为寄洲刚刚被困住并非他能力不济,实在是斩浊的人数过少,而浊灵数量太多,他又是最后完成,被困住也是必然。”


一旁萧刻也赞同道:“不错,斩浊弟子的数量的确会影响斩浊的难易。过去的规矩有理,但只能代表以前的情况,不能和当下并论。”


“不错,一时就该有一时的规矩,万事都需要开先例。况且,当年萧尘也是以血摘玉方勉强得了一个入楼的资格,今日寄洲和他有何不同!”


“以血摘玉”四个字一入耳,萧刻目色当即一沉,他本是帮着何寄州争取,不料这一句倒提醒了何覃,反过手来便接了他一道疤。


的确,扪心自问,当看见何寄州将眼睛挖出血祭的时候,萧刻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参加摘玉一试的萧尘。


那年十三岁的萧尘拿着一把从胡云放那里借来的并不趁手的刀,以血代魂地通过了护楼卫的阻拦,拖着两道血迹一步一停地沿着魂桥走到了凌飒楼下,握住了那枚属于他的雪魄玉。


一身脏污的他站在一众衣袂飘飘的弟子中,看上去惨淡非常。但那从骨子里透出来的血气,就如一柄百战冷铁,根本不明白什么叫退和悔。


那股又冷又硬的劲头,让所见之人都觉得,这把刀若是断了,定是极痛极惨的。


可那时的萧刻却偏偏想要折了这把刀……


所以现在为何寄州的争取,萧刻承认,有几分是对于萧尘的愧。


他暗暗吸了一口气,语气如常地接过何覃的话:“不错,萧尘可以以血代魂通过摘玉,寄洲此举也有例可循。”


“萧校尉竟是凭着那以血代魂过的摘玉一试?那还真是了不起。”


一旁宋笛风不知为何忽将萧尘从他们的话里挖了出来,转而问:“对了萧门主,方才我没大看清楚,萧校尉他那一刀可是直接斩了两只浊灵?”


原来刚刚柒白用湖水将何寄州送出时,也将明煌阵破出了一个口子,有几只浊灵便借机溜了出来。


岸边围观的弟子几乎都在心池境之下,根本应付不了这等浊物,好在萧尘出手,才将它们一刀斩净。


那边何寄州刚废了只眼睛才勉强斩齐了三只,这边宋笛风就偏偏要提萧尘是怎样一刀砍俩,怎么听都不像是安了好心。


更何况,宋笛风也并非不知萧刻与何覃的那些过节。


萧刻刚想着怎么把话从萧尘身上绕开,就听宋笛风又浇油添柴地补了一句:“可惜啊,若不是入了凌锋,别说斩浊,那天门或许有朝一日也能试上一试呢。”


这个“可惜”和方才说何寄州的那个绝非一个含义,可以说宋笛风此时话中的挑拨之意已经很是明显了。


但无奈何覃是个被竿子一戳就顺着往上爬的暴脾气。此时他已经忘了那个还在流血的儿子,只反问道:“入了凌锋的人,怎配参加斩浊?”


“何门主您别急呀,我只说能力,未说资格,萧门主,你说对不对?”


宋笛风说着微一探身,看向与他隔着好几个人的萧刻,将话头避无可避地砸了过来。


“资格?”


正当萧刻觉得麻烦的时候,何覃却用他的莽撞解了萧刻的围。


他看着宋笛风嗤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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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下,而后冷冷扬声道:“入离魂,不成仙。开了魂室的人,都未必能好好活到天门。宋使君,不了解的事就少说两句,免得惹人笑话!”


“够了!这一来二十五年,凌飒却连能入阵斩浊的弟子都没有几个,你们身为门主,就当真心中无愧吗?”


古望溪这一句斥责来得突然,让在座众人皆是一惊。


在宋笛风面前,古望溪一向喜怒不行色,面子素来做得周全,现在忽然疾声厉色,看来是真的动了火气。


一片静中就见他霍然站起身,走到望台围栏前,以魂传声宣布道:“天怜一百二十九年冬月,凌飒斩浊通过者为皇庭弟子岳明、霞染弟子许清平、踏山弟子何寄州三人,记册归卷。”


言罢,古望溪广袖一挥,一道魂力压下,将开启了的月魄游阵封了回去。


一阵铁石磋磨声中,他回过身,未说任何,扔下众人离开了。


平坐上一时寂静。


不管如何,古望溪已经说了记册归卷,就是认定了何寄州通过了斩浊。


何覃也不在望台上多留,他撩了下眼皮向宋笛风看了一眼,然后跃过围栏,向着何寄州那边掠去。


可当看清自己那浑身是血、没了一只眼的儿子须得靠着萧尘方能站稳时,那腔子里刚刚消去些的火气又一下子灼了上来。


他全然忘了分明是萧尘开界拘灵,才给柒白争取了带出何寄州的时间,他只向前走了几步,手一伸道:“把寄洲给我!”


这一个“给”字用得极妙,不像是对着个活人,倒像是对着个什么物件。


萧尘闻言眉头微皱,但也没说什么,只绕着何寄州的伤口把他送到何覃手里。


但何覃可没萧尘那份耐性,他一把将何寄州拉了过来,看了一眼他身上的伤口,半拖着他就要走。


“何门主,等一下。”


听萧尘忽然叫住他,何覃微微驻足,不耐烦地冷道:“说。”


萧尘压住对何覃态度的不满:“魂医堂有用岚隐新做下的药,治灵火烧伤很管用,应该也能治何师兄身上的伤。”


何覃闻言瞥了他一眼,但也没说话,只是手臂用力,捞起何寄州向魂药堂的方向飞去。


斩浊一试就被古望溪这样一锤定音的结了尾。


平坐上,从开始斩浊起就几乎没说过话的柒白此时正在暗暗苦笑。


古望溪的安排的确苦心,就算他磨着嘴皮子说上一晚,也不抵让她亲眼来见见如今凌飒的德性。


合着前日岚隐前见到的那些个不经打的,已是凌飒的中坚。


而将魂力用得正大威仪的萧刻、以离魂剑走偏锋的萧尘,一鞭子挡住自己一半魂力的林铎,以及能用魂钉取人性命的何覃……只是凌飒为数不多的孤例。


而且这么几个凤毛麟角,还一下子就让她见全了。


如果上一战开头凌飒就是这副样子,哪里还能熬出来个什么白衣之征,早在天念河那就得被通通刨成木头花,让人一把给扬了。


不对,别说当年,眼下这个连斩浊之人都挑不出几个的凌飒,就算走到天怜七十九年的地步,也没什么一战之力。


面对这样一个已被削得塌了脊骨没了血气的凌飒,古望溪的确怕得有理。


更何况皇庭真不是省油的灯。


一旁宋笛风已经绕过她开始恭维起了林铎,因为那通过斩浊的皇庭弟子岳明就出自她的门下。


柒白瞥眼去看,就见他神色如常,全然未受刚才事情的影响,笑容已黏在脸上成了一层皮,但看着又不假,总能在需要的时候显露出一点该有的真诚。


这人刚刚先是以云露袍试探她和当下凌飒的关系,而后又借着萧尘挑拨何覃和萧刻,小事有理,大事放肆,看来皇庭在凌飒当真是有恃无恐了。


她有些疲惫地垂眼看着楼下已恢复平静的月魄湖,心想,这凌飒,她大概是留不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