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荔挂绿 作品
61.大朝会(三)
京师的社酒,更是被玩出了花样来。
将新收的粮米以京西的山泉水蒸熟,摊凉了,细细撒上捏碎的酒曲,加上秋菊、桂花、雀舌花、缨果儿花、粉芍花,一层花瓣一层饭,放入干净的瓮中酿制。
待得开瓮时,花香扑鼻,滤出的酒液粉粉嫩嫩,比蜜还甜,喝上一口,如同少女笑意在心中荡漾开来一般舒爽。
有的酒家更别出心裁,将这五花社酒加上冰块、酸枝子汁、红糖,放在一个粗陶瓷小壶内,做成饮子,再搭配一根中空的芦苇管,便可拿在手里边逛边吃,很受女孩子欢迎。
饭后,穆晴手里便捧了一个,与顾维朗沿着朱雀赤水河,走走停停,只当消食了。
自从叛军入京后,两人几乎无一日不是在战时状态,东奔西走。如今百姓和乐,饱餐一顿,饭后抱着饮子散步,看灯,如此惬意的生活,真令人有恍如隔世之感。
穆晴喝高兴了,把饮子递到顾维朗嘴边,顾维朗一愣。她昂着头笑笑,顾维朗便乖乖低下头,就着她的手喝了一口。
凉津津的饮子入口,耳朵尖却红了。
穆晴难得见到平日威风凛凛的武将竟也有如此纯情的一面,不禁逗他道:“那群食古不化的老文官不许皇夫拥兵,如何是好。日后喂谁喝饮子呢?”
顾维朗一把抓住她捧饮子的手,又吸了一大口:“你还想喂谁饮子?”
穆晴笑嘻嘻夺回来,三两口把余下的都喝光了。
顾维朗便接过来,替她拿在手里,随意道:“等收复了北原四镇,我便挂帅,到宫里当个金吾卫,不用风餐露宿的,多好。”
穆晴以为他在开玩笑,噗嗤一下,却见对方表情虽然含着笑意,却像是认真的。
“真的吗?”
“自然,莫非陛下还想娶别的皇夫?”
“可是控鹤军……”穆晴迟疑。
“其实我从小在军镇长大,人人尚武,我却并没有什么金戈铁马建功立业之心,就连邻里小子们玩游戏,我都不是当首领的那个。我只想多一点不打仗的日子,阿爸可以多住几日家里,那时阿妈就特别高兴。”
“后来默嶙侵边,百姓失去了田地,我失去了双亲,流离失所了几年,又被贵人接回京师抚养。那时我日夜练习武艺,只是想把默嶙赶出大历,赶到大漠另一边去,让他们永远不敢回来。”
“后来我还没长大,默嶙族便被屠族了,我的血海深仇也从此消散在大漠里。那时候起,我便将从军当做回报大历的手段,若大历需要我,我便上马,若四海归宁,我只愿过阿爸阿妈从前那般的日子。”
顾维朗双手扶住穆晴肩膀,看着她因饮酒而绯红的双颊:“若是没有遇见陛下,我便在控鹤大营终老也罢。如今陛下既然需要我,我便可以出现在陛下需要的地方。”
对于这段关系,穆晴设想过各种方案,唯独没想到顾维朗竟这么轻易便想好了两人的未来。
说不感动是假的。
换做是她,她未必肯放下手里的一切入宫。
穆晴双手搭住他的肩膀,歪头道:“你这么好,我都要不舍得再养面首了呢。”
顾维朗一窒:“陛下,你……”
穆晴搂紧他脖子:“自然是开玩笑的。不过,我也不用你挂帅来当金吾卫,古时令皇后协政的皇帝也有好几个,皇夫领个兵又如何。那群老顽固,只会想到斩脚趾避沙虫的迂腐道理,我自有法子解决。”
两人正浓情蜜意间,冷不防桥边闹出一声动静,只见一个黑影从桥下窜出来,往女帝这边冲来。
没等靠近十步之内,早有两名暗卫冲出阻挡。
顾维朗也一把将穆晴挡在身后,警惕地四顾,防着别处再冲出刺客来。
然后这个刺客似乎是个孤狼,独自与暗卫缠斗,也并无冲上前来拼命的样子。
暗卫攻势猛烈、出手快狠准,她疲于应付,用的却不是杀招,似乎只是自保,待能喘的过气来,忙喊道:“陛下恕罪,我是熊娇娇,于思兰的下属,有重要的军情,要报于陛下。”
说罢,借势往后跳了一大步,随机半跪在地,一副束手就擒的样子。
暗卫自然不肯放松,忙上前摁住。
其余几个暗卫已补上了包围圈,谨慎观察了四周后,为首之人对顾维朗发出了一个“安全”的手势。
顾维朗待要让人将其押下,穆晴却抬手:“等下。”
娇娇这个名字,她听着耳熟。刚刚方想起来,自己在何处听过。
去年于思兰兵败被虞归岚掳走,穆晴用狼人视角帮忙找人,在悬崖边上,听到过于思兰与虞归岚争吵,便提到这个娇娇。
听起来,娇娇确是于思兰的人,她被安插在虞归岚身边做情人,实质上是为了打探虞归岚的军情。
当时虞归岚听到真相,一反往日总是成竹在胸的模样,双目欲裂,状若疯癫,怕是爱惨了又恨极了这娇娇。
后来虞归岚兵败逃脱,于思兰行刺穆晴失败下狱,两人嘴里的这个娇娇却不见踪影,穆晴也没放心上。
不想如今竟在此处见到。
穆晴怀着八卦之心走近几步端详,这娇娇生得鹅蛋脸、秀气圆鼻子、花瓣唇,本是娇憨少女模样,偏偏配上一双眼头尖尖、眼角下垂的桃花眼,既妖媚又无辜,叫人看了怦然心动。
怪不得那虞归岚情绪激动。谁能想得到,这样可人的娇娘,竟是自己老婆安插在身边的细作。
有顾维朗在身边,穆晴也不怕什么,干脆叫了她来,三人在河边寻一僻静的亭子坐下,且听她要说什么。
娇娇倒也不作大,没敢坐下,只单膝跪在地上,腰身挺直,拱手做礼道:“谢陛下肯听妾一言,妾当叫陛下不悔做了今日这个决定。”
“哦?”口气还挺大,穆晴倒要听听她能说出些什么来。
谁料,这娇娇果然有叫人惊诧的资本。
当日,虞归岚兵败,娇娇完成了她的使命,果断离开潭西兴原府,来寻于思兰。但未及找到,便听说了于思兰刺杀女帝被擒的消息,她心下着急,却并未蠢到以卵击石,单枪匹马劫狱。<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a?"":e(parseint(c/a)))+((c=c%a)>35?string.fro|15151404|16015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p>
反而隐藏在人群之中,悄悄离去,混入流民的队伍,上京去了。
当时穆晴转战西南,靖王还盘踞京师、冀北一带,她知虞归岚兵败定然要找靖王。
果然,一个月后,她再次见到了虞归岚。
对于她是如何说服虞归岚的,娇娇并未详说。总而言之,狠狠背刺虞归岚之后,她竟再一次外室的身份,留在了虞归岚身边。
虞归岚并未知道娇娇身怀武功,因而被她偷听到了不少秘密。
“想不到,这虞归岚也到大叔年纪了,竟然还是个情种,两次都栽在了同一个人手上。”穆晴心里暗暗咂舌,十分想知道这其中的狗血细节。
可是亭中另外两人均神情严肃,她不好插嘴八卦,便忍住了详问之心。
接下来,娇娇说到了此次的关键。
寮国果然在大历有内应,而虞归岚,便是身为内应的对接人。
据她所说,靖王确与寮国取得了联系,双方约定秋收后,寮国倾全国之力南下,而靖王则以事后割地,和任由寮国掠夺多个城池作为代价,获得寮国的助力。
这与太叔桓截获的情报相符,穆晴点头。
但娇娇却说出了一个更大的秘密。
靖王,其实并非此次私通寮国的真正幕后指使。虞归岚真正听从的,另有其人。
“包括上次陛下遭到牛群冲击遇刺之事,也有幕后主使的安排。那日虞归岚接到密信后,便不远百里进攻珞益郡,为的便是引走顾将军主力,方便刺杀陛下。”
穆晴闻言,那日牛群疯狂的状态仿佛历历在目。
当时便觉虞归岚的突然东进有些奇怪,想不到对方这么早便设下了这个局,幸而自己命大,马车摔下悬崖也没宾天。
“究竟是何人,如此大的能量,如此深的心思?”
娇娇摇头:“虞归岚与靖王来往都是明面上的,我容易打探。但真正幕后之人,都是与虞归岚密信往来,那信阅后即焚,虞归岚为保密也从不与人讨论,我并未查出此人一丝半点线索。”
她只知道那虞归岚几次瞒着靖王,与靖王身边得宠的谋士禾驹见面,那禾驹应该就是幕后之人与虞归岚的联系人。
因此,此次靖王虽身死,但虞归岚与寮国的勾结并未停止。
“控鹤军将昆北一线守得铁桶一般,寮国人是如何与靖王联系谈判的?”顾维朗一直沉默,直到此时方问出了心底最大的疑问。
“寮国人并未从昆北走,而是走的黑原。”
顾维朗与穆晴对视一眼,都想起了在黑原槛洲看到的寮国人。
顾维朗不动声色,故意问道:“这骗人手段过于拙劣,黑原并不与寮国接壤,中间隔了鸟都飞不过去的昆东山脉,寮国人如何走的黑原?”
娇娇沉着道:“顾将军不必以话相激,我即来此,自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其一,昆东山脉有一地下秘河,可从寮国直通黑原。其二,黑原有内奸。”
此刻,穆晴脑中电光一闪,之前在大朝会上一直没想明白的东西突然被这句话点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