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棠从没想过阻拦她杀李云景的人会是秦醒。


“为什么？分明是李云景引诱晗雾去的迷雾林，才害得晗雾......”姜棠说着，猛然想起自己之前与林泠泠碰面的话也对他说过，不由得嗫嚅着嘴唇，“你明明、明明也......”


你明明之前在龙岩也想对李云景痛下杀手，为什么如今反倒护着他了？


姜棠的意思秦醒何尝不知，只是这李云景的身份实在特殊。


“棠棠，你或许不知，这李云景......”秦醒看了一眼勉强镇定的李云景，眼内闪过厌恶，“是先皇唯一的血脉，是最能够名正言顺取代摄政王的人。”也是他能够真正报仇雪恨的唯一途径，他要让那个人身败名裂，让那个人最在意的东西都被人夺去。


但姜棠不知道秦醒此刻心内压抑的疯狂，她只是听够了这种话，闻言忍不住怒道：“我管他是谁！我只要他给晗雾偿命！我只知道这世间，杀了人就得拿命来偿！”


“你杀了他，还能有谁来统治天下？让那刘重吗？”秦醒看向姜棠，狠了狠心，“我们这一路走来，你也看到了这世间百态。若是天下没有正统，必会生灵涂炭、再起兵戈！”


姜棠看着秦醒，好似自己如今才真正认识到秦醒，是那个书中心怀天下、关怀穷苦百姓的天下第一。她本以为秦醒也是江湖上那般快意恩仇、恣意潇洒的人物，直到现在才发觉，秦醒虽然有自己的恩仇，但他到底还是书中那个天下第一。


只是她做不到这么大公无私，她有私心。不过眼下，有系统的警告，她还杀不掉李云景。但是没关系，她可以等。


思及此，姜棠深呼吸了几下，忍下眼内的热意，这才抬眸冷静地看向秦醒，指着一旁冷眼旁观的李云景，语气平静，“所以秦醒，即便是这样的人，你也要护着吗？”


你的道，便是如此吗？


秦醒看着几步之遥的姜棠，她的神色平静，但是那双眼眸却像是蒙上一层水雾，让他心里发紧。此刻，姜棠的衣摆上、脸颊上都沾着冯海的血，那双杏眸也再没有之前的灵动活泼，取而代之的是果决冷厉。这一路走来，姜棠的手上已经沾了太多的血。后面的人，都是他的仇人。无论如何，姜棠都不应该再继续牵涉其中。


所以有些话必须要说，秦醒身侧的手缓缓握紧，迸出根根青筋。只是说出这些话后，自己怕是要与姜棠分道扬镳了。如果后面只需要他一人涉险，那便让姜棠现在就此与自己分离也是好的。


“是。”


姜棠的眼泪登时便落了下来，在她当时答应系统用回家的机会作交换时，就已经做好如果自己孤身一人的准备，只是她没想到会来的这么快。


事已至此，也没什么好说的了。姜棠得到秦醒的回答，再不看那两人一眼，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身后李云景却还想叫住姜棠，却被秦醒上前一步拦住，“殿下，还是莫要牵扯了。毕竟您不是已经与林家订下约定了吗？”


李云景顿时警惕起来，“你怎么知道？！”这件事他都瞒得很好，这秦醒怎么知道的消息？


秦醒却不打算再多说什么，只道：“我那些人估摸阻挡不了太久，在这耽搁了这么久，刘重应该是快要来了。我们快离开这里吧。”


说罢，秦醒也不管李云景能不能跟上，运起轻功向着姜棠离开相反的方向而去。


*


姜棠一路回到了客栈内，见到了掌柜的，才知道在路上阻挡刘重的就是落英山庄的人，还是秦醒派去的。可见秦醒应是在自己不知道的地方就做好了打算。


多想无益，眼下是先救出薛晏朝等人。


姜棠将李云景说的疑似地点告诉了掌柜的，掌柜的乍然听到这名字想了好半晌才想起来，“这名字……怎么听着这么耳熟……啊！我想起来了！”看姜棠眼神迷惑，掌柜的忙解释道：“姑娘有所不知，这广福寺坐落在连州周边的广福山上，但是多年前一场地动，让这寺庙塌了一半。如今早已破败，鲜有人迹。不过这也是很多年前的事了，在下也是在这的时日久些，才有所耳闻。”


一座荒庙？刘重为何将那些人都绑到一座荒庙里？如果想要用来拿捏落英山庄，不是放在自己府邸里更放心吗？


姜棠想不明白，便决定自己亲自去看看。不论这消息是真是假，总得去看了才知道。


但是掌柜的知道姜棠想要单独前去的打算后，却制止道：“姑娘且慢，我家少主之前说过，若是他遭遇不测，这里一切便由秦醒秦公子来决断。而之前秦公子便来信说，让您待在客栈里哪里都不要去，我家少主会有他去救。”


姜棠没想到这秦醒还来这招，顿时怒道：“凭什么我不能去！我与秦醒道不同，既如此，那我便出去住。”


说罢，姜棠便准备去收拾自己的行囊。却突然感觉自己怎么都动不了，好像身体已经不是自己的，只有眼睛能够转动。


姜棠猛地反应过来，这应该是电视剧中经常出现的点穴。可她现在再没有了之前对于这些的新奇，她现在只想去救薛晏朝！


就见那掌柜的从旁走过来，微弓着身子，略带歉意地说道：“秦公子吩咐过，姜姑娘向来执拗，若您不听可先事急从权，得罪了。”


说罢，掌柜的便将姜棠架到床榻上，语气依旧客气恭敬，“您在这安心睡一觉，剩下的自是由我们来便好。”


姜棠无法说话，只能愤怒地向着掌柜的使劲眨巴眼睛。掌柜的虽然面上恭恭敬敬，但是下一刻就立即出手干脆利落地点上了姜棠的睡穴。


随着穴位被点，姜棠几乎是没有反应的时间，下一秒便陷入昏迷。而在她昏迷的时间里，整个人像是跌进了一个纯黑的世界，分不清那到底是梦境还是现实。系统也不再出声，仿佛这世间只剩下她一个人，没有知觉、全然迷茫地一直向前游荡，却不知道哪里才是自己要到达的终点。


在这漫无边际的黑暗中，姜棠迷迷糊糊地一直走着，走着走着，她的脚尖突然碰到一个什么东西。姜棠低头一看，是一只断手，上面还沾着血迹，依稀可见其中的断骨。


姜棠顺着这断手，渐渐往前看去。但见前方堆满了人的残骸，偶尔还夹杂着毒人的尸体，那么多的残肢断臂都在姜棠面前堆成了一座小山。周围的地面上都是红色的血，就连那天空仿佛也被这么多的鲜血给染红了。


而在那漫天血红之下尸山之巅，站着一个人，是一个男人。那人穿着一身红衣，只是不知道这红色是衣服的还是被鲜血染红的。他的手中紧握着一把剑，剑身也满是血污，还沾着点碎肉，可见应是劈了很多人。现在那人不知道是死了还是累了，剑尖杵在地上支撑着他的身体，良久都一动不动。


姜棠眯着眼想要看清那个人，却见那个人似有所感应一般缓缓转过头来，带着血腥味的风吹过，带起那人凌乱的额发，露出底下姜棠熟悉的眉眼。


是秦醒。


看到这张熟悉的脸，即使在梦中姜棠也迟钝地感觉到心底的苦涩，她便想转身离开。却在这转身的一瞬间，看到秦醒的双眼缓缓流出一行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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泪，那目光悲怆而又苍凉。


姜棠从未见过这样的秦醒，不由得愣在了原地。紧接着，秦醒看向姜棠的眼内闪过不舍和痛苦，也不等姜棠如何反应，便直接从尸山上一跃而下没了踪影。


看到秦醒消失，姜棠心头剧烈一跳，巨大的慌乱涌上来，她大叫着便想冲过去，却扑了个空，眼前那庞大的尸山突然便像是泡沫幻影一般消失不见。


“不——！”


姜棠猛地从床上坐起来，才发现外面还是天光大作，这日光太盛，让她有些晕眩。


感觉时间过了很久，又好像仅仅只过了一瞬，姜棠才慢慢适应这光明。她眨了眨眼睛，看了眼周围的装潢极其雅致，根本不是之前的客房。


姜棠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醒来之后发现明显不是之前的地方，不禁有些恍若隔世之感，心头也不由得警铃大作起来。她坐在床上警惕地看了看房内，确定没有人才放下心来，活动了下身体，这才下床拿着剑打算出门看看这是哪里。


正打算出门，却听见有人在朝着这里越走越近，脚步声忽轻忽重，明显不是习武之人。现在出去恐怕会打草惊蛇，不如静观其变。姜棠立刻便提着剑，一步跃上房梁，屏气凝神小心等待着。


等那人推门进来，姜棠小心望去，但见那人头戴玉冠，穿着身素白长袍，只是那背影看上去瘦骨嶙峋的。等那人关好门，回过头来，姜棠才看清那人居然是薛晏朝。


姜棠忙跳下房梁，冲到薛晏朝面前，却被他给吓了一跳，“薛晏朝！你怎么......”


离得近了，姜棠才看清薛晏朝的样子。往日的薛晏朝身为落英山庄的少庄主，自然是风流倜傥，走过一遍长街女子扔来的鲜花能堆满一整间屋子。但是如今他不知是遭受了什么，整个人瘦得已经只剩下一副骨架子，衣袍套在身上空空荡荡的。脸色苍白，浑身透着一股大病初愈的瘦弱。


薛晏朝看到姜棠还是这般生龙活虎，心下稍慰。见姜棠这马上落泪的样子，还安慰道：“棠棠不要担心，我现在很好。柳善盈陈听松他们虽然受了些苦，但是现在也没什么大碍。”


但是他这副样子，哪里像是很好的样子。


薛晏朝摸了摸姜棠的头，神色温柔，只是那眼底却闪过痛楚，“我还要谢谢你，谢谢你给晗雾留了一丝生机。”


姜棠的泪瞬间便落了下来。


“只要晗雾还有救，我相信总能找到让她苏醒的办法，”薛晏朝说着，控制不住喉咙内的痒意，咳嗽起来，却依旧坚持说着，“毕竟、毕竟她还不知道，我的心意......”


姜棠看着这般难受的薛晏朝，如果不是因为李云景，那现在薛晏朝也不会这个样子。


“兄长你放心，待我去杀了那刘重给你们报仇，找到这朝代新的接班人，我便把害死晗雾的凶手带到你面前！”


说罢，姜棠就要提剑离开。


但是薛晏朝怎么可能就这么让姜棠去报仇，他立刻拉住姜棠，忍住咳意，怒道：“胡闹！这报仇岂是这么简单的？！你以为刘重是什么人！且不说他本身武功高强，便是身边也有数十精干武卫时刻护佑在侧！你一个刚修习剑术没多久的姑娘，去送死吗！如果晗雾在这，我相信她也会拦着你。”


薛晏朝一口气说完了这一大段话已是力竭，不由得喘起粗气来。在那一瞬间，他想起来秦醒，多年前他第一次遇见的秦醒，也是这样年轻气盛、一心复仇。


“难道，你想和秦醒一样吗！被仇恨淹没，终生都执着于复仇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