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第 27 章

男人死掉的那一年,赵淑萍43岁。


赵淑萍蹲在地上哭得稀里哗啦、撕心裂肺,声音哭哑了,眼睛哭肿了,人哭晕了。


大家都觉得她可怜。家里靠她男人吃饭,男人失足坠楼,以后一个女人带着两个儿子,日子不好过啊。


安装窗户的顾客于心不忍,或许是怕赵淑萍找麻烦,给了赵淑萍两万块钱当丧葬费。


赵淑萍捏着钱,哭得浑身轻松,心情美好,像拨开乌云看见了蓝天白云和光。


男人的尸体是扫进盒子的,殡仪馆的人问她带回去土葬还是火葬。赵淑萍当天就烧了男人尸体,将骨灰洒进平城河里。


她想带儿子离开平城,但大儿子正读高三,换不了学习环境。小儿子马上也要读高中了。她就将门市收整收整,男人的工具全卖了,继续做水果生意。


做水果生意的人越来越多,家里有货车的直接上水果种植地批收,她这种在水果市场拿货的不知道经了多少手,价格压不过那些人,只能仗着水果质量好,有一些顾客,勉强维持一家人的生活。


赵淑萍又摆上了早餐摊,白天一面卖水果一面包粽子,第二天凌晨三点开始煮粽子,五点摆在路边卖。


粽子摊的生意稍微好一些,让她的经济轻松了一些。


赵淑萍46岁那年,搬水果扭到了腰,扭得很严重,医生让她卧床修养四个月。那一年,大儿子在读大二,小儿子刚刚高三,到处都要用钱。存款愈发少了。


她看着越来越少的银行数字,卧不住了,从床上爬起来,在门市门口摆一张睡椅,躺着卖水果。早餐摊没能力摆了,收益骤减。


大儿子顺利进入实习,小儿子成绩不好,勉强考上大专,私立的。私立大专学费高,各种费用一交,生活费一给,她的存款不足四位数。


大儿子的实习工资不高,她得贴钱给大儿子做生活费。自己的腰没养好,时不时地疼,阴雨天尤其,却没钱去治,更不敢跟儿子讲,就那样硬撑着。


赵淑萍几次想卖了门市回乡下,但她爸妈说乡下不好,让她留在城市里,以后儿子找媳妇也好找,现在的人都不喜欢说亲农村人。


这时候,赵淑萍就特别后悔当初没有买老奶奶的那套房子,虽然是老小区,但老奶奶便宜出给她,是她能承担的价格。如果她买了,现在将门市租出去或者卖掉,就算去路边扫地都比现在强。


小儿子在学校打了人,对方要两万块钱的赔偿费。


赵淑萍拿不出钱来,闹到警局,对方在警局有人,让他们自己协商。不赔钱,小儿子要被退学。


花了那么多钱送进大专,怎么可能读一年就退学?以后工作怎么办?怎么结婚?


赵淑萍狠了心,将门市卖了。12万买的,卖了30万,赚了18万,这个数字让她轻松不少。


她赔了钱,让儿子继续读书。自己回乡下安阳,在市区租一个简陋的房子,找一份洗碗的工作,每个月能攒下一千二。爸妈的年纪也大了,眼睛看不见,腿不好走路不方便,她在安阳,离得近,时不时能回去看看。


2014年,赵淑萍的父母去世了。


大儿子的工作也稳定了,小儿子刚出学校,频繁换工作,赵淑萍就把每个月洗碗赚的钱匀一半给小儿子做生活费。


洗碗是蹲在地上洗,有时候坐着低矮的小板凳,弯着腰,特别废腰。赵淑萍有腰伤,每天累得腰疼。两个儿子终于毕业出社会了,她把工作一辞,回了乡下爸妈的土房子,开始种菜养鸡。


50岁的年纪,她拼不动了。


乡下的日子安逸又轻松。手里卖房子的钱,加上洗碗的零碎钱,大概有33万。这个钱让她感到宁静。每一次坐在河边看夕阳落进地平线,河水橘红,她就有种错觉——自己未来的日子一定平平顺顺。


可惜,赵淑萍的名字带“平”不带“顺”。


大儿子要结婚了,彩礼18万,还想在平城买套房子。赵淑萍捏紧手里的钱,拿出18万。房子买不起,她得给小儿子留个彩礼钱。大儿子说,先给他买房,等弟弟结婚,他来出钱。


大儿子的工作很好,每个月能拿到一万多。而且他从小是个会照顾弟弟的人。赵淑萍信了,她相信自己亲自养大的儿子。


大儿子结婚了,在平城买了一套房子,贷款。结果婚后第二年,大儿子被公司辞退了。


虽然得到一笔不错的辞退金,但他们的房子买在好地段,每个月的还款高。赵淑萍的心都提起来了。她已经五十多了,出去干活没人要的年纪。


好在她的大儿子像她,哪怕遭遇了巨大的挫折也能很快爬起来。他告诉赵淑萍,他要拿辞退金去买一辆小货车,去种植基地拉水果回平城卖。


大儿子是跟着她卖水果长大的,该怎么卖水果,他清楚得很,而且他那么年轻,比赵淑萍更懂现在的水果市场。


赵淑萍没说什么,这是轮到她的儿子们闯荡的时代了。


大儿子买了货车,去山里,去偏远地区,哪个地方的什么水果好吃,他就去哪个地方拉货,拉回来,摆在菜市场路口卖。水果好吃,卖价比门市里的水果便宜,于是卖得很快。


半年下来,每个月的收入比他在公司上班还高,就是累,经常跑外地,来回长途夜车。


大儿子的老婆怀孕了,要生孩子了。那边没父母,只能赵淑萍去照看。


这一照看就是两三年,大儿子赚的钱多了,开了水果店,请了司机和店员。


店里的水果仍旧是大儿子带着司机跑外地拉,这样节约成本,利润更大。


他们出发的那天晚上,赵淑萍突然很想去外面散步,像着了魔一样。


冬天的晚上,路上的人不多。路灯昏昏暗,绿灯时车水马龙,红灯时,路口清净。


她抱着小小的孙子,在路边慢悠悠地走,给他唱着小儿歌。


就是那一晚……


灯光刺了眼,像一把锋利的刀,扎穿了她的眼球。赵淑萍浑身一震,猛地清醒过来。


“您醒了!”


余有为从床边站起,俯身看她。


赵淑萍愣愣地望着顶灯许久,有点恍如隔世。腰间的疼痛让她回过了神。


她“啊”了一声,说腰痛,尾椎骨也痛,浑身疼,想喝水。


……


赵淑萍的尾椎骨摔断了,腰也折了。房子里没人会看骨头,谁也治不了赵淑萍。


外面的暴雨持续性地下,噼里啪啦。天黑得像没有白天。


钱晓文让赵淑萍多吃点维生素,维持身体营养,然后卧床修养,等雨停下山,或者等jck的人上山。


赵淑萍又开启了长时间的卧床,人生第二次。余有为每天去看她,给她端午饭。


周志笑余有为:“你勤快得像她亲人。”


余有为愣住,抽出烟点上,“在我房间摔倒的嘛,老年人嘛,最喜欢讹人了。她要是下山后讹上我,我可没钱赔。”


周志笑笑,没说话了。


悦凌凌问:“她怎么摔的啊?摔那么严重。”


房间里的空气陡然寂静,大家看向她。悦凌凌反问怎么了。张情嗤笑:“忘记了?”


悦凌凌不喜欢张情这个人,可以说是非常非常的讨厌。她拒绝和张情说话。


张情可懂了,对她笑,咯咯地娇笑。笑得悦凌凌心里无端愤怒,瞪着眼睛怒视张情。


隔着餐桌,张情鲜红尖锐的指甲冲她轻轻一点,“你啊,你把人推到的啊。”


悦凌凌呆住了。


她完全想不起来了。


“什么时候?”她怀疑张情骗她。张情这个老女人最爱恶心她。


“哪天来着?”张情仔细想,“哦,前天啊,你喝醉酒的那次。”


悦凌凌还是想不起来,她只记得那天喝醉了,陈宇南答应和她在一起了,她回房间睡了一觉,再睡醒时,看见张情和陈宇南……她恶狠狠地去看陈宇南,陈宇南已经不坐平月身边了,他坐在餐桌的最边上,和平月离得远远的,怕被平月看见似的。


悦凌凌哼了一声,“我去看奶。”


余有为让她等一会,熬的骨头汤马上好了,一并端过去。


悦凌凌舀了饭,把余有为专门为赵淑萍做的菜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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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托盘,再打上一碗骨头汤。端去赵淑萍房间。


“说了让你别来了。”赵淑萍听见开门声,躺在床上说话,她以为又是余有为亲自端来的。


“奶,是我。”


房间寂静。


赵淑萍看了他一眼,扭开头去。


“奶,您好点没?”悦凌凌把餐盘放在床边的桌上,“我扶您起来吃饭,刚出锅的汤,热热乎乎的可香了。”说着,她伸手去扶着赵淑萍。


“走开!”赵淑萍一把挥开她。悦凌凌正好是弯下腰扶她的动作,赵淑萍那一挥直接挥到了悦凌凌脸上。“啪”的一声巴掌响在房间里格外清脆。


悦凌凌僵硬在床边,睁着圆圆的眼,一脸不可置信。赵淑萍看她的眼神充满了厌恶、憎恨。赵淑萍想不明白,悦凌凌把她伤成这样,她就没有一点愧疚吗?


赵淑萍懒得再看她那张脸,让她走。


这样的赵淑萍让悦凌凌想起很多的不堪,在这个房子里,似乎没有人喜欢她,所有人都在讨厌她,陈宇南也讨厌她。她想不明白,为什么一直对她好、护着她的赵淑萍也变得讨厌她了。


她哪里做错了?


“奶……”


悦凌凌怯怯地叫,心底升出浓烈的憎恨和不甘,就算是她推了赵淑萍,可她不记得了,完全想不起来了。


为什么要和一个什么都不记得的人计较?而且……那也不能怪她啊,都是张情,应该怪张情给她喝了酒。如果没有张情,她就不会喝酒,也不会推她,让她变成这样。


所有的一切,所有事情,都是张情起的头。他们要怪,应该怪张情去啊,关她什么事?


悦凌凌越想越委屈,越想越恨,越想越觉得张情该死。如果没有张情……陈宇南会看见她,他答应要和她在一起,却被张情插了足。如果没有张情,奶不会变成这样,更不会讨厌她。她不会成为这个房子里最令人讨厌的人。她从来都不是让人讨厌的人。她妈妈说了,她是一个乖孩子,所有人都会喜欢的乖孩子……


都是张情……


她在床边蹲下来,拉住赵淑萍的手,呜呜咽咽地哭:“对不起奶,我不是故意的,就是喝多了,人糊涂了,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我以后再也不喝酒了,奶您原谅我吧,我以后再也不喝酒了。”


“奶,是我不对,等雨停了,我立刻背您下山去看医生。以后不管怎么样,我都会照顾您,一直照顾您。”


“奶,您别讨厌我……如果您也讨厌我,这里就没人喜欢我了……”


她一直哭,一直道歉。赵淑萍心软了几分,从一开始,她就挺喜欢这个小姑娘。而且人喝醉酒确实会做糊涂事,特别是她这样没有喝过酒的小姑娘。


这么多年了,她仍旧是个心软的人。像她的男人,她会一遍又一遍的原谅,直到完全原谅不下去。悦凌凌……还是一个孩子,二十开头的纯粹的小女孩。


“你啊……”赵淑萍叹气,“扶我起来吃饭吧。”


悦凌凌把眼泪一擦,将枕头在床头垫一层又一层,扶起赵淑萍靠在上面。


碗筷递给赵淑萍,赵淑萍要吃什么菜,她就将菜碗端到赵淑萍面前,方便她夹。


饭吃完了,汤喝光了。赵淑萍说想去上厕所,悦凌凌问她能走吗?赵淑萍说:“勉强,你扶我进去。”


悦凌凌扶她到马桶边,她坐下时只敢用腿贴着马桶当支撑点,不敢完全坐下去。


悦凌凌关上门,站在门口等。门口有一个立柜,上面放着药箱。悦凌凌在门与药箱之间来回扫了几圈,突然打开药箱,拿了一板药揣进衣服里。


里面响起抽水声音,她急急盒上药箱,叫了一声奶,推开门,扶着赵淑萍回了床上。


悦凌凌陪赵淑萍说了一会儿话,喂赵淑萍吃了几颗维生素,赵淑萍的睡意来了,她才端着碗筷离开。


走在走廊里,那藏在衣服里的药板贴在腰边,随着她的行走,刮得腰际的皮肤生疼。


悦凌凌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突然去拿赵淑萍的药,她也不知道自己拿的是什么药。


但……


总归有用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