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雾霭，今年末龙城居然回暖了，前阵子的雨没有让气温降低，倒是跟进了回南天，空气中满是潮湿温润的气息，连外表光洁的所有角角落落都好似蒙上了一层水汽。
天色灰蒙不见日光，打开窗户迎面而来的风没有冬的狠厉，倒像是早春催促万物生长的杨柳风。
“昨晚去哪里了？”
门口沈星雪似乎等待多时，待白郁苏睡足起身，才略带怒意的问责。
白郁苏睡前以及醒来第一时间便是懊悔自己不该明着表现出对瑰妍心的不满，归根结底对方代表的是官方，他对于这个世界的统治者并不了解，自己也是飘了居然失了对权力的敬畏。如果自己一个人倒也无妨，只是有了牵绊，不能再图一时畅快。
白郁苏走近沈星雪，看着自己来这个世界的第一个女人，对于她表现出来的愤怒只是轻轻的抱住她。爱情大概就是这样，一个人从生下来到老去，明明只是人生中很短暂的一段时光，偏偏能让困住大多数人，余生都在回忆。沈星雪也许是个自私的人，却是个很有魄力的人，她放弃一切押宝在自己身上，她什么都没有了。
“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别以为你态度好点我就会原谅你，电话不接信息不回，你有没有把我当一回事。”
千言万语责备的话，也抵挡不住白郁苏的软刀子，不是说男人都百口莫辩，为何他都不会狡辩一下，也好过过嘴瘾。
“陈家的恩情算是还了，但我也可能被推到风口浪尖处，我自己倒无所谓，就是担心你们。”
“我有好好练功好不，白芷也很努力，也不至于没有一点自保能力。”
白郁苏觉得自己的势力还是太弱了，与其借助其他势力壮大还不如武装自己的家人：“白蛉上次说要跟我修炼，我就有个想法，让大姐还有爸妈都提升一下实力。”
“这世道是不是要乱了？”
“昨晚我跟木棉村的神灵算是交了回手，可惜得到的情报非常有限，但可以确认他无比强大。”白郁苏抚摸着沈星雪的背，像安慰小孩一样轻拍着：“还有一个很严重的问题，叶辰很可能被神灵附身了，目前去了哪里不得而知。”
“叶辰？”
沈星雪诧异，近来的甜蜜时光，让她差点忘记了叶辰对她做过的种种，似乎这个名字都变得遥远。
“还有秦风也没有找到，虽然无法猜测他接下来的举动，但难保他不会狗急跳墙，毕竟我在他的地盘坏了他的好事，也算是结了仇的。”
“还有没有？”
“……”
沈星雪噗嗤一笑：“你凡事都谨小慎微，步步为营，不怕把我们养成废物？”
“我不想因为我的过失而后悔。”
两人缓缓分开，对立而视，沈星雪说道：“记得叶辰在沈家当保安的时候，就会刻意制造一些巧合，继而英雄救美。若我不曾经历家人背叛，不曾松懈防备，兴许还真被他感动了。每个女子在危难时刻都希望她的盖世英雄从天而降，此时最容易卸下防备，不得不说千般万般，唯有套路最得人心。”
“那你会不会觉得我过于平淡无趣？”
沈星雪突然一抹红霞悄悄爬上脸颊，本来就已经绝美的面容更是拨弄人心，软软的手掌拍在白郁苏的胸膛，声音既空灵又妩媚：“你花样还不够多吗？”
白郁苏一会才回过神来，怎么聊的好好的，就突然加速了？
“什么花样？你们一大早在聊什么？”
白芷与苏幼蓉听到声音寻着位过来，白芷看到两人尴尬的表情料想事情绝对简单，却一时不明所以。而旁边的苏幼蓉愣神一会，脸颊也红了起来。白芷读到沈星雪心里那些奇奇怪怪的画面，脸也越来越红，连呼吸都变得急促。
感受到了一股被窥视的感觉，沈星雪料想白芷对她使用了读心，“你又乱偷窥，该你得嗜睡症。”
“谁让你一大早尽想着乱七八糟的事？”
“哼！早晚你也要经历一遍。”沈星雪看着娇态可爱的白芷，恶作剧的从背后靠近她，在她耳边轻声说道：“这家伙那事的时候坏的很，他有个弱点你要不要听听？”
“什么弱点？”
“就是……”沈星雪一边说着，一边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托住白芷某处来了一记龙爪手。
“呀！”
白芷一下子触电般的闪到一边，红霞连脖子都占据，她肌肤本来就如娃娃细嫩，这时更显剔透。
“看来是真的挺有东西，没有掺假。”
看着沈星雪那副得意的表情，不知是气还是急，“你！你！你还是龙城第一美人，这么不知羞！”
沈星雪也不再逗白芷，转头对着白郁苏说道，“我帮你验证过了，真材实料。”
“不理你们了！”白芷拉着苏幼蓉逃也似的下楼。
她拽着苏幼蓉的手，心中又羞又好奇，沈星雪脑海里的那些久久不能忘怀。她看着旁边苏幼蓉那篮球般的波澜壮阔，随着楼梯的脚步跳动，又有些气恼。男人都是这般肤浅，都喜欢大的？
早餐过后，白郁苏把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秦嘉荣表现得很冷静，认为只能在白家这几人中进行，如此功法难免遭人觊觎。
白郁苏对此则宽心得多，凡人能够感知真气便已经是凤毛麟角，更别说五行体质。大多数人拿到功法没有引路人，也只觉得是天书般看不懂。
温暖的气候适合躺在阳台上，泡一杯龙城特有的冬茶花，感受感受清风拂面，简直人间享受。
“我要离开白家了。”
苏幼蓉站在白郁苏的摇椅背后，小心翼翼的说道。
“身体养好了吗？”
“好了。”
“苏姑娘有什么事么？”
苏幼蓉暗暗搓着小手，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白郁苏回头，正好看见她那犹豫不定而显得慌乱的表情。他第一时间便是想到苏幼蓉有事情有求于他，而且很不好做，以至于她连说出口都觉得为难。白郁苏并不想掺和麻烦的事情，苏幼蓉的确资本雄厚，完全长在了他审美上，可谓行走的春药。但他对于他的一切了解，仅限于这几天的三言两语，还不至于可以为她做事的地步。
“苏姑娘有话不妨直说，我也全当闲暇听个故事。”
苏幼蓉听出他的意思，没有答应也留有余地，心情也一下子放松了一些。
“那幼蓉就献丑了，公子如若嫌弃，权当听笑话了。”
苏幼蓉来到白郁苏面前，轻轻俯身，笨拙的学着模样生疏的沏了两杯花茶，坐到他侧面。
“其实我这次来龙城，是带着任务来的。苏家内部决策失误导致资金链与技术迭代失败，急需大量资金周转与成熟的技术体系孤注一掷，而这项技术，只有陈家有。”
“那苏姑娘为何不直接去陈家？”
“说起来苏家以前与陈家也是交好的，自从我跟陈平安退婚之后关系就淡了。”
“等等，退婚，怎么大夏都流行这套路？”白郁苏感觉有些无语，光是这几个月，他就听闻了好几件退婚事件，“还有，冒昧的问下苏姑娘芳龄，那陈家老大都快四十了吧？”
“幼蓉今年虚岁十六。”
“那就是十五了？”白郁苏震惊，这特么是十五岁能有的身材？而且这订婚双方年龄差距也太大了点……
“亲事是很久定下的，因为是指腹为婚，只不过娘亲头两胎都是男儿，待我出生便是这般局面了。”
“大夏很流行订婚？”
苏幼蓉有些诧异，可一想传闻白四公子生了场大病，可能忘了很多事情，“订婚自古以来都很常见啊？而且大夏近十年出生率持续走低，年轻人不愿意结婚生子，官方鼓励订婚也是考虑到年轻人社交成本太高，双方家庭参与也对爱情观起到一定的约束。”
“但订婚年龄若是太小，随着时间人的观念也会翻天覆地的变化，难免各生心思。”
“所以，订婚并不意味着结婚，若是一方有错，或者双方家庭协商解除婚约的也不在少数。”
“那苏姑娘退婚是因为？”
“其实我这婚从来都是名存实亡，毕竟陈平安二十多岁我才刚出生，在我还是孩童时陈平安便也交好过异性，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白郁苏原本还带着原世界的观念，先入为主的抵触订婚这种行为，现在听她这么一说，似乎也不是那么糟糕，把事情摆在明面上双方都有名正言顺约束的理由，未必比偷偷摸摸差。年轻缺乏自控，早早的让双方切身体会责任与惩罚未必不是好事。
“既然订婚名存实亡，退婚走从何而来？”
苏幼蓉叹了一口气，无奈道：“陈平安有过一个很深爱的女友，不过两人没有走到一起。前面他受了情伤到雍州散心，因为两家也算有些微薄交情就在想苏家落脚。他在宴会上见了我一眼便开始疯狂追求我，当时我才十三岁，被他的举动吓得不轻。我父母觉得两家仅是口头约定，并未纸质文书，自然不想认这门亲事，就这样他赖在苏家一年多，我始终没有给机会，陈平安些许是看不到希望，就回龙城了。”
白郁苏心里也着实佩服陈平安的脸皮，快四十的人了对着一个十三岁的小姑娘疯狂示爱，他自愧不如。
“所以你这次是来陈家求合作？”
“苏家是主要做服装生意的，只是如今盗版横行，只要苏家出一款新产品，很快市场上就出现很多同款商品。苏家原本就是吃了时代的红利以量取胜，已经很难适应当今的市场模式，所以苏家一致决议转型。在不放弃原来的服装生意同时，也准备进军新能源领域。”
“不得不说，你们行业跨度不是一般的大，完全是两个风马牛不相及的东西……”
“也是陈平安追求我的那段时间，他以陈家的名义与苏家合建了新能源产业园，只是园区建成随着陈平安离开便在于下文。如今产业园也靠着官府对新能源的扶持勉强度日，但当初都是以陈家的技术为基石建的，一直无法投入生产苏家终究会被这这项目拖垮。”
“所以这是陈平安以此是逼你就范？”
“此次来也只是试探，陈平安倘若咄咄逼人，苏家也不见得会逆来顺受。大不了打包卖掉产业园断尾求生，毕竟雍州距离交州几千里之遥，也与太多往来交集，交恶就交恶了。只是如此苏家损失太大了，只怕往后很长时间都无法缓和过来。”
“说实在的，陈家我真的不太熟，可能帮不了你什么。”
“不，我是在找另一条出路。”苏幼蓉稚嫩的脸上充满不属于它这个年纪的深沉，“苏家与陈家已有嫌隙，倘若合作也未必真心实意，此前他们失约在先，难保不会故技重施。这样苏家永远处于被动，处处受制。”
“苏姑娘所说的出路，不会是与我合作吧？可我是一介白身，钱与资源都是白家还有星雪的，你还不如直接找白家主谈比较有用。”
“可梦雪化妆品公司大多数配方都出自你你手。”
“谁跟你说的？”白郁苏一脸惊讶，这两个小妮子跟她关系这么好的么，这种机密也能随便讲的？
苏幼蓉：“不怪两位姐姐，是我缠着她们说的。”
“行了，你也不必说这些，她们是我最重要的人，自然不会怪她们。倒是我希望你对此事守口如瓶，白家的麻烦事已经够多了。”
“那公子你的意思是？”
“公司是无忧跟星雪的，配方自然由她们全权处理。”
苏幼蓉用小心翼翼的眼神看着白郁苏，声若细蚊：“星雪姐说听你的……”
苏幼蓉口中仿佛被无形中喂了满满一嘴狗粮，这小两口也不知道听谁的，把她都整迷糊了。
“雍州路途遥远，我们对那边环境一无所知，也没做过市场调查，与你们合作我们能得到什么好处？”
“苏家只是小家族，多年来都是从事服装生意，尤其是女装，比起新能源完全陌生的行业，如果转型化妆品行业可能更平滑。相比其他大家族，苏家唯一的优势可能就是凝聚力，眼下苏家生意不景气，如果能够与白家达成合作，我们可以做出最大限度的让利，甚至可以依附白家。”
“苏姑娘是认真的？”白郁苏不敢置信，这个世界的女人都玩这么大的么？动不动就梭哈，“与白家现在的状况来看，即使苏家没落体量依然是要比白家大一些。”
苏幼蓉眼神有些恍惚，似乎被一些不知名的情绪左右，在白郁苏的感知下彩光忽明忽暗。
“其实说开来也不是什么复杂的事，苏家生意虽然不景气，但内部纯净，陈平安与苏家合作半路加码，想要渗透苏家决策层，这是苏家不能接受的。此次前来谈判也没有抱多大希望，所以即便我来到龙城，也没有第一时间去陈家。”
“陈家现在做主的是陈玹铭，听闻行事颇有君子之风，未必就会向着陈平安。”
苏幼蓉见跟白郁苏聊了这么久，他却依旧拒人于千里之外，心中难免黯然神伤。她的脸撇过另一边，从白郁苏的角度，只能看见她逆光的侧脸，无法判断她情绪。暖风突然发力，拂动她黑褐色的发丝轻柔摆动，明明只有十五岁的稚嫩年华，偏看起来有些暮年的伤感。
“苏姑娘，对不起……”
白郁苏没想到她心思如此细腻，看出来他并不想与她扯上关系，有些欺骗未成年少女的负罪感。苏幼蓉回头看了他一眼，似乎在询问他这声对不起，是对她本人，还是关于合作。
“世人皆知陈北玄护短，他们家这方面也是一脉相传，陈玹铭再有君子之风，也是站在陈家的角度。我本可以认命，将就了陈平安，或者待苏家落寞做个市井小民。”苏幼蓉一脸绯红，却仍然话语连珠，“可在秦家你救我的那一刻，我心跳的厉害，我知道我以后都忘记不了，所以我想为自己选择一次。”
“那种情况，任何稍微有些良心的人都会去做，况且我救你也是有白芷的原因，你是她朋友，你大可不必太在意。”
“对你来说或许轻而易举，但对于女孩子来说，没有什么比危难时候的曙光更让人倾心，这样的经历恐怕很多人一生都不会有。”
“你的思想很危险，我劝你别胡思乱想。”白郁苏感觉头都要大了，“世界上的悲剧九成以上是等不到救援的，你可以试想下我那天没在你将面临什么样的后果。”
“我喜欢你。”
苏幼蓉表情羞怯却眼神坚定，童颜外加什么的加持下，任何人都难以拒绝。白郁苏哪里面对过如此直白的正面对抗，对他而言强度太高了。
“你才多大？懂什么是喜欢？”
“十五始展眉，愿同尘与灰。我都快十六了，也懂生死阔契，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那你也应该知道爱情是极致的双标，我已经有了白芷和星雪，我不能保证你的付出能得到同等回报。”
苏幼蓉一个劲的摇头：“我不需要太多的，我会很听话很乖。”
白郁苏叹了一口气，略感无奈，这个年纪的小女生正是春心萌动，爱情对于她们而言是奋不顾身的。或许时间久了，她就会看清自己执着的，并不是自己想要的。
“合作的事我答应了，具体事宜你跟星雪讨论就好。至于你刚刚说的，我可以全当没听见，你觉得你喜欢我，或许只是当时那个关键时刻降临的盖世英雄，当你发现我这人很多毛病，并不是你想象中的样子，或许就不喜欢了。”
苏幼蓉听到白郁苏说完，眼泪不自觉的流了下来，刚刚的那股勇气像漏掉了一样，全身都要被抽空。她捂住胸口颓然坐在阳台的木凳子上，眼睛如同哑了光，失去色彩。
白郁苏也突然感觉很难受，他没想到一句善意的话，对她而言打击如此的大。
“我必须要给予白芷和星雪交待，希望你能明白。每个人心里都住着一只魔鬼，我没有你想的那么好，人之所以为人是因为懂得控制自己的欲望。如果一年之后你还能觉得你是喜欢，那么我会慎重考虑。”
他并不想这世上太多的牵扯，让他有种被束缚的感觉，他终究是要探寻大道，追寻黄帝大神探索茫茫宇宙的脚步。
“真的吗？”苏幼蓉转悲为喜，胡乱的抹着眼泪，“那我们可说好了，你不可以不认账！”
白郁苏感觉自己好像中计了，这小姑娘难道刚刚是演的？
“那也得星雪跟白芷同意……”
“嘿嘿，昨晚上她们说了，她们不管让我凭自己本事。”
苏幼蓉的变脸速度白郁苏都有些震惊，这娘们不是好人啊，刚刚还哭的梨花带雨我见犹怜，转眼间又活蹦乱跳，喜上眉梢。
“等一下，回来！”
白郁苏叫住想要蹦哒离开的苏幼蓉，苏幼蓉乖乖的走到白郁苏面前，不断的搓着小手，羞怯的闭上了眼睛。
白郁苏发动双瞳，在苏幼蓉额头轻轻的点了一下。苏幼蓉觉得有什么触碰到了自己额头，心中欢喜不自觉的往前靠了一些，瞬间感觉到不是自己想的那样。她睁开眼睛，正看见白郁苏的手指按压在他们额头。
苏幼蓉有些不解，白郁苏收了手指，顺了一口气说道：“现在外面不太平，白芷星雪她们我都教了些自保手段，现在我在你额头封印了我的化身，遇到危险就按住太阳穴，记住了没有？”
“记住了。”
苏幼蓉心中欢喜，虽然刚刚自己的举动有赌的成分，不过好在赌赢了。她见识过白郁苏与秦天那惊心动魄的一战，白郁苏的强大让她心生向往。女人再漂亮没有实力依靠，只不过是别人手中把玩的物件罢了，陈家略施手段就能让她们苏家差点万劫不复。
她做梦都想成为大宗师，但她武道天赋太差了，恐怕终其一生也不可能达到天阶。天阶以下大家都差不多，通过功法兵器大家也是众生平等。但一旦修为达到大宗师，普通的热武器就已经大多没什么作用了。当她说出缘由时家族也支持她的决定，而且白郁苏性格好，没有强者的盛气凌人。
刚刚那一段她的确早就设计好的，先是开诚布公的打直球，如果被拒绝了就装可怜。可是，她刚刚被拒绝的那一刻，好像真的很心痛。预先设计好是真的，伤心也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