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回停尸床没那么硬了。
李玩晃着晕晕的脑袋下床看，床上浮动着一层金光，软软的，像云彩一样。
晏辞从门外进来，手里提了杯不明液体：“这个是食堂新品，说是能醒酒，彼岸花炖小阴鸡。”
话说一半，门又开了，小满手里提着两杯不明液体：“老师老师！食堂又出新品了！彼岸花炖小阴鸡，彼岸花和阴年阴月阴时出生的小母鸡，炖三七二十一个小时而成……”
他看见晏辞手里提了杯一样的液体，戛然而止，又看看停尸床上软duangduang的金光床垫，捂住嘴：“你们昨晚……”
晏辞把汤打开，笑嘻嘻递给李玩：“昨晚李馆长给我接风，请我饮酒，我们相谈甚欢，李馆长兴致颇高，可惜不胜酒力，喝多了些。”
不知道为什么，小满觉得自己不太能听得懂他讲话，愣了半天，终于反应过来：“明白了，老师昨晚喝醉了。”
李玩不愿承认：“我没喝醉。”
晏辞：“是么？那你还记得你是怎么回来的么？”
李玩不记得了，完全想起不起来。
她只记得，她和晏辞约定一人喝一杯，先倒下的人要答应对方一件事。
于是晏辞喝一杯，她喝一杯。
直到晏辞面不改色心不跳地喝完二十杯浅尝辄止。
十杯晨昏刚被离爻端出来，李玩就失去了意识。
她用力想，她有答应晏辞什么事吗？
她有做什么奇怪的事说什么奇怪的话么？
想到头痛，徒劳无功，什么也想不起来。
她有些不敢去看晏辞，装作拨弄额前的头发一手接过晏辞手里的鸡汤，把汤倒进嘴里，一下秒五官像被病毒入侵了，严重变形，抱着垃圾桶开始大吐特吐。
小满好奇起来，开盖浅尝，喝了一口，咂了咂嘴，抱住另外一个垃圾桶开始大吐特吐。
晏辞觉得奇怪，他买给李玩之前，在食堂自己先尝过了，觉得还行才买的。
他端过李玩喝了一口的汤，猛喝一口，慢慢吞咽，细细回味。
“这不是……还行么……”
小满百忙之中抬起头：“你不仅老土，味觉还有问题。”
晏辞：“为什么不能是你的味觉有问题？”
李玩站起来，虚弱地晃着身子，摆摆手：“行，我的味觉有问题，我是挑货。你酒量这么好，为什么不早跟我说？”
晏辞摊手耸肩：“不能怪我。我师尊觉得喝酒耽误修行，不让我喝酒。我没怎么喝过酒。”
李玩：“……扯淡，你师尊肯定是觉得喝不过你才不让你喝的。”
晏辞竟很认可地点头：“你说得很有道理。”
李玩：“……昨夜，我们说好，喝不过你的话，就答应你一件事。愿赌服输，说吧，想让我做什么？”
晏辞想了想，多少有些不怀好意地笑：“喝酒伤身，你以后戒酒吧。”
“你……不再想想了？”
晏辞又想了想，摇头：“其他事情，你也做不到什么。”
“你不说怎么知道我做不了？”
“那你助我成为天帝。”
“……我觉得戒酒挺好的。”
晏辞笑笑：“要说到做到哦，李馆长。”
……
李玩哑口无言。
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她长长叹气。
可能她命里有劫，晏辞就是她的劫。
小满看起来不是很高兴：“啊？老师，你真要戒酒啊？那以后你还带我去不寐酒吧么？”
李玩没好气地瞪着小满：“喝你的彼岸花炖小阴鸡去吧！”
电话又响起，不出所料，又是楚湘。
李玩把语气调平和，接起来：“楚局。”
楚湘声音难得有些疲惫：“李馆长，新闻看了么？”
“还没。”
“看看吧，估计等下又会有尸体送去你那里了。陈家白虎衔尸的报告是不是还没出？最近你也是辛苦了，这个月就不罚钱了。”
李玩正不敢相信想重新确认一遍，楚湘已经挂了电话。
居然不罚钱了？
那看来——是出大事了！
她打开手机，各大平台，所有网友，都在热议昨夜一场直播。
新闻的话题各个带爆。
“主播白变变坠楼”
“白变变连麦”
“白变变断播”
“死亡预言主播被人预言死亡后跳楼！”
……
停尸床亮起：“已连接数据库，已检索到白变变信息。白变变，真名卞白。”
全息屏投出来，显示出一张身份卡
姓名：卞白
性别：女
出生：2024年11月20日
编号：h050”
又是生死瞳。
用生死瞳开直播给别人预测死亡，明晃晃违背了备案条例。
李玩看着满屏飘爆的动态新闻感慨：“果然是出大事了啊…
*
白变变穿着一身水红色薄纱古装裙，眼上蒙着一条朦朦胧胧的红色纱带，正跟一个大哥连麦。
她：“大哥，你要少喝酒了，会喝死的。”
大哥红着脸大着舌头：“妹妹……妹妹……那我不喝酒了喝你的……”
白变变中止了连麦。
程亦嗦着面，主播这行果然还是不好干啊。
他简单操作了一波，给那大哥设置了一年禁言。
白变变又开始连下一个人。
黑色的头像，没有开摄像头。
白变变：“开下摄像头吧这位朋友，我得看到你才行呢。”
那边沉默了一会：“下播吧，再不下播你会死的。”
是个男声，听起来很年轻。
白变变明显愣了一下，还想再说些什么，那边已经挂了。
直播间的人开始多了起来。
“这人谁啊……好可怕……”
“主播怕了么？”
“主播给别人算生死，算不了自己的生死么？”
“剧本罢了。”
“主播要下播吗？”
“刚进来，发生什么事了？”
“还连麦么？”
白变变咬咬牙：“连。”
连到的又是那个黑头像。
黑头像的声音明显有些着急了：“要命的话就快下播！相信我！”
白变变：“你都不敢露脸，我为什么要相信你？”
“因为我们是一样的人。”
白变变整个人抖了一下，然后突然不动了。
像被催眠了一样，双手垂下。
她扯下蒙在眼上的红纱，露出一双比纱色还红的眼睛。
红纱飘落在地，她缓缓抬手，纤细的手指一点点抠进眼眶，将自己那双红得艳丽的眼睛生生抠了出来。
捧在掌心，弯腰，轻轻推放在地上，举手投足间透着股神圣，像是清明节的时候给亲人坟前祭上鲜花。
眼球离开身体，红色褪去，只剩血色。
放好眼球，白变变转身，打开窗户，白色的窗帘被风掀起来，招魂幡一样晃动着。
窗外霓虹闪烁车水马龙，可以俯瞰到完整的中心公园。
白变变猴子一样攀上窗户，翻身跃下。
突然房间里的灯灭了，什么也看不到了。
李玩把手指从白变变残破的尸体上移开，望尸兴叹：“又是无魂尸，又是无眼尸，又是生死瞳。”
以及——在死者挖眼之前，又有那短促的笛声。
晏辞也叹气：“看来有人对这生死瞳很感兴趣。”
小满撇嘴：“真是搞不明白，要人家眼珠子到底能干啥？”
停尸床突然亮了起来。
一道全息屏浮在半空，投出影像，是一张卷毛黑眼圈的脸。
小满很高兴，兴冲冲上去打招呼：“亦哥！”
李玩：“你的黑眼圈更重了，少熬点夜吧，别猝死了。”
黑眼圈还在不停往嘴里灌咖啡：“放心，我找人给我看过，我不是熬死的，虽然不长寿，但也不至于这么早死。”他看见李玩身边的晏辞，忍不住问：“你就是新来的监管者？”
晏辞点头。
李玩介绍道：“是的，上神晏辞，这是网监部的程亦，负责监管网络灵异事件，天才来的。”
晏辞没没什么反应，连应付点头没有。
他讨厌所有出现在李玩身边的男性。
他的敌意毫不隐藏，昭然可见。
除了程亦自己看不见——相比跟生物接触，程亦更喜欢活在0和1的世界里，也更了解0和1。
晏辞不理他，他也不理晏辞，高高兴兴调出一段视频给李玩看：“她死前在直播，被我监管到了，是我切断了直播路径，只保留了我这一条，所以最后这部分完完整整被我录下来了。”
李玩婉拒：“我已经看够了。”
程亦笑得讳莫如深：“我要给你看的，不是她死前的画面，而是她死后的。”
视频录制的，是白变变坠楼之后的影像。
白色的窗帘招魂幡一样翻飞，窗户的碎渣零零散散落在阳台边。
有人从门外进来，脸上戴着个红色面具，脚上踩着双高跟鞋，红色紧身裙，腿长腰细身子婀娜，比白变变更像女主播。
她一手拎着个半满的水杯，另一手把玩着个陀螺大小的黑曜石，很奇怪的黑曜石——她不断抛接着那黑曜石，黑曜石在不断抛起落下的过程中，不断地变化成不同的形态。
她缓缓走到摄像头前，俯身捡起了地上的眼球，拧开水杯，把眼球泡了进去。
那不断变化的黑曜石散成薄薄一片，立在那大开的窗口之外，正面看过去，像个深不见底的洞穴。
女人装好眼球，走到摄像机之前，看着亮着的摄影灯，对着镜头笑了笑：“在直播啊……”
她没有关摄影机，摇摇曳曳地走到床边，转头对摄像机笑：“家人们，别害怕哦，是电影拍摄而已。”
说完她跳了出去，却没有掉下楼，而是坠入了那薄薄一片的黑曜石之中。
坠入进去，被黑色吞噬，消失不见，那黑曜石也一下子变小，直至消失。
程亦道：“虽然我看到最诡异的画面就是那女人朝窗外跳，接着凭空消失了。但我想你们能看到我看不到的东西。”
小满喃喃道：“原来秦杉的鬼魂，是这样没的。”
李玩和晏辞的脸色也都变得不太好，那黑曜石洞悬在窗边的时候，先是白变变浴血的鬼魂被吸了进去，才是女人跳了进去。
李玩一下子想到了秦杉。
秦杉的魂魄，会不会也是这样没的？
“对了李馆长，这停尸床的系统，我更新过了，现在警局啊医院啊都接进去了。以后你们还可以跟它聊天。我给它起了个名字，叫停停。”程亦已经完成了他该做的事，并不关心秦杉的事，逗狗一样开始逗停尸床：“停停！停停！”
停停：“我在。”
“你听我是谁？”
“你是程亦，是正道的光，是二进制的神。”
“嗯，不错不错，你该怎么叫我？”
“你的id是ghosthunter_404，你当初黑进特殊事务管理局系统，用的账号就是这个，你是否想我用这个账号来称呼你？”
“不对不对，你知道是谁创造了你么？”
“是你。”
“那你应该叫我——”
“妈妈，我应该叫你妈妈。”
“女的才叫妈妈！男的应该叫——”
停停似乎思索了一会：“男妈妈，男的应该叫男妈妈，你是否希望我叫你男妈妈？”
程亦有些生气了：“爸爸！叫我爸爸！”
“抱歉，我没太请明白，请再重复一下，你希望我叫你什么？”
“爸爸！”
“诶！”
虽然停停的声音还是那么四平八稳，但是停尸床的灯带很欢快地亮了起来。
李玩本来愁着一张冷脸，一下子笑出了声：“你这次的升级做的不错，很智能，很聪明。”
停尸床的灯还是欢快雀跃着：“谢谢夸奖。”
满屋欢乐的气氛，甚至晏辞也笑了起来，只有程亦融不进来，他黑着脸，就好像黑眼圈扩散到了满脸，猛喝着咖啡：“别笑了！”
李玩敛起笑容：“行，不笑了，说正事。我看了网上的讨论帖，好像说她下播之前，有人跟她连麦，警告她再不下播就会死。”
程亦点点头：“是的，那人的身份我已经查过了。”
身份卡展开：“
姓名：简岑
性别：男
出生：2021年4月9日
编号：h0389”
李玩叹气：“又是生死瞳。”
晏辞：“那个女人，看起来像是在收集生死瞳。我们是不是需要去看看这个简岑？”
李玩点点头。
虽然暂时还不能确定秦杉的死是不是视频里这个红裙女人杀的，但至少可以确定她杀白变变，明显是为了生死瞳。
搞不好孟奕正的生死瞳，也是她拿走的。
她如果真的是在收集生死瞳，这个简岑，就危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