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包裹着糖衣的砒霜

孟芜不过刚到律所门口,就被两个黑西装的男人拦住。

“孟小姐,江老爷子有请。”

孟芜犹豫间,男人却已经打开车门,不容置喙道,“老爷子早就安排了人在各大律所门口堵你,这一趟,您怎么都得跟我们走。”

孟芜别无选择,坐上了车。

江家老宅

孟芜下车时,目光不由自主地看向了门口的喷泉池。

江逢野肆无忌惮地将娄凌按在水里时,那动作很帅,不可否认,她也很解气。

但又惶恐,他为什么要帮自己出头呢?

他的好意就像开盲合的糖果,她不知道一口吃进去,是苦是甜。

那还不如,不要了!

“孟小姐,孟小姐。”

男人喊了好几句才唤回她的思绪。

“老爷子等您很久了,进去吧!”

孟芜沉了一口气,才迈进去。

客厅里

江老爷子端坐在上方,多年的商场拼搏,让他有不怒自威的气势。

左下方坐着的是薛玲语,右下方是江煜城和江如玥。

没有江衍之。

孟芜了然,这是特意支开他,来对她进行三堂会审了。

江如玥首先耐不住性子,指着孟芜就骂,“孟芜,你闯了这么大的祸,怎么还好意思躲起来?”

孟芜睨了过去,“我闯什么祸了?”

“你勾引娄少不成,就殴打伤人,不仅破坏了爷爷的寿宴,还把江家搅得一团糟,还不是祸吗?”

孟芜冷眼看着,实在不能想象她是如何能做到这副理直气壮的模样。

江家被逼到这步境地,最大的罪魁祸首,是她!

她发出心底的疑惑,“江如玥,你真的能睁眼说瞎话吗?”

“我说的,是整个京市人都知道的,你敢说她们全部人都瞎吗?”

孟芜嫌恶的没多给她一个眼神,有些无奈道,“是啊,大家都眼瞎。”

“你什么意思?”

"一男一女,共处一室,女人伤得远比男人重,大家却愿意相信是这个女人试图强上甚至殴打这个男人。”

她不屑的轻哧了一声,“这不就是瞎吗?”

“你.....”江如玥站起身,插着腰就要骂,“自己不要脸,还不让别人说了。”

“如玥。”江老爷子用拐杖狠狠敲了一下地板。

江如玥立马乖乖闭上嘴,但还是得意地冲她挑眉梢。

自然有爷爷会收拾你。

江老爷子语气严肃,“孟芜,你做错了事,就是这态度吗?”

“我没做错事。”

刚还脸色缓和的江老爷子,听着这话,脸上肌肉都在颤动。

“孽障,真不知道是怎么教出你这种畜生来的。”

孟芜面无波澜,只是视线一转,落在薛玲语身上。

“问你呢?江夫人,怎么教出我这样的畜生来的?”

虽是疑问,但她眼中并没有希冀。

果然,薛玲语只握紧了双手,眉眼顺眼,木得像一尊石雕。

在江老爷子面前,她一贯如此卑微。

孟芜轻笑了一声。

“江爷爷,你看见了,我妈也没法回答这个问题,可能我无师自通吧,不需要教。”

“你在国外别的没学会,就学会牙尖嘴利了,是吧?”

孟芜破罐破摔,“谢谢爷爷夸奖。”

“你......”

这下连江老爷子也气得噎住了。

他连喝了几口热茶,平复好心情后才接着说,“孟芜,你真的要做那白眼狼吗?江家养你多年,现在因为你的原因,娄家步步紧逼,快要把我们逼上绝路了,你真能看着坐视不理吗?”

“逼江家上绝路的从来都不是我,是你的好孙女。”

江如玥闻言,心虚得坐不住,“你胡说什么呢?”

孟芜不理会,继续说,“为什么这么巧的那间房没有监控,房门又是被谁锁住的。老爷子不动脑子想想吗?”

江老爷子轻哼了一声,“那不都是你的手段吗?”

孟芜眼波微闪。

想好的一大段自证清白的话,活生生咽了回去。

江老爷子不会信的,他对她成见很深。

江家在京市是豪门世家,尽管近年来有些落寞了,但江老爷子派头十足,一直看不上二婚还带孩子的薛玲语,尽管他儿子也是二婚带孩子,甚至还是两个。

小时候,每次孟芜带她见江老爷子,都是千叮咛万叮嘱,要懂事,要嘴甜,要讨老人欢心。甚至面对羞辱,也要忍耐。

她都照做了,江老爷子却始终没有给她一个好脸色,每次从老宅回去,薛玲语就会把她叫进房间教育,说她这张脸不爱笑,看起来阴沉沉的,所以江老爷子才讨厌她。

想来可笑,她一个大人都无法做到让老爷子喜欢,却试图让一个孩子做到。

更何况,她不被喜欢的原因,只是因为她是薛玲语的女儿。

十年前,薛玲语如此急迫地送走她,也有迫于老爷子威严的原因。

老爷子的长叹声拉回了孟芜的思绪。

他用一种极无奈的语气说,“不管怎么说,你也算衍之半个女儿,出了事,我们江家也是要兜底的。娄家说了,只要你撤案并道歉,这事就算过去了。”

呵!他们过去了,我过不去。

她直视着老爷子精明锐利的双眼,“我不会撤案,更不会道歉。”

听见这话,薛玲语的目光都不由自主地看了过来。

十年前,她也是这样的语气说她没错。

闹得一家子都不安宁,衍之又对她深信不疑,上门打了娄凌。

即使她送走了孟芜,每次家宴江老爷子都不让她进门,甚至明里暗里劝过衍之和她分开,导致她在这个豪门太太圈也不受待见。

薛玲语抢先开口了,“孟芜,你看清楚现实,现在不是我们在逼你,是娄家在逼我们所有人。”

“所以你们就要把我推出去挡枪吗?”孟芜严声质问,极度克制的情绪还是有了波动。

她环视一周,“你们没把我当江家人,却要我对江家负责,不觉得可笑吗?”

“你们其实很清楚,我到底有没有做那些事儿,只是你们不关心真相,只关心自己的利益被破坏了而已。”

说着说着,她哽咽了一下。

狠狠将那些情绪打碎咽进肚子后,她才又说,“该对这件事儿负责的是江如玥,要不是十年前她.......”

“够了,孟芜。”

江煜城蹭的一下起身打断,几乎是大吼出声,还碰落了桌边的茶杯,茶水打湿了他整个西服下摆。

孟芜还是第一次看见他这么生气的样子。

他一贯是儒雅,温润的。

即使亲眼看见宴书宁带人在卫生间堵她时,他都是把她护着身后,然后正经又严肃的和宴书宁讲道理。

说学生就该有学生的样子。

原来,他不是不会生气,只是不会为她生气。

江煜城察觉到了失态,忙用纸巾擦着水渍。

江如玥则急忙遮掩,又将注意点放在了孟芜身上。

“小芜妹妹,我们都是为你好,你为什么一点儿都不领情呢?”

“你知道哥哥和娄家周旋了多久,他们才同意道歉了事的吗?”

孟芜垂在裤边的双手紧紧握成了拳。

“你们还有别的话要说吗?没有的话我就要去忙我的事了。”

江老爷子见她是油盐不进,立马叫来了保镖。

他招了招手,两人便分别站在孟芜两侧。

孟芜后背发凉,“你想干什么?”

“好好说话,你不听。我就只有...."

“爷爷!”话还没说完,江煜城抢先喊道。

在众人眼光中,江煜城已经长腿迈了过来,一把拉住孟芜手腕,“爷爷,我会劝小芜的,这件事您别操心了。”

说罢,他生拉硬拽着孟芜往外走。

“煜城,你要带她去哪里?”

孟芜使足了力道挣扎,江煜城靠在她耳边说,“你真想被我爷爷关起来吗?”

闻言,孟芜没再挣扎,跟着他上了车。

“江煜城,你要带我去哪里?”

江煜城锁紧了车门,启动了车子。

“小芜,我会用我的方式,解决好娄家。”

孟芜听着这话思索了一会儿,稍顿后,她惊恐的看着他,“你不会是带我去娄家吧?”

江煜城没说话,他车子开得急,脸色也崩得紧。

孟芜越来越觉得不安。

江煜城没这么好心带她出来,一定是有目的。

她不停喊,“停车!”

他不为所动。

娄凌那浑蛋,怎么可能只是道歉了事。

去了娄家,那就是到了狼窝。

孟芜指甲隔着厚厚的布料掐着胳膊,都感受到了尖锐的痛意。

她再忍不住死死盯住江煜城,水雾很快积聚在布满血丝的眼角,“江煜城,别让我恨你。”

说罢,一个急刹车停住。

江煜城偏头看她。

车身一个颠簸,孟芜眼角的泪也没受控制地抖落,划过她苍白的小脸,没入衣服领口。

江煜城隔着薄薄镜片的深邃瞳仁闪过一丝异色。

垂下的眼睫又很快压住情绪。

他拿过纸巾,倾身上去,只是还未触及脸颊时,孟芜已经躲开。

他无奈一笑,将纸巾塞她手里。

“看看,我们到哪里了?”

孟芜偏头看去,街边一排小店,挤满了人。

愣神之际,江煜城已经为她打开车门。

“这么早就被爷爷叫来了,一定没吃早餐吧。”

孟芜怀着看看他葫芦里卖什么药的心态,跟着他进了早餐店。

热腾腾的灌汤包被端了上来。

江煜城首先夹了一个放她碗里,又将豆浆的吸管插好放她左手边。

“快尝尝,这家早餐店也是你以前喜欢吃的。”

孟芜吃了一口,“店还是这家店,但味道不复从前了。”

江煜城知道她意有所指,扯唇笑了一下,转而埋头吃饭。

孟芜没胃口,吃了两口,就抱着双臂坐一旁,一副审视的姿态。

江煜城慢条斯理的吃好,还关心道,“真的饱了吗?要不要再吃点?”

孟芜摇头。

他又问,“手上的伤还好吗?”

真可笑,鲜血淋漓的时候当没看见,现在倒想起来了。

孟芜直接别开了脸,“江煜城,直接说事吧,不要搞假惺惺这一套。”

江煜城极轻地叹了一下,不过还是把衣袖撩了起来,开始剥着鸡蛋。

“小芜,你能不能还有以前一样,叫我哥哥?”

孟芜抿唇不语,微垂的眼眸已经表示不耐。

江煜城则继续道,“我知道,我有很多对不起你的地方,我也没脸求你原谅,只是这次....”他突然顿住。

这次,你再帮帮哥哥。

孟芜用脚趾头想,他都会说这句话。

江煜城将鸡蛋放她碗里,扯过纸巾擦着手指才继续道,“这次,哥哥想护着你。”

原本恹恹的孟芜,突然凝眉看了过去。

江煜城扶了下镜框,那双干净透亮的眸子,隔着薄薄的镜片看过来,似乎温柔得要溺出水。

“小芜,你不想道歉就不道歉,想找律师,我也帮你找。总之,我不会强迫你做任何不想做的事。”

“这一次,哥哥一定和你站在一边。”

孟芜看着他,只觉得眼前人好似又回到了从来那个疼她护他的好哥哥。

可摇头一看,又是那个不言不语,一味站她对立面的虚伪男人。

他,好像被割裂成了两半。

孟芜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她认真问,“江煜城,你现在到底把我当什么人?”

他温柔一笑,“妹妹啊!”

“是和江如玥一样的妹妹吗?”

他立即点头,“是啊。”

孟芜摇头,“不是。我在你心中根本连江如玥的一个指头都算不上。”

“我现在才知道,为什么在家里,每次我和江如玥争执时,你都会站出来维护我。”

“是因为你了解江如玥的性子,如果事情闹大,捅到江衍之那里,她会被责备,所以你提前出来息事宁人。”

“还有,你每次在江如玥面前说我是更乖,更讨人喜欢的妹妹时,你知不知道,江如玥就会更恨我一分。”

江煜城脸色崩紧了些。

孟芜还在说着,“江如玥才是你最宠爱的妹妹。你知道她跋扈,任性,甚至狠毒。但你还是愿意牺牲我来保护她。”

“所以,你以后别再跟我面前扮演好哥哥的样子了,我嫌恶心。”

孟芜一口气说完,意外的,竟然轻松了很多。

江煜城垂眼看着白色桌面,若有所思。

好一会儿,眸色又恢复一贯的温柔,“小芜,那我以后试着做一个不偏心的好哥哥,好吗?”

他身子前倾了些,更近地盯着她眼睛看,“小芜,你真的是我很重要的人,我无法接受你对我冷眼相待,给我一点时间修复我们的关系,好吗?”

“娄家的事,你也不需要担心,我会解决的。”

孟芜在他的眼眸里,看见了自己的倒影。

垂眼,又正好看见碗里剥得干干净净的鸡蛋。

这算什么?

苦肉计,还是包着糖衣的砒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