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知晓脸上柔美的笑容顿时僵在原地。
小腹上的手一时放下不是，不放也不是。
深呼吸几次，她到底艰难维持住了自己的体面——
自从林疏桐的消息传开后，附近的患者家属和医护人员都有意无意对这间病房多关注几分。
现在可能就有人正竖着耳朵在听现场直播。
“林总监你误会了，我不是吃坏肚子，而是……怀了傅先生的孩子。”
说着，她故作自然地把手放下，不请自来走进病房。
“可能是前几天被吓到了，身体一直不太舒服，这才让你误会。”
林疏桐挑眉，原来她就是夏知晓。
傅惊鸿的妻子。
……也是让“九年后的林疏桐”恨不得挫骨扬灰的对象。
直到现在，林疏桐都忘不了那个自己把夏知晓三个字撕咬在锐利齿尖的仇恨与狂怒。
既然是仇人，那就没有什么面子可讲了。
而且，传闻中的受害者来给她这个“凶手”探病？
呵，林疏桐只听过黄鼠狼给鸡拜年。
她没有丁点抱歉的意思，“既然是姓傅的让你怀孕，你找他就是了，在我这儿献什么殷勤。”
“你这样……只会让我联想到小老婆讨好大夫人，只为了让男人晚上多去看你几眼。”
林疏桐见识过最底层的市井生活，粗鄙之语对她来讲从不是什么陌生的东西，单看她想不想用。
而面对这个不请自来的访客，她发现自己一点也不想控制心中的攻击性与恶意。
夏知晓一时语塞，手指暗暗掐进掌心里。
她没想到失忆后的林疏桐会这么牙尖嘴利，从前仗着那场意外，林疏桐对上她总会下意识后退一步。
看着高高在上的林疏桐对她低头，正大光明享受着傅惊鸿的偏爱与维护，是夏知晓最快意的时刻。
可现在的林疏桐，表现得简直像个混不吝！
余光瞥见女人握着的手机，夏知晓这才重新勾起浅笑。
“既然林总监不领情，我也不好强人所难，这次来也算是尽到了心意。”
“只是从前我就想说，现在已经没人还在用这种几年前就该淘汰的老款手机了。”
“知道的说您低调节俭，不知道的该说您思想僵化跟不上时代了。”
夏知晓语声婉婉，体贴道：“如果您担心因为年纪大、不了解这些，其实可以跟我们年轻人多请教，这没什么不好意思的。”
林疏桐老神在在地看夏知晓在那里自说自话，全当自己在看单口相声，半点没被攻击到。
就算过去九年，她也才二十七。
夏知晓看起来像是刚刚二十出头的年纪……
啧啧，如果在她看来二十七就算老，那等过几年她自己二十七的时候不得哭死。
见林疏桐没反应，夏知晓从鹅黄色绸缎软包里取出自己的手机，故意放慢动作让对方看个清楚。
“像是傅先生率领团队研发的「回响」系列，几乎是现在大家购买时的首选。”
白嫩手指珍惜地划过樱花粉的柔光机身，背面的「晓」字一闪而过。
笔触如竹如松，温柔中暗藏筋骨。
她盯着林疏桐慢慢说道：“不过我手里这部是傅先生特意为我定制的，与傅先生的是一对，林总监倒是用不成的。”
当初林疏桐得知手机的事时，女人脸上的表情夏知晓永远都忘不了。
毕竟，那是很长一段时间里她夜晚入睡的美梦引子。
——这部定制机，是林疏桐亲手交到夏知晓手上的。
她那时候应该以为手机是傅惊鸿为自己定制的，从指定地点取来的时候眼中还有甜蜜的期待。
直到礼盒打开，露出机身上傅惊鸿亲笔提的「晓」字。
女人眸光就那样一寸寸暗淡下去。
指关节按在精美坚硬的定制礼盒上，用力到几乎痉挛。
却还是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在傅惊鸿的授意下把手机递过来。
只要林疏桐没失忆，就绝对无法对这件事处之泰然。
夏知晓回忆着女人那时死水一样的双眼，冲林疏桐露出一个属于胜利者的含蓄微笑。
听见“回响”二字，林疏桐无意识厌恶地皱了下眉。
冷漠扫过夏知晓护在掌心的“定制款”，嫌弃撇嘴。
“是是是，你有定制款，你了不起。”
“差不多就行了吧，你挺着个大肚子不在产床上歇着，在我这里秀什么优越感。”
林疏桐一副莫名其妙的表情：“你不累啊。”
与记忆里截然不同的反应，夏知晓本该松口气的。
可心里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林疏桐不该是这幅不痛不痒、毫无所谓的样子。
而且，她甚至还敢嫌弃！
要知道，这里面的智能系统可是傅惊鸿针对夏知晓的需求贴心修改过的，全世界只此一份。
不说傅惊鸿的亲笔定制有多珍贵，单论手机本身的价值，放到市面上也绝对会遭到疯抢。
她不死心地还想说什么，不料林疏桐忽然问她：“夏知晓，我为什么想杀你？”
夏知晓闻言瞳孔骤缩，睫毛急速颤动几下。
她来之前预想过无数种可能的情况，唯独没料到林疏桐会正大光明问她这个。
几个月来的肌肉记忆已经形成习惯，她不自觉抬手抚上小腹。
见此，林疏桐嗤笑一声：“不要跟我说是为了那个姓傅的，我林疏桐还不至于为了个男人做到这种地步。”
“……是吗？”门口忽然响起傅惊鸿的声音。
他面沉如水，眼睛盯着林疏桐一字一句缓缓说道：“那倒是我不配了。”
“傅先生，您、您怎么来了？”夏知晓眼神慌乱一瞬。
不知道傅惊鸿来多久了，有没有碰见她刚才故意用手机试探林疏桐的那一段。
手机确实是傅惊鸿为夏知晓从机身到系统都特意定制的，可并不是如她所言的“一对”。
而是夏知晓利用傅惊鸿的亏欠愧疚得到的补偿。
当时也是夏知晓借着傅惊鸿的名义，让林疏桐去取的。
所以林疏桐才会以为礼盒中是傅惊鸿特意为她准备的惊喜礼物。
最后林疏桐强撑着找了个借口匆匆离去，傅惊鸿神色晦暗地看着她的背影，直至消失。
自从前几天见过傅惊鸿不同的一面后，夏知晓偶尔想起这件事，有个念头都会控制不住地浮出来。
——傅惊鸿真没看出她那时候的打算吗？
可如果他发现了，又为什么默许这一切发生。
视线在傅惊鸿与林疏桐之间来回移动，夏知晓有些荒谬地想，自己也许从来没看懂过这两人间的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