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室寂静。
傅惊鸿低垂着头,表情隐藏在阴影里让人看不分明。
本来流畅的下颌骨因主人牙关紧咬而蓦然紧绷冷硬,按在冰冷地砖上的手背青筋凸起,用力到指尖发白。
本想扶人起来的夏知晓看到这一幕,不由自主退后一步,讷讷不敢上前。
她从来没见过傅惊鸿暴怒压抑至此的模样。
又是林疏桐,
……只有林疏桐。
夏知晓咬住下唇,感受到名为“嫉妒”的情绪在啃噬心脏。
“傅惊鸿,你自己应该知道我为什么要替‘林疏桐’打你。”
与激烈的行动不同,打人者的声音冷淡极了。
“‘林疏桐’那晚没能按约定与你一起赴宴,你怪她,可以。”
“意外发生,她没能第一时间出现与你一起面对,你怪她,合情合理。”
“我不能替她向你解释这其中的缘由,也不会为她辩解什么,她有她的错,你确实该怪她。”
“但、”林疏桐闭了闭眼,还是说出心底那个残忍的猜测——
“你居然……要用这种方式来惩罚她。”
“用另一个女人和孩子,来惩罚自己的妻子。”
“傅惊鸿,你是有多恨她?”
这句话说出口,心脏蓦地抽痛一下,快得就像是幻觉。
林疏桐抬手按住心口,隐隐有些茫然。
闻言,傅惊鸿正起身的动作僵住。
直到十几秒后,他才恍若无事发生般,缓缓挺直脊背。
他扯出一个虚假的笑,“林疏桐,看来你是真的摔坏了脑子,连这种话都能说出口。”
垂眼为自己重新整理好衣领和袖口,他动作不紧不慢,“一切只是你的胡思乱想罢了。”
“亦或者,得借着失忆幌子才敢说出这些荒谬猜想的你,才是该反省的那个,不是么。”
啊……原来,傅惊鸿现在还没打消她在“装失忆”的想法。
某一瞬间,林疏桐几乎要觉得这个男人可悲了。
他什么时候才能认识到,与他定下誓言、相约一生的林疏桐早就不在了。
他要报复的、惩罚的——
无论爱也好,恨也罢,那个人都不在了。
最后,他能握在手里的注定是一场空。
「这是你要的吗,林疏桐?」心底空空荡荡,意料之中毫无回应。
不再看油盐不进的傅惊鸿与正对他嘘寒问暖的夏知晓,林疏桐转而来到女组长面前。
“免贵姓周。”这位组长正靠着角落的桌子,单脚支地,一支笔在指间旋转不停。
显然对于会议室里上演的这出大戏一点意见也没有,反而看得津津有味。
“周组长。”林疏桐恭恭敬敬地鞠了一躬,“我请求您,继续调查这件事,不要马上结案。”
“啪嗒”旋转的笔被按住。
对方神色里的调侃一点点褪去,“你确定?”
“不要听她的!”是夏知晓。
见大家都看过来,夏知晓沉默几秒,笑容有些勉强,“我已经不追究这件事了,林总监,你不必这么耿耿于怀。”
“我知道因为傅先生的关系,你与我之间存在一些误会,但都是我们个人间的事情,没必要浪费公众资源。”
说到这里,她又看向傅惊鸿,“其实我也想借这个机会说清楚,傅先生,我从未想过要介入你与林总监。”
“之前发生的事情不过是一场意外,这个孩子出生后我可以自己抚养,不会来打扰你们的生活。”
夏知晓走到林疏桐身边,面带真诚地拉起她的手,“这件事就让它过去吧,不要再想了。”
见此,周组长用眼神问林疏桐:改主意了吗?
其他人也在等她回答,除了傅惊鸿。
他半垂着眼睑,似乎对这件事如何发展并不在意。
“让这件事过去?”林疏桐歪头打量着两人握在一起的手,只觉得是一条毒蛇在缓缓缠上来。
她默默收回手,对周组长说:“如果可以,就拜托您了。”
余光瞥见身边人陡然难看的脸色,她只道:
“最开始被说成加害者的是我,那晚最后坠楼的人也是我,作为当事人之一,我应该有权利这么说吧。”
夏知晓还想劝,却听身边人嗓音如碎冰撞击,又冷又锐。
“如果最后查到我有罪,那就让我付出代价。但我之前说过了,我要知道——”
“‘林疏桐’为什么要你死。”
夏知晓被她眼中寒意刺得心底一凉。
她想,当初应该再谨慎一点的,如果林疏桐能死在那一晚就好了。
这就是让她夜难安寝的林总监,即使失忆了也不肯乖乖受人摆布,头破血流也要往前闯。
就像块咽不下也吐不出的硬骨头。
她看向一直不出声的傅惊鸿,“傅先生,您劝劝林总监吧,如果最后查到……”
意有所指地顿了几秒,她继续道:“那时候场面就不好看了。”
“不用……”“我不会劝她的。”
两个人的声音在室内同时响起。
几秒后,傅惊鸿冷嗤一声,话里似有难解的情绪:“林疏桐真正想做的事,谁能劝得动。”
“咳嗯”周组长适时清清嗓子,“我明白了。”
有些头疼地“嘶”了一声,对林疏桐道:“但目前组里人手不足,我稍后会安排人去事发地取证,其他环节也会陆续跟进。”
“如果有新进展就第一时间通知你们,怎么样?”
闻言,夏知晓不着痕迹松了口气。
看来调查组能分出的精力也有限,说不定最后林疏桐反而会作茧自缚。
而且……如果真能确定她的罪名,夏知晓打定主意绝不出具谅解书。
眉心轻蹙,林疏桐看出周组长的为难,知道只能如此。
所幸她也没把希望全放在别人身上,就算没有调查组的涉入,林疏桐身体好转后也会试着自己查清楚。
这也许是那个“林疏桐”与世界最后的联系。
没再过多纠缠,她冲对方点头:“多谢您。”
“行。”周组长也长舒一口气。
又看看她毯子下的一身病服,蹙眉,“那现在送你回去,之后有调查需要会再联系你们。”
夏知晓感觉周组长视线在身上的男士西装外套一扫而过,默默抓紧衣摆。
“傅先生,让林总监和我们一起坐车走吧,这样她也能在路上休息一下。”
来时夏知晓与傅惊鸿坐的是「obsidiar」新出的限量款mpv,全球目前只发行10台,主打安全与舒适兼得。
这个品牌一向被称为“军用级民用装甲车”。
是傅惊鸿在夏知晓怀孕后购入的,为了让她出行更安全,也能兼顾路上的休息。
而在此之前,傅惊鸿对出行车辆一向并不在意,林疏桐也从没对这方面说过什么。
对上夏知晓暗含挑衅的眼神,林疏桐出乎意料地一口答应下来。
“好啊,那我就坐一回傅先生、哦不……是我丈夫的车。”
“也享受一下夏小姐每天的待遇,真是谢谢你怀孕了还想着我这个病人。”
她颇为心安理得地一点头,“有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