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沉眼底一瞬间如同幽深辽远的海面。
表面无波无澜,风平浪静;
可在距离海面几千米的水下,谁也不知道深层是否正进行着一场看不见的涡流暗涌。
林疏桐丝毫感受不到此时气氛的异常,天然上翘的眼尾微微眯起,她砸了咂嘴,像是还在费力思考这东西是什么味道。
良久。
男人微哑的嗓音在空气中淡淡响起:“现在还不知道你这种情况会持续多久,所以,我们要立点规矩。”
“第一条,不能上嘴。”
宽厚掌心托起白玉雕重新放在她面前,纵深的掌纹间,隐约可见一道浅浅的疤痕。
女人凑过去就想伸出舌尖……靳沉铮把手收回。
眉头紧蹙,鼻子也跟着皱起,林疏桐瞪了他一会儿,忽然向他呲牙。
和之前的凶狠不同,更像是冲着亲近对象表达不满。
盯着她的眼睛,靳沉铮一字一句,平静地重复:“不要随便什么都舔。”
看着再次靠近的手掌,浓密卷曲的睫毛眨了两下。
半分钟后,她再次靠过去,试探性地用脸颊轻蹭。
冰凉光滑的玉质接触肌肤,有些新奇的触感让她眼睛睁大一瞬。
余光偷偷瞥向沉默着没有动作的男人,她转了转眼珠,忽然伸出舌尖又舔了一下。
得逞后她翘起嘴角,右边脸颊现出一个浅浅的梨涡,昭示着主人此刻的好心情。
林疏桐是有酒窝的,单边,很浅,像是一块小小的酒心糖。
柔软湿润的触感仿佛还停留在掌心。
靳沉铮没动,狭长的双眸就这样静静看了她半晌,总结道:“冥顽不灵。”
不再试图对牛弹琴,他单手环着腰把人拎回床上,又把小凤凰放在枕边,低声吩咐:“睡觉。”
女人蜷缩在床上,不由自主打了个哈欠,想了想,用手把白玉把件扒拉到怀里。
她固执地不肯闭上眼睛,可睡意袭来,眼皮变得沉重,睫毛艰难眨动几下,还是安静合拢。
“啪嗒”,靳沉铮把照明切换成夜灯。
透过床头投下的柔和光线,女人握成拳的左手中,有一条红绳露出半截。
是林疏桐从夏知晓那里拿回的吊坠。
……她一直没有放手,始终紧握在手心。
视线无声扫过,并未停留,片刻后房门再次发出轻响。
靳沉铮转身离开。
……
清晨第一缕阳光透过明澈的玻璃窗,温柔洒落。
缀有蕾丝的乳白窗帘遮住了一半窗户,轻薄光线穿过镂空的蕾丝,变换成明暗交替的纱。
蜷缩在床上的人扑簌了两下睫毛,伴随着晨光无声而至,慢慢睁开了眼睛。
尚残留些许茫然的眼底就这样对上窗外那片热烈的红。
她一时怔然。
澄澈高远的碧蓝天空下,成片枫树张扬着鲜活的橙红色,如同连绵红浪,在气流拂过时跃然起伏。
隔着窗子,林疏桐仿佛能听见风吹过时,枝条与枫叶发出“沙沙”的吟唱,像是大自然的歌谣。
倏忽之间,心底深处那块壁垒就这样,悄然松动了一下。
她轻轻舒出一口气。
视线从墙面古董挂钟划过,落在室内低调讲究的家具上——
虽然放置着一些医疗仪器,可这里看起来更像是某个古典的庄园内部。
“嘶——”她这才留意到左手掌心的刺痛。
动作有些僵硬地张开手掌,熟悉形状的挂坠出现,掌心已经被硌出深深红痕。
借着晨光,林疏桐把手心凑近打量。
半圆的鱼形石佩有成年人一个半指节长度,呈灰黑色,雕刻者只寥寥几笔,却不显简陋,反而透着古拙的韵味。
边缘已经被磨得光滑,林疏桐把它捏在指尖……
心一点点沉下去。
是假的。
这不是母亲留给她的那块石佩。
她戴了那块石头十几年,没人比她更熟悉——
抛开雕刻细节不谈,母亲留下的石佩材质很有几分奇异,触手生温,像是总保持在一个温度区间内。
而手里这块……她嘴唇轻触,是凉的。
在墓园的时候,受情绪激动与环境影响,林疏桐并未注意到这些细节。
她不由蹙眉,夏知晓难道真的只是见猎心喜,所以仿制了一个?
动作间好像不小心带到了什么有分量的东西,某种轻微闷响过后,被子一角凹陷下去。
迟疑片刻,林疏桐伸出手把东西拾起。
——婴儿拳头大小的白玉小凤凰与她面面相觑。
“笃笃”,礼节性的两下敲门声过后,有人推门进来。
“……”看到她醒了,眼前的人似乎比她还惊讶。
林疏桐视线下移,落在对方不自觉退后了半步的脚上。
“你好,请问我现在是在哪里?”想了一会儿,又问:“是那位很高的先生救了我吗?”
男人极有压迫感的高大身形不期然闯入脑海,她下意识伸手摸上后颈,莫名觉得这里有点酸。
短暂沉默过后,对方似乎犹豫了一下,这才慢慢走近。
林疏桐面上微露茫然,心里却在分析,这里不像是医院,眼前的人也不像是、起码不是她印象里的医生形象。
——如果说乔医生与张医生穿的白大褂是工作服,来人身上的更像是兼具美观与功能性的长款风衣;
如果不是现在的场景,只看这人里面剪裁合身的西裤与衬衫,林疏桐更相信他是来自华尔街的精英。
医疗首席收敛起内心惊讶,挂起礼貌微笑:“抱歉,我不确定您说的那位先生是谁,昨天是老板把您带回来的,您当时已经高烧昏迷。”
“这里是老板在国内的一处居所,但请放心,我们的医疗资源非常齐全。接下来有几项检查需要您配合,请问可以吗?”
“我……”对方这番恭敬有礼的态度让林疏桐心下微惊,世上从没有无缘无故的馅饼,所有东西早已标好价码,她明白这个道理。
所以此时不仅一点受宠若惊的感觉都没有,反而觉得坐立不安。
似是猜出她的想法,对方不动声色地出言安抚:“您可以先做检查,老板最近日程繁忙,不确定什么时候能回来。”
“稍后我会联系邱特助,把情况汇报给他,您先安心休养,有其他任何需求都可以告诉这里的工作人员,他们会为您解决。”
事实上,昨晚如果不是情况过于出乎意料,再加上有邱特助的首肯,他是不敢直接联系靳沉铮的。
像如今有事统一汇报给邱黎,才是正常流程。
“……好的,谢谢。”林疏桐点头。
右手的凉润触感提醒了她,记起明显价值不菲的白玉雕,正要开口询问,不料门后在这时忽然探出个脑袋。
“诶?嫂、咳咳……你醒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