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溪明月 作品

祸事不单行(二四)

“小心驶得万年船。”滋事体大,牵连甚广,石南不可能透露太多,只好含蓄地道。

皇上既然已经对杜家起了猜忌之心,暗中监控了二十年。低调行事尚难保万全,如此大肆张扬,可不是啥好事。

杜蘅面色苍白:“你可是,收到什么风声”

他在神机营,消息比别人快并不稀奇,也许听到什么风声,才跑来警告

“这倒没有,你别乱想。”石南心生不舍,柔声安抚:“你说得也没没错,你是女子,皇上未必疑你。也许是我以小人之心,度了君王之腹也未可知。”

顿了顿,又怕她听过就算,委婉劝解道:“不过,人言可畏,众口烁金。咱们未雨绸缪,低调做人,总不会出错。你说是不是”

“嗯。”杜蘅心乱如麻,命白前送他出门。

若然没有前世的经历,她会当成笑话不予理会,或干脆当成无稽之谈,哧之以鼻!

可是,前世惨痛的经历,外祖留下的那枚神秘的金钥匙,以及杜家发生的那一连串反常的事情,无一不在告诉她:杜家的背后的确有一只神秘的翻云覆雨手!

重生后杜家发生的种种怪事,远从周姨娘离奇身死,老太太中毒,陈姨娘流产,近到杜荭设局诱骗夏风入彀……

桩桩件件,乍一看透着古怪离奇,细一想似乎又隐隐有脉络可寻。

前几件需要精通药理,而后一件则必需有出类拔粹的身手,但不管哪一件,单靠柳氏母女,绝对无法独立完成。

可是,如果说柳氏的背后是皇上,这个答案,似乎又太惊悚了一些!

顾家虽有几分薄财,祖祖辈辈都行医为生,最多出过几个秀才,从未入朝为官,是典型的乡绅地主。

虽说地方上有些名望,但放眼大齐,这种人比比皆是,怎么就引起了皇帝的忌惮呢

重生后,她不止一次回忆过往事,也不止一次怨恨过杜谦的冷漠,顾氏的软弱。

更不止一次怀疑过,以外祖的睿智,怎么会放任柳氏那种奸佞小人呆在母亲的身边,任由她爬到母亲的头上,占了父亲的宠爱,甚至吞了顾家的家产……

柳氏只是一个姨娘,而且不是父亲外聘而来,她是母亲的陪嫁,身契捍在母亲的手里!莫说只是逐出去,就是打死了也没有人敢说什么!

为什么明知柳氏狼子野心,外祖不干脆利落地处置了她,从根本上清除隐患,却要用那样曲折隐晦的方式替自己安排退路

金钥匙里到底藏着怎样的秘密,以至南宫宸为了它,可以置自己母子的性命于不顾呢

两个人是在战火中建立起来的相濡以沫的感情,经历过九死一生之后,劫后余生喜极而泣,流下的泪水那么滚烫,那么真实!

为了他,她连自己的命都可以舍弃,又怎会吝啬一枚钥匙!

以南宫宸的精明和智慧,怎么会不清楚自己的为人品性,又怎么就轻信了夏雪之流的挑拨,误会自己红杏出墙

她悲,她恨,她冤,她怨,愤怒过,锥心刺骨地痛过,却从未得到过答案。

现在,却似乎隐隐有些明白了。

当时楚王羽翼已丰,不遗余力地排除异己,在赵王兵败身死,魏王受贪墨案连累流放边疆后,矛头直指南宫宸。

南宫宸被逼得破釜沉舟,决定拥兵自重,挟天子以令诸侯。

当时,他能力,威望,民心,号召力都不缺,唯一缺的是银子!

如果,那枚钥匙代表的是一笔巨大的财富,巨大到足以建立一支军队,颠覆一个国家!

又或者,那枚钥匙本身代表的就是一支实力不容小觑的军事力量,足以支持南宫宸成就千古霸业。

那么,答案就显而易见了!

而曾经那么熟悉亲切的外公,却在这一瞬间,变得模糊了。

顾洐之死了二十年,依旧能令一国之君深自忌惮,单凭这一点,绝对是个能让史书家们大书特书的人物。

可,他却一直隐在乡间,做一名乡绅,当一个名医!

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他到底想做什么,他的真正身份又是什么

所有的秘密,都随着顾洐之的逝去被掩埋,变得扑朔迷离!

而与顾家相交百年,一直是通家之好的夏家,是否牵涉其中他们扮演着怎样的角色有着怎样的目的

想到夏雪的有恃无恐,想到南宫宸对她虚与委蛇,百般娇宠……

杜蘅娟秀的脸上,浮起一丝冷厉的笑。

夏家当然清楚内幕,否则,夏风以小侯爷之尊,怎么可能迎杜荇入门!

那种百年勋贵世家,最看重的就是门第出身,最引以为傲的,就是尊贵的身份。

柳氏虽然扶正,却无法抹杀掉丫环出身,做过姨娘的事实。

这对最注重血脉传承的许氏来说,简直是奇耻大辱!

也因此,杜荇前世在侯府的日子并不好过,跟许氏关系闹得很僵。

然,不管杜荇怎么闹,以许氏的强势,竟然从不曾提出要休掉杜荇!

当时自己将这归劳功于夏风,现在才发现,只怕未必。

顾洐之已死,或许,只有通过平昌侯夏正庭的口,才能令真相大白于天下!

想通这一关节,她轻轻地摩挲着颈间贴身藏着的钥匙,整个人忽然变得疲软无力……

“不出殿下所料,罗旭果然连夜去了杜府,见了二小姐。”陈泰神色恭谨。

南宫宸微微一笑,并不意外。

她想藏拙,可惜本身光芒太盛,难掩芳华。

“除此之外,阅微堂的少东石南,也求见了二小姐。”陈泰犹豫了一下,道。

“石南,他去做什么”南宫宸惑然不解。

“去辞行。”陈泰眼里有淡淡的不屑:“前段时间京都米价飚涨,原来是他在幕后推波助澜。这次灾情暴发,皇上征调他手中二百万石米入官仓,命户部山东清吏司郎中为正使,赏了他一个副使的头衔,同赴灾区勘察灾情。”

勘灾副使,听起来好象很威风。

实际上,这种勘察灾情的小组是临时组建,一旦灾情勘察完毕,回京述职之后,小组就会解散。所谓副使,也就不存在了。说白了,皇帝就是用副使的头衔,胡弄他。

当然,受灾情况如何,不是地方上说了算,而是由勘灾小组的报告决定。

朝廷的恤灾款,也会根据灾情的轻重有所侧重。关键,还是要看灾情报告如何写。

换言之,这其实是个大大的肥差,是皇上给他的一种变相补偿。

南宫宸哂然一笑,并未放在心上:“这人倒也算长情,不枉当年顾老爷子救他一场。此人也算个人物,只手空拳,在临安商界占了一席之地。”

陈泰不以为然:“不过是贱贩贵卖,惯于投机取巧而已!再有能耐,也只是一介商人而已。”

“不要小看商贾。”南宫宸淡淡道:“陶朱公范蠡,阳翟大贾吕不韦,就是辅佐君王,成就了千秋霸业的典范。”

“姓石的怎么能跟这二位相提比论不止不能比,只怕是连提鞋都不配!”

南宫宸正色道:“他小小年纪,能在临安商界占一席之地,必有过人之处。若能善加利用,收服到本王麾下,说不定能派上大用场。”

陈泰悚然而惊,垂手恭立:“殿下高瞻远瞩,小人望尘莫及。”

南宫宸却没再理他,曲指轻轻敲着桌面。

杜蘅把罗旭召到家中,摆明了是要让他做中间人,自己避而不出。

他也的确不可能每日登门,强迫她随行。

可是,他却不想就此放弃。

她就象一座蕴藏了无数宝藏的矿山,相处得越久,挖掘得越深,收获越多,越是受其吸引,被她蛊惑。

又象是一块未曾雕琢的璞玉,越是打磨,越是光彩照人,让人移不开视线。

手指不由自主地摩挲着薄唇,时隔二个月,被她狠狠咬破的唇,似乎仍隐隐泛着些疼。

然,想着她泣血呼唤着他的字,晕倒在他的怀中;想着那双燃着烈焰的黑玉似的眸子;想着两人双唇相接,唇舌交融的甜美滋味,全身的血液,突然间沸腾了起来……

他微笑着,做了决定:“拿我的贴子,去请平昌侯世子夏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