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利院里的那个小女孩，就是这样被你推下去的吗。”
……
2018.秋。
最近越来越容易犯困了。
身体很重，没有精神也没有胃口。
放学后的校园里已经没几个人在了。
一起值日的同学因为家长报的补习班，只能提前离开。
扫地，倒垃圾，洒水，拖地。
做完一切后，已经精疲力尽了。
稍微休息了一下，然后洗手，收拾书本，挎上书包。
窗户外面是一个男同学。
“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
多出来的脚步声，应该是其他值日的学生吧。
走到楼梯口的拐角，看到了那个男同学。
在踏下第一个台阶时，肩膀被抓住。
很痛。
“md成绩好了不起啊？老子想搞死你简单得很！”
身体不受控制地倒了下去。
也许是因为害怕，所以那个男同学的衣角被抓住。
两个人都摔了下去。
好痛。
全身都好痛。
挣扎着站起，踉踉跄跄地找去医务室。
万幸，只是磕伤和擦伤，不耽误学习。
“那边怎么躺着个人？”
“哇靠！有血！”
“赶紧找老师啊！”
“老师！老师这里有人流了好多血！”
……
……
……
死亡。
警察，问话，监控，离开。
不能说谎，所以说的都是实话。
只是稍微隐藏了点东西，比如……
“福利院里的那个小女孩，就是这样被你推下去的吗。”
还有……
楼梯口开裂的地砖。
尖锐的碎片刚刚好是竖着的。
所有的一切都是巧合而已。
巧合吗。
……
2016.冬。
已经是独自生活的第二年。
今年的冬天来得有些早。
回家的巷子在维修。
绕路，路过了一家据说已经关门了十年的福利院。
藤蔓和杂草已经将掉漆生锈了的铁围栏全部掩盖。
接下来是要右转。
福利院的窗户是关着的。
试着推开，无果。
生锈了的窗框和窗户的橡胶条已经黏在一起。
趴在玻璃上往里探。
没有意义的行为，也不是好奇，单纯无聊而已。
但是。
“怎么有个小孩？”
敲敲玻璃，那个小孩看了过来。
是个小女孩啊，穿着很单薄的衣服。
这种天气会死人的！
窗户推不动，你有些急躁。
墙根处有一摞碎砖。
“哐！哐！咔嚓……”
好在不是什么钢化玻璃。
你从窗户钻了进去。
小女孩很乖，待在墙角安安静静的。
你赶忙拉开外套的拉链，把小女孩裹了进来。
“你怎么会在这里？你爸妈呢？”
“米米没有爸爸妈妈哦。”
“小孩子不能说谎的，告诉姐姐，你怎么进来的。”
“米米一直在这里啊。”
完全没有办法沟通啊，总之，先去警局吧。
在警察的再三询问下才得知一点点信息。
这个小女孩只知道自己叫米米，是孤儿院里的孩子。
但问题在于那个福利院已经关门了将近十年了，这个小女孩怎么看也就三五岁的样子。
周围的监控里也没有出现过这个小女孩的身影。
调查需要时间，在水落石出前，这个孩子会被安排到福利院。
你看着那个孩子。
小小的，有点瘦弱。
乖乖巧巧的，安静坐在塑料椅子上。
屋子里的暖气很足，但你还是脱下了外套把她裹了起来。
雪已经不下了，你可以离开了。
“那我先走喽，警察叔叔会照顾好米米的。”
你揉了揉米米的头。
也是小小的。
随即转身离开。
衣角被扯动。
“……”
那个孩子没有说话，只是抓着你衣角的小手在你的注视下慢慢缩了回去。
看着你的眼神太熟悉了。
曾经，你也用这种眼神看着你的妈妈。
你叹了口气，离开了警察局。
妈妈没有再回来了。
……
米米看着你离开的背影，看了很久很久。
最后，她只是把你的外套裹得更紧了。
因为瘦弱而显得更大的眼睛里慢慢弥漫起了水雾。
不知不觉中就睡着了。
也许是太累了。
“妈妈……”
无意识的呢喃。
不知道过了多久。
“想妈妈了吗。”
你回来了。
带着小孩子的衣服和一些垫肚子的食物。
“姐姐已经和警察叔叔说好了，这段时间米米就和姐姐回家，把衣服穿穿好就回去了。”
你低头认真地研究小孩子的鞋袜。
一件一件一层一层。
你一定不知道吧。
逆着光的你就像是童话里的仙女教母一样。
挥一挥魔法棒，让灰姑娘焕然一新。
米米也不会知道。
你只穿着毛衣在寒风里找童装店。
其实你不用做这些的。
你只需要在门口打个车，然后在温暖的车内待着，不到十分钟就可以到家，之后的一切都与你无关了。
但是你回去了。
也许是那个眼神吧。
妈妈没有回来。
你回来了。
……
世界还是那个样子，你也还是那个样子。
得过且过。
只是你觉得自己多了一些责任，一些担当。
你会担心她会不会被别的小朋友欺负，你会担心她有没有好好穿好衣服。
在你出门后，你会想她在做什么，是在画画？还是给娃娃换衣服？又或者是窝在沙发里看动画片？
有没有好好吃饭？有没有乖乖喝水？维生素和钙片有没有吃？
一切似乎都没有变，又好像在你不经意间变了很多。
以前的你在睡前会打游戏。
但现在，你会一边做家务一边等一个小东西洗得香喷喷的抱着书来找你。
她最喜欢的故事是《黄金船》。
“每一个孩子都会被一只黄金做的小船送到母亲身边。”
小船随着水流飘飘荡荡。
想要成为“母亲”的女人们在湖边祈祷。
她们捧着精心缝制的衣物满怀期待着自己的孩子。
一只，两只，三只……
越来越多的小船在湖面上挤挤挨挨。
母亲们跟随指引找到自己的孩子。
黄金船慢慢飘走。
贪婪之人捧起黄金船，却在转瞬之间，手中沉甸甸的黄金化成烂泥。
……
“乘着黄金船来的孩子在归去时再次乘上来时的黄金船……”
小船儿飘飘荡荡着游向远方。
手里的书页上覆着一只小手，小小的手指轻轻戳着插画。
那是一只黄金做的小船，上面缠绕着藤蔓和花朵。
……
一个未成年成为了监护人。
或者说，一个孩子把另一个孩子照顾得很好。
其实你已经决定以后就这样一起生活下去。
你也只是个孩子，感到孤独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平时，你会在闹钟响前一分钟醒来摁掉闹钟，然后起床洗漱，做早餐。
米米会在你洗漱完后醒来，然后踩着小板凳乖乖洗脸刷牙。
这个时候你会去做早饭，米米会在洗漱完后自己穿好衣服。
刚刚好早饭做好，一起吃饭。
最后，你会收拾好碗筷后去上学，米米会自己梳头，然后看书画画，总之可以做任何事情。
学校到家只需要步行十分钟，你会回去做午饭，然后在剩下的时间里一边背单词一边晾晒衣物。
作业会在课间和自习课完成，然后回家带着米米一起去超市。
米米会跟着你去选晚餐食材，然后去选零食，最后再补一下生活用品。
说得再怎么天花乱坠也只是流水账。
有时候也会思考，你们这样到底算什么呢。
姐妹吗。
不是的。
直到那个午后，你得到了答案。
你从来没有想过会有这么不科学的事情发生。
一张旧报纸，撕碎了表面的平静。
《xx街福利院女童坠楼死亡，调查发现该福利院……》
黑白的插图上那个闭着眼睛的小女孩……
名字叫米米。
你想起了邻居聊天时说过的那家福利院的停办原因是安全设施不合规和……儿童坠楼死亡。
“原来是这样……那就说得通了。”
完全封闭的福利院，衣着单薄的小孩。
“阿屉妈咪～”
“你……你叫我什么？”
“阿屉妈咪！”
你从来没有让她喊过你这种称呼，也不可能。
“又看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怎么突然喊我妈咪了？”
米米的小脸被你捏住，嘴巴嘟成了小鸡。
被你精心喂养了一年，从瘦弱的小鸡仔到现在活泼又精神的样子。
这种程度的话，被喊一声妈咪应该也算是有资格了吧……
“阿屉就是米米的妈咪。”
出乎意料的坚定。
可爱死了！
但是啊，这么可爱的孩子……
……
你做了个梦，梦见自己在一家福利院里。
矮矮的视角，是小孩子吗。
庭院，走廊。
总感觉很熟悉。
直到被抱起，周围突然嘈杂起来。
努力分辨都在说些什么，似乎是领养什么的。
“米米今年五岁，非常乖非常听话，这个孩子是最适合的。”
啊，原来是米米吗。
那个抱着米米的女人这样说。
最后，米米被放开了，她悄悄跑了出去。
回卧室的楼梯有点陡，平时都是老师带着回去的。
可在踏上最后一层台阶的时候，一只大不了多少的手狠狠一推。
小小的身体仰面倒了下去。
后脑勺狠狠磕到台阶边缘。
意识逐渐昏沉，慢慢抽离。
……
你从梦中惊醒，梦里的一切都是那么真实。
颤抖着手抱过一旁睡得正香的一小团。
还好，她还在。
只是，哪里不太对劲……
“米米今年五岁……”
五岁？不对……遇到米米的时候她才四岁啊……
你想起在梦中看到的那张日历。
2007.6.1
还有两周……
手臂不自觉收紧。
怀里的小团子动了动，细小的声音喊着。
“妈咪……”
“妈咪在，继续睡吧。”
心慌到快要蹦出来，但语气还是一如既往的平淡温和。
呼吸声逐渐平缓。
……
你最不想面对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米米消失了。
你在周围寻找了一圈，又去询问经常和米米一起玩的小孩子。
可得到的反馈却是……
“米米？我们不认识叫米米的啊。”
你又去问了经常给米米喂小零食的阿姨，得到的反馈也是相同的。
米米就这样仿佛人间蒸发一样消失了。
是梦吗……还是精神分裂？
可那些蜡笔画和故事书明明还在地毯上。
你一点一点将它们收拾好。
直到看到一幅蜡笔画。
蓝色的背景上是一艘缠绕着绿叶藤蔓和花朵的金色小船。
一个头戴花环的白裙小女孩坐在船上笑得灿烂。
纸张右下角一行略显幼稚的字体写着：
「米米的黄金船来啦」
纸张的背面是……
「黄金船带着米米和阿屉妈咪一起飘走啦」
其实预料到了的。
那是被时间不小心弄丢了的孩子，现在只是又被接走了。
可这是永别了。
既定的命运吗……
……
过了一段时间，你似乎忘记了一些事情。
到底是什么呢。
总感觉心里空落落的。
算了，先想想月考吧。
同年级有个学生让你烦不胜烦。
听说对方是被收养的，养父母很有钱也很宠爱这个养子，来学校也不好好学习，反而拉帮结派的混日子。
很多学生都被他霸凌过，可老师每次都是雷声大雨点小随随便便解决了。
后来，对方的主意打到了你的身上。
你看着这场剧本稀烂的英雄救美，只觉得吵闹。
最后被骚扰到烦透了的你第一次正视对方，但那张极其熟悉的脸让你怔愣住了。
你想起了那个梦。
梦的最后，那只手的主人的脸，和这个人极其相似。
再加上对方的身世，你确定了，这个就是将米米推下楼的那个孩子。
那天，你自动走进了黑暗。
“福利院里的那个小女孩，就是这样被你推下去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