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狼毒 作品

第23章翩然的裙摆,于梦中的别离

你提着一只小木箱走进剧院。

箱子里是一些石头和铃铛。

一般情况下,这些只是普通的石头和装饰品。

如果想要它们发挥作用的话,就需要将它们放在指定的位置。

你操控咒力包裹住铃铛,然后轻轻摇晃。

“叮铃铃……”

肉眼无法看见的波动逐渐向四周扩散。

清脆的铃铛声从清晰到微弱,直到完全消失。

以你为中心,波动逐渐扩散至这个建筑。

丝丝缕缕的白雾开始蠢蠢欲动着从暗处悄悄探出。

只一瞬间,你就发现了它们。

丝丝缕缕的纠缠着,在暗处攀爬。

“真是沉得住气呢。”

你打了个手势,示意五条悟去摆阵石。

“执念”主体并不愿意出来,现在动手只怕会打草惊蛇。

如果是咒灵的话,直接拆迁也是能找到的,可这东西不同,哪怕是掘地三尺也无法抓住。

打个比方,就是建模和特效的区别。

接下来只要等阵石布置下去。

……

另一边的五条悟翻看着说明书,将各色的石头一个个放到指定的位置。

只是,最后的两块黑色石头有些犯难。

一颗被他揣进兜里,按照田伯的说法是要让他的气压制住媒介物。

但问题在于你没告诉过他,媒介是什么。

于是五条悟选择回去找你。

隔着大老远就看见你还保持着之前的动作。

而你的余光瞥见了他。

左手动作不停,只用口型示意对方离开,随后用右手以一个极其别扭的姿势伸进左边的后裤口袋,两只手指夹出手机,然后发去信息。

‘让松上先生带你去找一条白金色的舞裙,他知道是哪件,找到了就直接把黑色石头放到衣服上压住。’

翻看过许多次留存影像后,你发现了很关键的东西。

不得不说,这个剧院的舞台服装设计和实用性真是达到了极致。

一套白金色的舞裙拆分出了披肩,舞裙,内衬和腰封四个部分,除了舞裙本体外,另外三个部件都在那三场晚间场的女主角身上看见了。

你闭上了眼睛,感受到那些雾气的不安和焦灼。

直到铃铛传出的波动凝固在空间内,你知道,阵成。

一瞬的金红色光芒逐渐将一整个建筑全部包围,不知名的纹路在空中交织在一起,最后将空间封锁。

霎时间,四周的一切都开始扭曲。

五条悟赶回到了你身边。

“六眼看得见那个东西的位置吗。”

“地底下有东西,但不确定是不是,这个形状……有点像人。”

“雀食。”

你和五条悟两个人蹲在地上一边戳戳戳一边发出了窸窸窣窣的交流声。

嗯,偷感很重。

直到半天没听见动静,有点不放心的松上先生进来。

听见你们在说挖不挖地什么的,冷汗冒了出来。

“那个……其实这里是二楼哦。”

“欸?”

……

松上先生带着你们走进了楼梯角落的一个不起眼的小门。

“为什么不使用一楼呢?”

你在第一次进来的时候就注意到了这栋建筑的不合理之处,但考虑到应该是建筑风格的原因,你也没多嘴去问。

“八年前,这里还只是个舞蹈学院,直到后来发生了一场意外事故。”

松上先生拿着手电筒在前面带路。

可能是时间比较久的缘故,这个堪比地下室的空间内满是潮湿的霉味。

“当时的一名学生在彩排时,被头顶掉落的钢管砸中,当场死亡。”

说到这里,松上先生不由得叹了口气,语气里满是惋惜。

“发生意外的那个晚上是他们的最后一场彩排,第二天,他们就要站在真正的大剧院舞台上表演,然后接受掌声,迎接光明的前途。”

“而那个孩子,是女主演。”

即将展翅的雏鸟,却坠落在晨曦之前。

“如果是这样的话,形成“执念”也说得过去了。”

“一直走到最里面就是那个孩子出事故的舞台,而二楼是后期重新改动过的。”

“原来如此,那么松上先生先离开吧,接下来的事情就交给我们吧。”

“是,麻烦两位了。”

手电筒的光线越来越远,直到空间内再无一丝光亮。

感知全部打开,你能清楚得听到你和五条悟的呼吸和心跳,以及微弱的气流流动的声音。

半挑高的空间,说是一楼,实际上更像是地下室。

绕过零散摆放着的桌椅和许久没有用到过的舞台道具,逐渐朝着目的地靠近。

在普通人的眼中,这里的一切都是正常的,毫无变化的。

可你们看到的一切都是扭曲的,场景内似乎蒙上了一层灰尘。

悠扬的乐声突然奏响,四周的景色开始加速扭曲。

“啪!”

灯光照在空地上,鲜红逐渐蔓延,将地面铺上红毯。

灯光之下是一个体态修长的少女踮着脚尖,白金色的舞裙裙摆荡漾着,像是蓬松的云朵。

半透明的身体并不能完全遮挡住光线,似乎下一秒就会消失不见。

“那是……”

“嘘……”

五条悟的疑问还没脱口就被你一巴掌捂了回去。

你拉着他的外套下摆随意蹭了蹭桌面上的灰尘,随后双手一撑坐了上去。

“果然是很优秀的孩子呢,真是令人赏心悦目的舞姿。”

发自内心的赞扬。

抬手投足间散发的自信与优雅,每一个动作都是恰到好处。

裙摆翩跹着在空气中划出一道道优雅的弧度,随着动作的间隔再轻飘飘落下。

可意外发生了,舞台上方凭空出现了一道黑影,随后快速落下。

“砰!”

少女倒在舞台上,血液随着台面蔓延,直到你们脚边。

虽然是意料之中的发展,但就这样突然面对一朵鲜花的落败,终究还是有些难以接受。

“执念”无法触碰,无法交流。

一次又一次重复着曾经最重要最深刻的记忆,一次又一次重复着自己的死亡。

一般情况下,放着不管过一段时间,最长不过一年左右,“执念”就会自己慢慢消散。

但若是附着的媒介物与他人接触,那么在一定程度上,“执念”就能够突破生与死的界限,短暂与其产生交集。

“好神奇,完全没有反应。”

五条悟试探性伸手想要触碰,可在接触时直接穿透了过去。

还是那个道理,如果人是建模的话,那么“执念”就是特效或者贴图。

“现在最主要的是找到失踪的人,不过都这么久了,能不能活着都难说。”

“听天由命了嘛。”

不是你俩多冷漠,而是现在这个情况最后是什么结果都没有办法改变了。

两个人,一个完全没有经验,只能像个人机一样被你一抽一动,而你也是对这种没有办法交流又因为失踪人口还没找到,于是不敢暴力摧毁媒介物的情况非常头疼。

按经验来说,现在应该到了进到残留的意识里找到破局关键的阶段,但对方似乎不是很欢迎呢。

非常干净,没有怨念也没有强烈的情绪残留。

尝试勾搭,但对方反应平平。

正常得太不正常了。

就在你头脑风暴的时候,眼前白光一闪,随即感觉后背似乎被推了一把。

再次睁开眼,周围已经变了个样子,五条悟也不见了。

身体不受控制地行动,或者说这根本不是自己的身体。

似乎是在训练。

压腿,下腰。

落地镜内是穿着蓝色训练服的少女。

“秋叶,来试一下舞裙吧。”

身后的门被打开,是一个戴着眼镜的高挑女性。

“马上来!”

语气中的喜悦溢于言表。

当看到那套礼服时,你若有所思。

白色长裙,金色花纹,配套的披肩和金色腰封。

和剧院里的那套是差不多的样式。

随着时间推移,你看到了熟悉的舞台。

台下有两排座位坐满了人。

站在舞台侧边,看着场上的表演,直到轮到自己的戏份。

“秋叶要加油哦,这是最后一场彩排了。”

“我会的。”

“看那边。”

老师朝着台下某个方向指去。

那里坐着两个大人和一个小女孩。

“爸爸妈妈!还有小和!”

老师摸了摸少女的头顶。

“到你的戏份了,去吧。”

少女踮起脚尖,裙摆飘荡着优雅的弧度。

她的眼眸就像星星,熠熠生辉。

直到……

“砰!”

“啊!”

“绘!”

“快去救人!”

“叫救护车啊!”

………

所有画面全部定格,变得灰暗。

只有那鲜红的血液和台上不省人事的少女还如往常一般。

视线昏暗下去,你只听到了一声呢喃。

“妈妈……”

幻境这种东西真是一回生,二回熟,你从一开始的“这特么给我干哪儿来了?这还是国内吗?”到现在的“爱特么咋咋”。

“诗屉酱~我回……欸?诗屉!你没事吧?怎么成这样了?”

你现在的样子活脱脱一个阴湿女鬼,头发散乱,面无表情,脸色苍白,就那么趴在地上一动不动的,有点像死了。

系统的嚎叫吵得你脑袋痛。

“我没事,自己人别开腔。”

“这次去的地方时间流速比这里快了很多,实际上只在那里待了几个小时”

你慢吞吞爬了起来,象征性地找了一下五条悟。

没找到,无所谓了,你有更要紧的事。

“背包里那个玉牌加个词条。”

“啊?哦,加什么?”

“嗯……让她能跟我交流。”

你伸手指向舞台上的“残念”。

“玉牌不适合,用红绳吧,绑上就行。”

你拿出红绳,试探性地绑在少女手腕上。

成功了。

另一头绑在了自己手腕上。

“摩西摩西?能听到我说话吗?秋叶绘小姐。”

地上的少女缓缓睁开眼睛,地面上的血液快速收回。

她似乎很疑惑,但还是很配合地点了点头。

“那么,请告诉我,失踪的三个人都在哪里?”

“……保护……保护……”

断断续续若有若无的缥缈声音,不注意真的会听岔。

“会……死掉……保护……”

看你不明不白的样子,对方非常好脾气地又说了好几遍。

你终于听明白了。

这个孩子将人藏起来是为了保护他们,因为担心她们和自己一样死掉。

真是善良的孩子。

而另一边的五条悟则是进入了一个非常奇怪的地方。

像是舞台的后台,又像是化妆间。

靠墙摆着一排化妆桌,桌面上有许多化妆品,还有一些零零散散的假发。

椅子上有三个人坐在那里,正是失踪的三位女主演。

她们无意识地靠在椅背上,面容平静,似乎只是睡熟了。

“失踪了这么久状态竟然还这么好。”

面色红润,气息平稳,任谁看都不会觉得这是失踪了个把月的。

突然,整个空间开始震动,随后一点点瓦解。

五条悟回到了剧院,身后是那三个女演员。

“可算是完了,我饿了。”

你透过散乱的发丝,看到了其他四个人。

你又靠了回去,有气无力的样子。

打了个电话把负责人摇来,该送医院送医院,该吃饭的吃饭。

……

救护车把人拉走了,剩下的事情就不关你们的事了。

“去吃饭吧,我请客。”

五条悟掏出一张卡挥了挥。

“好的少爷。”

“咦~好奇怪的称呼。”

“怎么会呢,少爷。”

“被脏东西附身了吗?你清醒一点啊!”

五条悟抓着你的肩膀摇晃,试图将脏东西从你身上摇下去。

“请不要这样无礼,五条少爷。”

你当然没被脏东西附体,你只是单纯想当个人机。

累了罢了。

……

秋叶绘的愿望很简单,不是想要完成她的舞台,也不是想要出名。

她想见她的家人。

于是在当天下午,你来到了秋叶绘的家。

只是在马路对面,远远看到她的家人的那一刻,她叫住了你。

她退缩了。

这一家人在八年前失去了长女,然后用八年的时间一点点将伤口缝起。

没有人会理解他们有多么痛苦。

那样一个优秀,漂亮,乖巧的孩子,在一家人满怀骄傲与期待的那一刻,离开了自己。

亲手抱起女儿的身体。

温热的血液逐渐变得冰凉黏腻,哪怕抱得再紧也无法制止她的身体变得冰冷僵硬。

可生活还要继续,他们还有一个孩子,作为负责任的父母必须要振作起来。

作为次女的秋叶静和一直和姐姐关系很好,将优秀的姐姐当做榜样,于是努力再努力。

从小学习大提琴就是为了有一天,能够为姐姐的舞台伴奏。

姐姐的突然离世让她消沉了很久。

成绩下滑严重,大提琴也有很长一段时间不敢碰。

可姐姐不会想让她变成这样的。

爸爸妈妈已经失去了一个,她不能再让他们操心。

于是强迫自己坚强,努力追赶落下的功课,重新拿起乐器。

八年的时间无法让内心的伤疤痊愈,但生活还要继续。

就像是用针线强行将伤口缝合。

只要时间足够久,总有一天能够痊愈,哪怕会留下斑驳的疤痕,那也算是痊愈了。

一条马路隔着的不是车流,而是生与死的界限。

“不……不要……会伤心……”

她的声音依然还是缥缈的。

只是那满到要溢出来的悲伤让你垂了垂眼皮。

“可绘也很伤心啊,这可是最后一面了哦,不去见一下的话,就要带着遗憾永远消失了。”

“不……不……妈妈……会伤心……”

她知道,见面的话,本就勉强缝合的伤疤又会被撕开。

与其让家人痛苦,她宁愿就这样悄悄离开。

“无论如何,先去看看吧,就借口说是刚搬到附近的邻居,至于其他的,看情况。”

你使用了钞能力,伊踞家的人半小时内就买下了离秋叶家最近的房子。

室内摆设齐全,冰箱里也被填满了。

你系上围裙,烤了几盘曲奇。

打包,扎上蝴蝶结,一路上的邻居都被你送了一份。

最后,你站在秋叶家的院子外,按响了门铃。

“你好,我是新搬来的邻居,烤了点曲奇想要送给你们。”

来之前,你给自己做了个造型,乍一眼看上去和秋叶绘能有个六分相似。

开门的是秋叶绘的妈妈,她的头发灰白,面容憔悴。

她看到你的那一瞬间愣了一下,眼眶发红,随后察觉到自己的失礼,赶忙将你迎了进去。

刚进门,你就看到了客厅中摆着的照片。

那是一个笑容明媚的少女。

秋叶妈妈给你倒了杯茶,你将包装好的小饼干推了过去。

“阿姨尝尝看吧,是我自己亲手做的哦。”

你在模仿秋叶绘的性格和语气。

开朗的,热情的,还有些矫气的。

秋叶妈妈的视线是那样的温和,却又满含悲伤。

“非常好吃,伊踞小姐的手艺真的很不错,如果我的女儿也在的话,一定会很喜欢……”

“是嘛?太好了,因为是新的烤箱,本来还担心火候不好呢。”

就这样杂七杂八地聊了许久,久到秋叶妈妈邀请你一起吃晚饭。

你注意到她的视线一直没有离开过你,可你并不在意。

你提出离开,在秋叶妈妈不舍的目光中,回到了新居所。

“怎么样,要去见见家人吗。”

秋叶绘趴在窗前,注视着窗户里透出的光。

那是她的家,但她甚至没有再去看一看的勇气。

“妈妈的头发白了好多。”

“因为她很想你,你的妹妹,你的爸爸都很想你。”

客厅的照片,沙发上的坐垫,茶几上的杯子,以及那个打扫得干干净净的房间。

还有秋叶妈妈的那句:“大女儿的生日快到了,今年的礼物是一条手工定制的舞裙,她的爸爸在很努力地工作呢。”

秋叶绘还是趴在那里一动不动,像是什么都没听进去。

你笑了笑。

“不好奇生日礼物是什么样子的吗,那可是你的爸爸妈妈精心准备的哦。”

不知道是对礼物的好奇还是对家人的思念,她终于轻轻点头。

你伸出手,碗间红绳显形,另一头连接着秋叶绘。

从口袋里摸出一根檀木枝,点上。

烟气在房间中飘荡。

你挣开腕间红绳,在离开你们的一瞬间,红绳自动燃起消失。

“以魂为契,以念为倚,残意未尽,此梦终曲。”

“秋叶绘,只有这最后一次机会,去他们的梦里吧,梦醒之后,尘缘尽去。”

……

那一晚发生了什么,你已经无从得知。

你回到了高专,偶尔也会去拜访秋叶家。

有时是你自己,有时会带着同期。

秋叶妈妈自从那天之后似乎又憔悴了不少,但之后精神却是一天比一天好。

她很喜欢你,也很欢迎你的同期们。

你见到了秋叶绘的妹妹,秋叶静和。

现在已经是高中生了,和她姐姐一样高挑又漂亮。

一时的雨露虽然无法浸润干涸的土地,但能够给予缝隙中的嫩芽一点甘霖。

再等一等,小雨不会停,嫩芽疯长,冒出新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