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哐啷!”
案几被掀翻在地,杯具掉落在榻榻米上互相碰撞着发出令人牙酸的噪音。
青年跪伏在地,额头狠狠磕在地上,双手狠狠掐住脖颈,发出满含恐惧的喘息声。
杂乱暗淡的染黄发色已经褪去许多,发根处有着明显的黑色。
又做噩梦了。
那个纠缠了他整整十年的梦魇。
明明被杀死的是那个女人……明明是他亲手刺穿了那个女人……
他想起了那双眼睛。
漆黑的,没有感情的,在昏暗的光线下完全映照出了自己的面容的那双眸子。
他还记得那个女人溢出鲜血的唇畔隐隐约约勾起了一个浅笑。
刺穿她时的兴奋和畅快刺激着大脑,那种令人浑身颤抖的愉悦颤栗,全部都在看到那一抹笑意的一瞬间被撕碎。
“真是……多谢了……呵呵呵……”
那一刻,他知道自己完蛋了。
他已经忘记了自己是怎么从那个地下室里爬出来的。
不敢回京都校,连报告都没有写,直接跑回了禅院家。
只有那里能保护他……
他不敢和任何人说自己做了什么,也不敢再回想那天发生了什么。
哪怕被五条悟闯进来暴揍了一顿严刑逼供,他也是死咬着不肯透露一个字。
这种反常当然糊弄不过去禅院家这些老人精。
直到过了几天,伊踞家上门逼问伊踞诗屉的下落时,禅院直毘人以犬子重伤未愈为由阻拦了对方直接抓人拷问的意图,哪怕这一行为惹怒了伊踞家,令其对禅院家的产业进行了强烈的报复行为,直接造成了资产严重缩水,几乎到了被迫退出御三家之列的地步。
禅院直哉在禅院家龟缩了十年,只要闭上眼睛,那双眸子就会出现在他的脑海里。
他不敢入睡,甚至产生了幻觉,看到那个本应该葬身阴暗地下的女人站在他的面前。
禅院直哉已经快要被逼疯了,他拔出刀胡乱挥砍着眼前出现的一切,误伤过许多人。
后来,禅院直哉还是大少爷,不过不再是未来家主。
禅院家不需要一个疯子。
如往常一样从噩梦中惊醒。
和以往不一样,这一次,他没有出现幻觉。
那个女人不在,房间里也没有出现密密麻麻的黑色眼睛。
阳光洒进了房间里,让他久违地感受到了自己还拥有着生命。
脊背缓缓舒展,似乎是想去感受这来之不易的轻松。
可下一秒,抬起的头颅还没来得及去窥探那丝光亮,就被人狠狠摁回了地面。
柔软的,带着馨香的女性曲线贴住了他半边身体。
一只染着淡紫色渐变甲面的白皙手掌出现在了他眼前。
金色的闪粉折射着粼粼波光映在了他的眼里。
“贵安,直哉少爷。”
……
伊踞诗屉回来了。
同时,禅院家前任少家主禅院直哉死在了自己的房间里。
腰腹部被他长期使用的武器贯穿,面容安稳放松,甚至浅笑着躺在床铺中。
就像是如释重负了一般平静安详。
凶手是谁,没有人比禅院直毘人更清楚。
他能做什么呢。
为了一个死去的后代而葬送整个禅院家吗。
禅院直毘人觉得自己真的老了。
……
“谁管他。”
面对伊踞沧束的询问,你只是毫不在意地挥了挥手。
亚麻材质的软椅让你舒服地喟叹出声。
还是家里舒服。
“那边好像是要拉拢你诶,都不打算计较死黄毛的事了。”
同样摊成一坨的蠢弟弟现在已经变成了非常夸张的一大只。
长长的深灰色长发被你编了个非常复杂的发型,直接缩短了三分之一。
两米出头的身高和将近两个你那么宽的身板,非常有压迫感。
一个人就霸占了一整张沙发。
妈妈的眼眶还有点红红的,刚回家那几天几乎眼睛不转地看着你的一举一动,生怕一个转眼,你又杳无音信地消失掉。
父母只知道你接到了秘密任务,一去十年全靠伊踞沧束透露点现状。
一开始还能应付过去,时间久了,心思细腻的妈妈多少也察觉出了一些不对劲的地方。
但她不敢过多想象,只能靠着伊踞沧束那里透露的信息安慰自己想得太多。
就这样精神紧绷着许多年。
直到某一天,门铃被摁响。
打开家门的一瞬间,一大束康乃馨出现在眼前。
从花束后面冒出了一张漂亮的脸。
她的女儿回来了。
那些日夜的心悸和不安终于在此刻爆发。
抱着女儿痛哭到昏厥。
其实她知道一定发生了一些非常不好的事情。
毕竟,她可是拥有着微弱的预言能力的咒术师。
幽暗洞穴中的残肢,深潭之下被分食的大鱼,尖锐的树枝上被穿透的雨燕。
一切都预示着生命的消亡。
这种避险的本能曾经救过她的性命,所以她非常信任。
然而这份信任在预言落在女儿身上时,瞬间被她摒弃。
迷信要不得。
她也不知道自己在坚持什么。
只是觉得,再等等,等到孩子回家就好。
直到不久前,她看到了不一样的东西。
那是一片原野。
风吹过,漾起碧绿的波浪。
渐渐地,绿色褪去,覆盖上姹紫嫣红的各色花朵。
花树拔地而起,层层叠叠着染上色彩。
生机与灿烂在这一刻彻底铺满目之所及的一切。
那些预示着的,是新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