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日,谢昭大部分时间都待在谢府的经诀阁里,裴奚花了好一番功夫才找到他。
将蛇妖的事情交代后,谢昭的反应很平淡。
他专心致志地研究着另外的东西,连分心的时间都没有。
裴奚好奇他为什么对百子郢的机关阵那么沉迷,查到现在还在查。
谢昭将一个盒子推到他面前,盒子不大,看起来普普通通,但施了术法,必须谢昭才能打开。
他解除术法后,裴奚打开盒子,在里面看见一块小小的齿轮碎片。
碎片只有半块铜镜那么大,放在手里却十分有分量。
这是机关阵破裂时,谢昭特意拿回来的东西,庞大复杂的机关阵,如今只剩下这一块小小的碎片。
本来他不抱希望,但通过对碎片的调查,竟慢慢查出一丝线索,这几日他没出门,就是在经诀阁中研究这个线索。
裴奚帮他一起整理散落的书籍,问他:“关于机关阵的事,你已经知道多少了?”
谢昭好几个夜里都没怎么睡,他翻遍古籍,四处调查,整个人憔悴了一圈。
他拿出一张纸,在裴奚面前写了两个字。
裴奚凑过去看,疑惑地念了出来:“明澈?”
谢昭叹了口气:“机关阵不是普通阵法,仅仅靠一堆木头就能获得生生不息的灵力,这不是普通人能办到的事,整个大盛也找不出第一个。”
明澈。
很明显是个人名…
裴奚问:“与这个人有关吗?”
谢昭点头:“我问过崔锦承,他说帮他做机关阵的那个人,曾经提到一个名字,就是明澈。”
裴奚嘶了一声,总觉得这两个字在哪里听过。
“那跟这件事有什么关系呢?或许他只是随便提到一个人名。”
谢昭拧紧眉头,叹了口气。
他什么都不知道,所有的事情到这里就再也无法前进,好像在一片漆黑的道路上行走,怎么走都有一只手,挡在他的前方。
理智告诉他不能再查下去,可心中总有股不服的念头。
回到谢府,母亲正在准备聘礼的事。
对于谢凌的婚事,无论对方是谁,谢家都不会有半分敷衍,该有的流程必须要有,该做的礼仪也不能省略。
叶琬正在试衣服,他坐了一会儿,与谢夫人说完话,交代了一些事情后,在叶琬出来前就离开了。
所有人都能看出来,他并不是很满意这桩婚事。
谢夫人吹了吹茶,看到叶琬身上穿的婚服,笑道:“这身很合适。”
由于叶琬选的款式太过简单,与谢府婚礼的排场不搭,谢夫人便让绣娘连夜赶工,在这件婚服上加了许多细节,现在又变成了叶琬穿不起的衣裳。
决定了这件婚服,后面就可以开始准备礼仪学习的事。
她在幻境里经历了那一遭,但什么都没记住,大婚当天,来的又都是一些有头有脸的人物,叶琬可不愿意闹笑话。
她重新换上自己的衣裳,将那块水色玉佩系在腰带上,这个动作恰好被谢夫人看到。
她没说话,只是对叶琬欣慰地笑了笑。
两人又说了一会话,叶琬才从她屋子里离开。
“我们阿凌一定很喜欢琬琬。”
身边的侍女道:“夫人看出来了吗?”
谢夫人道:“她身上的那块玉佩,我看阿凌从小就戴着,想来是十分在意,如今送给了琬琬,怎么不是喜欢她呢。”
侍女觉得此话有点道理,只是没想到小公子那样的人,有一天也会有心仪的女子。
*
叶琬一大早就要起来梳洗打扮,跟着母亲去外头的宅子看一看父亲。
她本来不想去,叶母也不乐意带着她,可谢夫人说了,这是规矩,得要去的。
正好谢凌去了后山练功,教习大婚礼仪的人明日才会来,她便带着自己准备的一点水果,和母亲一起出了门。
因为不知道要怎么跟他们相处,叶琬只知道看病人要带水果,不知道带的合不合适。
不过父亲病成那样,大概率不会吃,带什么也无所谓了,心意到了就行。
她怕吹风,于是戴了帷帽,又换了身更素净的衣裳。
见她拎着一个菜篮子,叶母的目光有些奇怪,她左右打量了几遍这个女儿,最后还是选择沉默,似是没什么话好对她说。
两人一起坐上马车,叶琬将小竹篮放在旁边,尽量不和叶母对上目光。
还好马车够大,她们俩不用靠得很近。
马车里的气氛十分沉闷,两人谁也不说话。
叶琬离她那么远都能感受到,她对自己是真的不喜欢。
叶母生得好看,礼仪周全,做任何事都能妥帖到位,在知道叶琬结个婚都还要重新学习礼仪时,露出的那个笑容叶琬这辈子都忘不了。
嘲讽的味道实在太足。
她总觉得自己这个母亲有种教导主任的气质,一对视就忍不住紧张。
就算是与谢夫人在一起,叶母也常常是高傲的。
她本来是武毅侯府叶家旁支的小姐,算得上金枝玉叶,结果嫁去了棠州那个偏远的地方,起初可能还因为新鲜感能待得下去,但时间久了,习惯不同与对家乡的思念,肯定会使她后悔走那么远。
如今过了一十多年,她在这边已经没什么真正的亲人,想回来都没有理由。
所以叶琬能嫁进谢家,她也能重新名正言顺回到京都,顺利的话还可以就此久住下来。
马车经过武毅侯府,叶母掀开车帘,有些怀念地往那栋奢华的庭院看去。
她们只能看到武毅侯府一块偏僻的小角落,叶琬试着往外头看了看,但是角度不好,她看不到什么东西。
又过了一会儿,马车才到他们的住处。
谢凌安排的地方很好,不偏僻,却十分安静,很适合用来养病。
叶琬本来还在苦恼找谁看病的事,结果一切都被谢家安排好了。
从吃穿住行到父亲的病,所有的事都已经妥帖到位,连大夫都是仙门最有名的老神医。
老神医医术很好,给父亲把了一脉,又开了方子,让他们将这些药材找齐。
叶琬觉得可以表现一下,便自告奋勇,说帮父亲去抓药。
老神医将方子递给她,叶琬拿过去一看,千年神狐眼,万年妖青竹,一颗东珠,两颗南珠,三颗北珠…
这些完了,还有更夸张的,连三味晨曦,三味珠光,三味清风都写了上去。
这里面就没一个她听过的东西。
老神医解释道:“叶老爷的病不是普通的病,体内聚集着许多煞气,得先将煞气排出去,才能用普通的方子养身体。”
叶琬迟疑道:“这…这里面的东西,我都不认识。”
叶家这一趟来的人不多,只有父亲母亲,以及其余几个随从与丫鬟。
他们站在一边,听叶琬这么说,也都在彼此间交换眼色。
“这是无关紧要的事。”老神医站起来,准备离开了。
“到时候我将方子给谢家,他们会准备好。”
叶琬松了口气。
谢家家大业大,找到这些应该不难。
送走老神医后,她又要和母亲一起出去,买些平日里要用的东西,虽说谢家将一切都准备好,但不可能所有的细节都照顾到。
这一趟逛下来,大部分重物都是叶琬来拿,到最后她不得不摘下帷帽,吹着风拎了许多东西回去。
在买这些东西的时候,叶母挑挑选选,一会儿觉得价格贵,一会儿又嫌东西不好。
两人花了好几个时辰,才堪堪准备好一部分东西。
若不是叶琬明日要开始准备婚礼细节,她还得跟着出来当苦力。
有了对比,她才意识到小少爷简直是天使。
平时要什么买什么就算了,买的东西也不需要她亲自拿,这才离开半天,她就忍不住开始怀念有谢凌在身边的日子。
叶琬累得浑身酸痛,回到谢府时感觉整个人都快散架了。
谢凌等在竹园里,刚看到他,叶琬就虚弱地靠在他手上。
少年抿了抿唇,笑着扶住她。
“谢凌,快来安慰安慰我。”
叶琬几乎挂在他身上。
谢凌怔了一下,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应,对于叶琬突如其来的亲近,他多的是不知所措的羞涩。
“……”
他想了想,问道“怎么安慰?”
叶琬看了他一眼,两人对视起来。
后来抬头抬得酸了,叶琬才放开他,无奈的叹着气。
谢凌跟她一起进屋,问道:“今日见到你父亲了吗?”
“见到了。”
只不过他躺在床上,睁着眼睛却没有意识,两人一句话都没说,叶琬看着床上的男人,怎么也无法将他与父亲这两个字联系在一起。
谢凌见过叶母对她的态度,知道她可能与家里人关系并不怎么好,便不放心地问叶琬今日去看父亲的时候,跟他们相处的怎么样。
他要是知道叶琬做了一天苦力,不知道会是什么表情。
“还好,一切都很正常。”
叶琬最终还是没说自己这一天是怎么过来的,毕竟她压根没把那些事放在心上,也不愿意谢凌掺和进来。
她本就没多少时间,完全不需要在意多余的东西。
等时间一到,自己挡剑离开,以前的一切就完全与她无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