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贵双腿一软,便有一种想跪下求饶命的念头。
陈实不知富贵心中想法,四下张望,悄声道:“富贵,你爹娘呢?”
富贵爹娘不在家,只有他一个人。
富贵颤抖着声音,道:“在、在外面烧饭……”
“烧饭?”
陈实微微皱眉,推开房门,走了出去。
富贵见他出门,这才松了口气。
从前他不认得陈实,因此敢跟陈实交朋友,陈实救了他,变成他的恩公,他便有些局促。
但后来,听说陈实就是那个大名鼎鼎的“死孩子”,他心中就只剩下畏惧了。
“死而复生的孩子,就不是人了。谁知道占据那孩子身体的是本人还是鬼?”
他娘对他如是说,“就算是他本人的魂,也是先变成鬼,再变成人!”
陈实走出富贵家,沿着街道向里走,渐渐听到哀嚎声,是从路两旁的房子里传来的。
哀嚎之人想大声叫疼,却仿佛又不敢出声,只能压低嗓音呻吟。
他东张西望,还是没有看到一个村民。
只能隔几步便看到一個锦衣卫,站在道路的两旁。
这些锦衣卫见他是个孩子,又是从富贵家里出来的,便没有过问。
哀嚎声越来越低,但还是从两边的房屋里传来。
他来到黄杨村的中央,这里是一片空地,除了废墟中的庙宇之外,还有几株大树,树荫笼罩颇广。
这里有十几个黄杨村的村民,露天搭好了四个灶台,放上铁锅,锅里烧着热水。还有蒸笼,热气腾腾,冒着白气。
一个老伯正在舀起开水烫鸡鸭,方便褪毛,还有三个村民正在炒菜,几个妇人蹲在水井边淘洗蔬果肉蛋,案台前还有人正在切菜装盘。
四周站着几个锦衣卫,盯着他们做饭。
虽是一副热闹的景象,但这些黄杨村的村民,身上脸上却个个带伤,有着被鞭打的痕迹。
如今快到中午,正值烧饭做菜的时候。只是看黄杨村这个规模,应该是操办筵席,把家家户户的家底都掏出来了。
陈实正在张望,一个锦衣卫见他脸蛋白净,招手喝道:“娃子,过来!你来送菜!”
陈实走上前去。
“待会炒好菜,你送到庙里去。”
那锦衣卫手持牛皮鞭,道,“庙里的是省城里的贵人,你要有点眼色,到了庙里,不该问的不要问,不该听的不要听。明白吗?”
“明白,明白!”陈实连连点头。
四周的黄杨村村民听到他的声音,纷纷望来,呆若木鸡。
那锦衣卫挥了一下鞭子,冷笑道:“看什么看?快点做活!你,过去炒菜!麻利点!”
他指着的正是富贵爹。
富贵爹慌忙过来,看了看陈实,不敢作声,低着头炒菜。
他是村里的厨子,十里八乡办喜事丧事,都要请他前去。虽然他做的菜不如城里酒楼的大师傅做的那般精致,但味道一点也不输。
仅仅一刻钟时间,他便炒了四个菜。
陈实手腕处搭着一条白毛巾,托着托盘,向庙里走去。
富贵爹张了张嘴,没有作声。
陈实来到庙门前,瞥见宫殿的废墟里躺着一人,脑袋破了一个大洞,血浆混着脑浆,流了一地,脸朝下侧着,趴在地上。
陈实看清那半张脸。
是三旺。
他胸腔的血一下子涌了上来,向头脑里涌去,脑海里一片空白,耳边传来唰唰的血流声,像风在吼!
恍惚间,他又想起昨天晚上那个奇特的梦。
梦中三旺向他预警,让他快逃!
原来……
三旺真的死了。
他静静地站了片刻,稳住心境。
陈实低着头,迈过高高的门槛,走入庙中。
古庙里已经不再是他上次所见的布局,上次庙中一切简陋,只有蒲团、供桌、香炉、神龛、铜像,而现在蒲团、供桌、香炉、神龛都被搬了出去。
庙里放着罗汉床和四把圈椅,一个年轻儒士坐在罗汉床上,对面坐着一个女子,中间放着一个棋盘,两人侧着身子对弈。
另外的四把圈椅上也各自坐了人,都是儒士装束,模样也很是年轻,有的饮茶,有的吃着果脯,很是悠然。
他们应该是赵家子弟,养尊处优,身上没有杀气。
他们身边站着几个锦衣卫,其中一个锦衣卫甚是雄壮,超过常人两头左右,魁梧如站起来的棕熊,脸色也是黄蜡脸,目光颇为凶恶,背着一杆三眼火铳,火铳的端头还染着血,血已干。
而在庙中央,则摆放着一个四边等长的八仙桌,桌下有六张椅子。
庙不大,放了这些东西,再加上十二个人,以及一桌六椅一座神龛铜像,便显得有些拥挤。
陈实目光扫过这些赵家子弟,赵家子弟身上并无野兽般的气息,但是他们身后的那六个锦衣卫,却给陈实很大的压力。
这几个锦衣卫的脑后神龛飘浮,坐着神胎。
他们一直维系着神龛神胎,警惕非常,绝非李箫鼎手下的酒囊饭袋可比!
他们是实战高手!
陈实在驿道上与赵家的三个锦衣卫对决,靠着出其不意除掉一个,再靠地理优势除掉另一人,最后一人靠着埋伏在水中才将其干掉。倘若正面交锋,陈实只怕连他们一招法术都接不下!
而这里,却足足有六个拥有相同实力的锦衣卫!
其中一人,更是强者中的强者!
陈实从左到右,将这些锦衣卫分为左一左二左三,右一右二右三。
但真正让他感觉到危险的,就是右三,那个棕熊一样的锦衣卫。其人身材魁梧雄壮不说,更关键的是杀气极浓,好勇斗狠,手上肯定有很多条人命,是个经历过生死搏杀的高手!
一双双目光集中在陈实身上。
他们没见过陈实,但陈实踏入这个庙宇,他们的视线便落在他的身上,没有挪开。
作为侍卫,他们经验太丰富了。
若是陈实稍微露出一点破绽,或者异样的神色,只怕立刻便会毙于他们的子午斩邪剑之下!
“他会杀了你们!”
大胖子神相缩在墙角里,看到陈实,不由激动起来,叫嚷道,“他就是陈实,那个凶手,他会杀掉伱们所有人!”
只是他的话,除了陈实,没有人听见。
陈实脚步很稳,神态如常,来到八仙桌前。
坐在罗汉床上的便是赵三公子赵岳,对面与他对弈的女子是他的妹妹赵雪娥,模样清秀,颇有大家闺秀的端庄秀丽。
赵岳直了直腰身,嗅了嗅饭菜的气味,赞道:“乡下厨子,饭菜味道却是不错。诸位,咱们入席罢。”
陈实放下饭菜,抽出搭在肘弯处的毛巾,擦拭桌面。
赵岩上前,正打算抽出椅子,陈实慌忙弯腰,用毛巾将椅子擦拭干净。
赵岩笑道:“三哥,这个孩子机灵得很!乡下很难遇到这么机灵的孩子呢!”
陈实逐一擦拭其他五把椅子,这才请另外五位赵家子弟落座。
擦拭过程之中,他只觉那熊一般的锦衣卫目光一直落在自己的身上,手掌也一直抓着三眼火铳的把柄。
此人带给他的压力太大,他擦拭桌子,擦拭椅子,其实是在寻找出手的时机,然而这个锦衣卫却让他知道,自己倘若出手,下一刻便会被此人敲碎脑袋!
陈实默不作声,将第六个椅子擦拭干净,把毛巾搭在肘弯,便要转身离开。
他没有寻到任何出手机会。
没有机会,那就再等一等,总能等到机会。
“且慢!”
那个熊一般的锦衣卫开口,声音浑厚,震得人耳膜嗡嗡作响。
陈实停下脚步,脑中各种念头转得飞快,想着自己哪里露出了破绽,那锦衣卫道:“这些菜,你先尝一口。”
陈实转过身来,拿起一双筷子。
赵雪娥笑道:“赫连政,你未免太小心了。”
那锦衣卫赫连政道:“小心无过错。昨天毕竟打死了一人,而且满村人上刑,难保这些刁民心生恶念,在菜中下毒。小家伙,每道菜你都先吃一口。吃过之后先别走。”
陈实称是,探出胳膊去夹第一道菜。
富贵爹做的菜都是乡下的寻常饭菜,第一道菜是芹菜木耳,芹菜很脆,带着异香,木耳滑嫩,十分爽口。
陈实吃了一口,夹起第二道菜。
这一道菜是辣子鸡,用的是刚打鸣的小公鸡,鸡肉切成小块,葱姜盐腌制一番后用鸡蛋液浸泡,再在油锅里滚一下,接着翻炒,最后加上青椒红椒,入口爽滑香辣。
第三道菜是炒血鸭,用鸭子自己的血浸泡鸭肉,在锅中翻炒,加上各种香料,最大限度的锁住鲜味。
陈实尝了三道菜,伸出胳膊去夹第四道菜,但是胳膊短,夹不到,于是绕到桌子另一边。
他俯下身子,夹第四道菜,这道菜是爆炒田鸡。
田鸡就是蛤蟆,把蛤蟆头剁掉,扒皮,清水洗净,再用大盐大油翻炒,待出锅前撒上辣椒粉便鲜辣可口。
陈实刚刚夹起一个田鸡腿送入口中,突然怔住。
现在他来到桌子对面,离棕熊般魁梧的赫连政隔着一张桌子。他吃到第四道菜,桌子四周的众人都放松下来,有说有笑,只剩下赫连政还未放松,依旧紧盯着他。
现在是比较好的出手时机!
陈实迟疑,这个时机虽好,但并非最佳时机。
他吃着田鸡腿,手握筷子,便打算后退。
他还有第二次送菜的机会。
赵雪娥坐在陈实旁边,向右侧的赵三公子赵岳道:“三哥,傅山客等人出去多久了?到现在没回来。”
赵岳也有些困惑,道:“按理来说,他们应该已经擒下了陈实……等一下!”
他看到陈实裸露在外的皮肤,心中一怔,脑中闪过一个念头:“他身上怎么没有伤?”
黄杨村所有人都被上了鞭刑,有些人被抽得死去活来,但是这个送菜的男孩身上却没有任何鞭痕!
赵岳不愧是赵家三公子,此行的首脑人物,立刻想出关键,神态有些紧张,向对面的赫连政抛个眼色。
赫连政会意,不动声色,立刻抬步,打算绕过八仙桌,同时手掌向身后的三眼火铳抓去。
赵岳同样不动声色,笑道:“既然饭菜没有问题……”
“嗤!”
赵岳瞪大眼睛,有些难以置信,只见一根筷子从他的右侧太阳穴插入,筷子头从左侧太阳穴冒出,还带着血迹!
陈实右手几乎将整根筷子拍入赵岳的脑袋里,赵岳一脸错愕:“他为何这时出手?”
陈实左手抬起,另一根筷子闪电般插入赵雪娥的胸口,刺入这女子的心脏。
赵雪娥还未回过神,正自转头向这边看来,因为刺入速度太快,她没有察觉到疼痛。
“我又是何处露出了马脚?”陈实心中还在纳闷。
——感谢金不遗的白银打赏,大佬让陈实升级到二等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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