搬迁的计划在部族大会上正式提出来时,民乐村的代表陈力汉和六瘸子几乎没有犹豫便表态同意。自从他们从平原县的那个山谷决定跟随沈慈心和阿普勒离开后,他们的对两人的信任就一直没有动摇。事实证明,他们的信任是值得的。大姑娘和台吉不仅带他们逃离困境,还给予了他们现今如此能吃饱,又安定的生活。
这次的搬迁不过是将盖房子的地点从山包的一头换到另一头,对于陈力汉和六瘸子而言,这不过是小事一桩。当即六瘸子便急切地表示:“那我得回去跟村里人说一声。大家伙儿都领了木料,正准备盖房子呢。大姑娘,搬到那头之后,给我们指的地儿是哪块?明儿个我得去看看,好给大家伙儿分下去。”
沈慈心微微摆了个手势,示意他先别着急。她的目光落在阿勤那家族的代表恩和森身上。与民乐村的爽快答应不同,阿勤那家族的人显然有些犹豫,神色凝重,心中顾虑颇多。
阿普勒同样察觉到了他们的迟疑,便开口问道:“恩和森大叔,您对此事怎么看?”
恩和森见大家都在等待他的回应,也不再犹豫,直言道:“这片地方是我们恩和森家族世代居住的地方,一时半会儿要搬走,不仅是我,恐怕所有的阿勤那族人都会舍不得。”
“还有一点,”他继续道,“你和大姑娘商议的那块新址,实在太宽阔了,若是敌人快马来袭,恐怕他们能轻而易举地冲到帐篷门口。想想这次伊丹部的突袭,若不是仗着地形优势,咱们恐怕早就守不住了。”
阿普勒点点头,显然对此问题早有思考。草原上的部族在选择冬季驻地时,通常都会挑选山谷或者背风的地方,不仅能挡风,还更容易防御。就连王庭的大帐,也从未选择过毫无遮掩的宽阔地带。
另一位德高望重的阿勤那家族长辈也出来声援恩和森,缓声说道:“没错,台吉,咱们的冬季驻地从来没有遇到过大风雪,这样的宝地,怎么能说搬走就搬走呢。就算乌梁海的人来了,不够住的地方,给他们挪块地方搭帐篷,大家挤挤也不是问题啊,何必要搬迁地方呢。”
但沈慈心微微一笑,问道:“那如果要再扩建窑厂和羊毛坊的用地呢?这些该往哪里挤呢?”
沈慈心是这帐篷中唯一的女性,但她的存在从未被忽视。她为部族带来的羊毛工艺和窑厂,更不用说之前急智地救下整个部族,都使她在这里拥有发言权。她的话令阿勤那家族的人沉思,然而他们还是提出一个建议:“不如把窑厂和羊毛工坊移到山谷外面去,这样需要多大的地方都成!”
但沈慈心果断否决了这个提议:“不行。这样我们便住在窑厂和羊毛坊的下游了,大家伙儿和牲畜的饮水就不安全了。”
就在阿勤那的长者们还未开口时,阿普勒与沈慈心对视一眼,随后阿普勒轻声道:“其实我提议将部族迁出山谷,还有一个更远大的计划。我想,在未来,乌兰部族可以修建一座城池。到那时,不论是冬日的风雪,还是突袭的外敌,都将不是问题。”
这一消息令整个帐篷安静下来。民乐村的人尚未完全理解阿普勒这番话的宏大愿景,而阿勤那的族人却知道,在草原上修建城池是从未有过的壮举。
当然,确切地说,这种构想也不是完全没有。王庭的两代大台吉都曾有过这样的设想,但他们都失败了。失败的原因无外乎是部族不配合,缺乏足够的资金。
还有一个原因是,也没有太多必要。毕竟草原上的牧民逐水草而居,总是在更换住地。修建城池意味着部族将被固定在一块土地上,若是周围的草场枯竭,怎么办?
恩和森看着阿普勒,心疼地劝他道:“台吉,你的愿景很宏大,只是我们逐水草而居,哪儿的草好,我们就去哪儿,固定在一个城池里,我们又该怎么生活?还有修建城池,所需要人力物力巨大,我们又从何找来这么多的钱呢?”
阿普勒和沈慈心显然早已预料到这些反对意见。他从怀中拿出羊毛工坊的账簿,向大家展示了去年冬季最后一次羊毛贩卖后的盈利数据:“羊毛工坊在去年冬季只经营了不到一个月,但其利润已经超过了阿勤那家族全年养牲畜卖出的收入。以后,我们会持续从草原各地收购羊毛,加工成品后再出售,足
够用来修建城池。”
“而且我和大姑娘的设想,一开始咱们可以先建一座小城,等日后人口多了再慢慢扩建。我们有座城池在这儿,总会吸引越来越多的人,等到那时候,我们乌兰部族就不会是从前名不见经传的小部族了。”
阿勤那族的几位长者都露出惊讶的神情,他们从未想过羊毛工坊的利润如此丰厚。仅仅一个多月的经营就超越了他们整年的努力,这确实让他们不得不重新审视眼前的情况。
还有新城的规划,对他们来说,确实十分有诱惑力。
“而且,”这时候沈慈心道,“窑厂的利润也不小,现在工人们的收入足以养家糊口。等天气暖和了,我们预计会迎来大量晋商,窑厂的规模必定会扩大,工人需求也会增加。到那时,乌兰部族的每一个成年人都可以有稳定的工作和收入。你们还会嫌弃住在一座稳定的城池中吗?”
沈慈心笑着问,眼中闪着自信的光芒。阿勤那族的长者们被她描绘的未来所吸引,他们知道,这种安定的生活正是游牧民们梦寐以求的。逐水草而居的生活表面上自由潇洒,但实际上充满了辛劳和不确定性。
就在大家开始动心时,恩和森提出了最后一个实际而迫切的问题:“如果乌梁海的人来了,还会有这么多活干吗?”
沈慈心站起来打了包票,“有,我还怕人不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