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很快,林府挂起了白布。
林海本还在为儿子过目不忘的天赋欣喜,一扭头,却痛失至亲,整个人都消瘦了下去。
一开始他们以为只是着凉,请了大夫来看,没好,反而更严重了,就请了太医,依旧无法阻止她一天天病重,没多久就去了。
她的去世不单单给林海的打击大,对林烨的打击也很大,而且还让他有了一种紧迫感,太医说他祖母是之前生了两次重病,掏空了底子,能一直活到现在是用珍贵好东西精细养着,这一次生病是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夜里,跪在灵堂前,林烨问一侧的林海:“父亲,为什么我们府中没有自己的大夫?”
听到他这么问,林海从伤心中回过神来,知道了他的意思,摇了摇头,声音嘶哑:“你觉得我们自己培养的大夫会有太医的医术高超吗?”
或许这些太医院的人在伺候宫里贵人的时候十分谨慎,引人诟病了些,但他们的本事毋庸置疑是医术最顶尖的那一批。
林烨:“太医院的人医术最好,但太医不会离开京城,我们会一直都在京城吗?”
林海拧眉,他揉了揉眉心。
一直在京城任职?
这不太可能。
现在他要守孝,等孝满回来,京城不一定有合适的官位空缺,外任的概率不小。
林烨:“到时候如果有相熟的大夫跟在我们身边,他能及时对症下药,这不好吗?”
因为一句不为良相,即为良医,很多士大夫对医道是有一定了解的,但若是跟专业的大夫相比,那还是要听大夫的话。
林烨也想过自学,他看过书房里的医书,他在这方面兴趣平平,而且他日后肯定要去参加科举,能分给学医的时间精力有限,不如专业人士。
林海:“烨哥儿,你可知道,大夫的培养不是一朝一夕的事,而且大夫的培养跟旁的不一样,他们不能闭门埋头钻研,必须要去医治病患,积累经验,才能提高医术。”
所以要是想培养一个医术高明的大夫,要付出相当多的时间、金钱,乃至人脉。
所以有不少大户人家跟一些医馆的大夫相熟,家里有人生病了就去请,到时候再附上厚厚的诊金,这样大夫既可以在外面坐馆提高自己的医术,而他们也不用等、不用承担高昂的培养费。
林烨微微侧头,看着这段时间消瘦了一圈的林海:“父亲,没关系,我们有时间,也有钱,如果父亲不愿意,烨哥儿有很多钱,父亲,我想做。”
林海再问了一遍:“你确定?这是你临时起意?”
得到了林烨认真的回答,“不是的,我想了很久。”
医生的培养确实耗时长,上辈子普通学生大学四年,而医学生动不动就五年,然后本硕博转眼就是八年,还要去医院规培……
换了一个时空,道理是一样的。
没关系,他有钱,能克服大部分困难,别看他才三岁,已经是个不折不扣的小富翁了,之前他库房的大头是外祖父给他的,现在大头是祖母给他的。
开一个私人小诊所,培养自己的医生,他的荷包完全可以支撑。
但对林烨来说,最大的问题是这个大夫不好找,如果是已经独立坐馆的大夫,愿意来他们家大夫的技术多半不会太高,而且成分也杂,如果从小培养的话,那么要送到哪里去拜师?
这个时候的拜师学艺可不是嘴上说说的,拜师之后徒弟就是师傅的半子,而且这个时候讲究留一手,把真本事留给自己的子孙后代的情况十分普遍。
林海心里已经是答应了,不过嘴上还是说要和他母亲商量一番。
他在这方面没有人脉,他有相熟的太医,但关系还不到说送人过去拜师的程度。
贾敏知道了之后沉思一番,给了个出乎意料的回应,“我倒是认识一个人,或许能有合适的推荐。”
自己培养?
不得不说贾敏心动了,就是用不上放着备用也好,至于钱和时间,这不是问题。
身为荣国府的掌上明珠,她从来没有为钱财烦恼过,培养一个好大夫的花销大,再大又能大到哪里去,她少买几套头面就有了。
这事就由她接手了,也不要林烨出钱,她失笑,“你那些银子放着吧,日后再用也不迟。”
老太太是侯夫人,身上有诰命,丧事场面大,耗时长,当一切尘埃落定,他们就开始收拾行囊,准备扶灵回乡,葬入祖坟。
他们祖籍姑苏,要坐船南下,林府也要封存一段时间,已经有管家提前南下回祖宅收拾去了。
在上船之前,林烨还收到了贾琏的口信。
他知道好弟弟要离开京城,他们很长时间都不能见面,大哭了一场,林烨写了一副大字去安慰他,说以后他们可以写信,收到信后,贾琏又大哭了一场,因为他还没有启蒙,林烨的那幅缺大字他根本写不出来,所以只能继续让小厮跑腿传口信,小厮传话:“表少爷,我们二少爷说他也要写字,下次就能给你写信了,这是我们二少爷送你的鲁班锁,说要是想他了就玩这个。”
林烨收了,回送了一个自己最近新得的九连环,又写了一副大字让他带回去。
他知道贾琏看不懂,他是故意的。
贾珠早早就启蒙读书了,贾琏如今也到了贾珠当初启蒙的年纪,却根本没有人提起要给他启蒙的事。
这目前来看还不紧急,但如果一直耽误下去,那就不好了。
在船上,林府三个主子都处在休养的状态,丧事规模大的,子孙基本都要蜕掉一层皮,林烨作为长孙,都不记得这期间自己见了多少人,磕了多少头,他膝盖都跪肿了,原本圆嘟嘟的脸瘦了下来,他父母身上也都有浓郁的药味,衣裳变得宽大了许多,就是林府的诸多下人体重都变轻了,现在闲了下来,他们总算可以养养身体了。
贾敏还晕船,她从上船后,大部分时间都躺在床上昏昏欲睡,林烨运气好,他不晕船,狠狠休息几天,缓过气来后,他每天都会抽出一些时间去甲板看看河水、两边的丛山。
林海并不会拘着他,但他身边一定要有人,这里有他的小厮,也有会水的婆子。
林烨并不反对,虽然他上辈子会水,但到底如今年纪小,体力跟不上。
林海他偶尔也会去甲板放松一下眼睛,但缓和过来后,他大部分时间都在船舱里给母亲抄经,打算回去后供奉在佛堂前。
在船上的时间是无聊的,林烨不喜欢在晃动的情况下看书写字,就让人给他说书打发时间,一旦到了要临时停靠补给的时候,他一定会下船在周边走走。
在船上久了,感觉整个人都漂浮在半空。
贾敏也会跟着下船,不过她的目的主要是脚踏实地,就在附近找个地方坐坐。
这一回也一样,贾敏下船后去了最近的酒楼,林海也去了,准备一家三口在这里吃顿饭休整休整,林烨坐不住,吃了饭就要去外面走走。
贾敏没拦着:“烨哥儿,走慢些,别走远,赵嬷嬷,你跟紧了。”
除了最得力的赵嬷嬷,还有两个成年的小厮跟了上去,林海觉得不够,眼神示意后,就有个人落后几步跟了上去,贾敏打开二楼包厢的窗,看着下面,这个角度基本可以看到下面的全景。
林烨没打算走远,就在酒楼门口这条街转转。
附近的铺子不少,有布庄、脂粉铺、点心铺、茶叶铺等,点心铺人很多,在门口香气扑鼻,林烨: “嬷嬷,我们去买些豌豆糕,多买些带回船上。”
说着他就走过去排队。
赵嬷嬷自然没有不答应的,只是排了一会儿,见着人多,还有一会儿才到他们,就点了点在一侧的两个小子:“少爷,要不让青竹他们来排队,我们回去吧?”
林烨:“有时间,我们排吧。”他还不想这么快回去坐着。
正在门口排着队,突然听到了不远处一声惊叫:“惊马了!惊马了!快让开——”
大家一惊,扭头看去,果然有一辆马车向他们这个方向冲撞而来。
点心铺门口排队的人立刻惊慌失措的逃开,林烨身后的赵嬷嬷一把抱起林烨就点心铺方向躲,青竹青松想要冲过来一起护着林烨,可惜,他们周边人多,不仅没法靠近主子,还身不由己被冲的更远了。
林烨看到那声嘶力竭、在人群中跳跃的疯马也被惊了一下,不过在判断出他奶嬷嬷身强力壮,带着他退后紧挨着点心铺,而且他还被赵嬷嬷紧紧护在怀里,大概率不会成为马下惊魂后,他也安稳了些,但随后,他感觉有一股大力从腰侧一推,牢牢抱着他的赵嬷嬷手不知道被什么一撞,手上的劲一松,林烨就这么飞了出去,那方向,正好是马蹄下方!
对面酒楼的林海和贾敏看到这一幕,险些魂飞魄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