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这种疯草因为很容易被认为是杂草,生长也没有什么固定的规律,很难找,只想要汁液也难,谁没事收集这玩意?
也就是青松说要高价收购,那土人才答应愿意帮忙收,但也让他不要抱太大的希望,能不能碰到,纯属运气。
青松在为这疯草的事奔波,另一头,钱大石一直关注着他们。
女儿帮了他们忙,他也看在眼里,但都当不知道。
他还没拿定主意。
贾氏说实在的,不差,这些年来把他的后院打理的井井有条,样貌也出众,就是生的儿子身体太差了,没法继承他的衣钵。
而且,自从老国公去了,贾家就没有提供任何助力给他。
但方家不一样。
方家出了个南安郡王的宠妃,还生了一儿一女,在郡王那里很说得上话。
这个方家三女和南安郡王府的那位侧妃是一母同胞,他要是娶了她,只要侧妃在郡王耳边吹吹枕头风,他就有望再往前踏一步。
但这位方家三女口碑确实不太好。
他特意打听过了,传言不是假的,她确实跋扈。
这就让他有些拿不定主意。
现在他和方家已经有了默契,这门亲事是定了的,但什么时候下定,什么时候进门,以及她进门之后自己要怎么做,这些还有余地。
如果他到时候选择了站在方三姑娘那边,原配留下的这一对儿女日子多半好不了,要是他们出事了,自己可能会被林家盯上,文官一贯都是阴险的,他们不一定能帮他心想事成,但是想让他办不成事,那就太容易了。
如果他到时候偏向这一双儿女,那么就很难让方三姑娘满意,让她为自己说情,帮他往上走一步。
青松当然不知道钱大石的纠结,他现在的重心在疯草那,他看准备回去扬州的时间到了,还没有找到线索,就写了一封信,连着搜索到的南疆特产让李嬷嬷他们带回扬州。
他本来就是要留下来,把这个铺子的地基打好,现在他留下来的任务多了一个,他相信,不管是老爷还是少爷,只要知道了这个消息,一定会让他查清楚。
李嬷嬷他们离开了南疆,另一头京城荣国府,贾珠终于回来了,他下船的时候有些摇晃,这不影响他的高兴。
他回来没病。
而且他感受好多了,显然他在扬州这段时间的调理没白费,给他管理衣物的人还说他长高了,身上也长肉了,这都是好消息。
荣国府众人早就期盼着他回来了,在船差不多快到的时候就有人提前来送了信,说到哪了,预计什么时候回来。
码头上,赖嬷嬷和周瑞家的都在等着,一看到贾珠,立刻就迎了上来。
这两个人在荣国府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对于贾珠来说,还都是长辈身边的人,她们一向很有体面,对他们这些小的也没太恭敬,但如今她们脸上都要笑开花了,腰比之前弯的都低。
为什么?
因为他考中了秀才,他前程似锦。
贾珠心里感慨着,乘坐轿子回去,一踏进宁荣街,就听到了“噼里啪啦”的鞭炮声。
等他到了门口,早就准备好的婆子们在门口撒铜钱、撒花生桂圆,引起大家一阵哄抢,伴随着震天响的鞭炮声、锣鼓声,热闹非常。
贾珠看到这场面,觉得过了。
他只是一个秀才,刚考到功名的时候他也得意自满过,但很快他就意识到了自己并不算什么太罕见的天才。
而且这一次去扬州姑妈那里,和表弟相处了一段时间,他们时常一起读书,表弟比他小十岁,但贾珠一点都不觉得他比自己差。
表弟他看的书范围之广是自己比不上的,他对典籍的认知也更深刻,姑父给他们出过题,两人的文章放在一起,不用别人评价,贾珠就知道,自己写的不如表弟。
自己的那篇文章辞藻华丽,却言无其物,宛若空中楼阁。
表弟的不一样。
他的文章有实实在在的东西,辞藻没有他华丽,却更得人心,他好奇问过他,“为什么不去参加考试?”
以表弟的年纪,考中秀才少不得一个神童的称号。
表弟回他的原话是:“我想要一个好名次,不着急。”
就算他小小年纪考上了又如何?
他还这么小,就算他现在立刻考中了进士,以他的年纪难道会对他委以重任吗?
所以他还不如沉淀下来,争取好名次。
这话听的贾珠频频点头,确实是这个道理,只是心里也感慨,从这话里也能听得出表弟对秀才功名的自信,也只有这样,才会想要更高的名次吧。
他的名次就不靠前,但贾珠已经满意了,因为他是在文风鼎盛的金陵参加的考试,这里才子太多了。
只是他也不解,为什么表弟没有扬名?
外面居然没有流传表弟的聪慧和文章,明明他天赋异凛,传出去,肯定会引起大家称赞。
名气对他们来说很重要,太远的不说,眼下他们要科举,就有可能在关键时刻影响到他们的排名。
举个例子,他们考试是蒙名的,考官不知道手下的卷子是谁的,也不能从誊抄过的卷子上通过字迹认出来考生是谁,但一个人的文风是可以看出来的,若是一个考生名气大,他的文章、诗词到处传唱,考官也有极大的可能读过,再通过他的文风认出是谁。
如果心里拿捏不定这份卷子是上还是下,知道他是谁、知道他的才名后,很可能会有名气加成。
录取这样的才子,也不会被人误会,甚至可能会成就一段佳话。
但林家一点相关的消息都没透露,这一点贾珠没想明白。
而除了表弟之外,江南文风鼎盛,少年秀才并不算太罕见,他十四岁年纪小,却并不是年纪最小的,跟他同期的就有一个十三岁的秀才公。
一山还有一山高。
他突出的地方在于他的出身,要是他没有这个出身,秀才这个身份在江南并不算什么,所以看到家里面为了他中秀才这么隆重,又张扬,贾珠心情复杂。
不是不高兴,只是这如果是在江南,有人家里考中了秀才就这么兴奋,多半会被称一句暴发户,只有那种没有底蕴的人家才会这样做。
只是现在就算他觉得不妥,他也不可能叫停,只好笑着回去见长辈亲人。
贾母和王二太太在荣庆堂脖子都快伸长了,看到他来,两人脸上的表情十分一致,脸上都绽放灿烂的笑容,看着贾珠的眼神既慈爱又骄傲。
史氏拉住他的一只胳膊上下打量:“我的好孙儿,这一回辛苦了,总算到家了,好好歇息,祖母准备了一桌你爱吃的菜。”
她是富贵乡长大的,她爹是保龄侯,她又嫁给了国公之子,成了国公夫人,大半生都顺心如意,纵享荣华富贵,自从老国公去了,那些亲朋还在往来,但是他们的态度跟之前已经发生了改变,她又不是蠢人,怎么会察觉不出来?
只是她察觉了又能怎么办?
她两个儿子撑不起来,她只能装作没察觉,照样笑呵呵的跟人家相处,暗地里减少出门的机会,少去堵心。
幸好她儿子不行,还有孙子,她孙子已经长大了,又有出息,不用很久就能进入朝堂,到时候贾家就能重现荣光。
王氏拉住了他另一只胳膊:“珠儿你可算回来了,你不知道,你中秀才的消息传回来,我们有多高兴,珠儿……”
王二太太的愿望和史氏的殊途同归。
家里是她当家,她看不上小家子气的大嫂,但对方再小家子气也是一等将军夫人,品级比她高,靠丈夫的话她看不到什么希望,这么多年他就没挪窝,但她还有儿子,他做官了,也可以为母亲请封。
她未来就指望儿子了,现在儿子踏出了第一步,她这阵子时常做梦笑醒。
两人围着贾珠好一阵嘘寒问暖,听着他们关心夸奖的话,贾珠也激动了起来,“不辛苦,孩儿不觉得辛苦……”
等她们关心够了,才有别人说话的机会。
贾赦拍了拍他的肩膀:“好样的,你给你弟弟他们带了个好头!”
贾赦今日难得没喝酒,保持清醒,看着贾珠的视线,高兴中又夹着羡慕,看着看着,他就会把视线转向贾琏,贾琏感受到了,僵着身板凑前去,围着珠大哥撒娇,躲避贾赦的目光。
他还小,他承担不住。
邢氏看着这满堂欢喜,脸上有些木,看着别人的儿子这么优秀,眼馋吗?眼馋,但她别说儿子了,连个女儿都没有,老爷的宠、府中的中馈也没有。
想到自己的情况,她实在高兴不起来。
热闹够了之后,贾珠回去自己的院子,王氏立刻就跟了过去,问他:“之前生病是怎么回事儿,真有那么严重?你姑妈叫了谁给你看诊?”
在得知只有贾敏养的府医给他把脉之后,十分不满,皱起眉头:“哪里来的蒙古大夫,学艺不精就敢大放厥词!”
贾珠不赞同她的话,“周娘子是有真本事的,我感觉好多了。”
王氏不敢置信的瞪大了眼睛:“什么,还是个女的,这哪来的本事?简直是胡闹,这是故意要害你呢,明日我就请太医来帮你看诊!”
虽然她不信真有这么严重,还是要请太医把个脉才安心。
贾珠不赞同她的话:“太太,不是这样的,周娘子医术很好,还有人慕名求上门来。”
王氏看出了他对贾敏的信任,在心里暗恨贾敏会笼络,随即想着明日太医来了自然水落石出,就换了个话题,“你也到岁数了,该定亲了,你喜欢什么样的姑娘?”
说到这个话题,贾珠有些脸红了,“太太、我也不知道。”
王氏看的笑眯了眼。
她儿子长大了,该知人事了。
之前怕打扰儿子读书,她盯紧了那些小丫头,不准她们近身,如今儿子已经考了秀才,她可以放松了。
虽然她恨贾母给贾政塞人,现在她自己塞起来一点都想不到自己当初的心境。
第二天,王氏就请了相熟的刘太医过来给贾珠把脉,得了个健康,只是有些疲劳,需要多休息的评价,至于说之前是否伤身太过,这位太医一字未提。
王氏就跟得了什么真理般,理直气壮:“你姑妈果然是胡说!”
贾珠无奈:“太太,我已经调理好了。”
而且他还年轻,养回来后把脉看不出什么正常。
王氏皱眉:“你不要太偏你姑妈了,她有些事,你不懂!”
贾珠沉默了一会儿,才道:“太太你不说,儿子自然不懂。”
王氏对贾敏更讨厌了,儿子去了一趟扬州,都学会顶嘴了。
如果贾珠知道她这么想的话,只会更无奈。
“太太,姑妈对儿子很好,她也从未在儿子面前说过家里人的不是。”
王氏勉强笑了笑,“是吗?”她不信,不过转念又一想,应该是没有在儿子面前直接说话自己的坏话,或许是安排了下人在儿子耳边敲边锤,隐晦的告诉他是自己不对。
贾珠还在解释:“我在扬州生活起居姑妈打点的,一切都好,我的功课也没有落下,表弟的夫子还有姑父都会指点我,让我受益良多,还有表弟,他正是读书的时候,还花费大把时间陪我散心,帮我调理身体,亲弟弟也不过如此。”
她的这些话王氏都不爱听,在她看来这都是应该的,不值得夸赞,但听到他最后这句话,终于忍不住开口打断,她拉下脸,“你有亲弟弟,他叫宝玉,不是什么人都是你亲弟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