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暗卫
第124章 第124章大破大立,晓喻新生
宁王带着小世子离开青葛的院落,青葛勉强客气了几句,连送都没送。
宁王心知肚明,知道她是有些逃避的,便也没多说什么,直接拎着身边的小孩回府去。不过小世子却不甘不愿的,时不时抬头,偷偷地喵一眼自己父王。
他还想多和青葛玩,结果就被拎出来了,心里便有些不高兴。他又觉得今天的父王很有些古怪。
有一些他无法参透的事情发生了,就在青葛和父王之间。
他也看不透父王到底是高兴还是不高兴,他神情颇为奇怪,时而面色沉重,时而欢喜,时而惆怅,时而...面无表情。
小世子正歪着脑袋看,突然间,宁王的视线淡淡地射过来。他便一脸人畜无害的样子:“父王?”
宁王略有些审视的意味,望着自己的儿子:“听说有个小孩在府中飞来飞去的?”小世子有些脸红,鼓着软乎乎的小脸:“是青大人带孩儿飞飞...
宁王唇角翘起:“飞来飞去很好吧?”
小世子便兴奋起来:“飞起来,像小鸟,喜欢!”宁王:“哦,很喜欢她?”
小世子犹豫了下,到底点头:“嗯。”宁王:“为什么?”
小世子听着,有些茫然,他偏头想了想,道:“青葛会用刀,也会飞飞。”
说着,他小大人一般叹了口气:“父王为什么要用剑,孩儿不想学剑,孩儿以后也要学青喜的刀!”
宁王哑然失笑,这么笑着间,他的视线却落在他脖子上,竟然挂了一根吊坠,赫然正是狼牙雕。
昔日的回忆便猝不及防地袭来,直接闷头拍在他心上。
他闭上眼睛,艰难地吐了口气。
其实他当时已经疑心了,真的疑心了。
可她却故意用了些手段,故意让自己误会她,让自己疏远他。
他去看了底案,被蒙蔽了,以为她不是,以至于便心生一股戾气,对她冷漠排斥,甚至说出一些并不好的话来。
还将她的狼牙雕扔在地上。
这两年的时间,他无声地搜集着关于她的所有讯息,把一片片关于她的碎片拼起来,获得了一个完整的她,自然也终于能体会到她的心思。
那狼牙雕于她来说意味着什么,更是再清楚不过。
可自己却将狼牙雕扔到了地上,还说了那样的话。
宁王顿时觉得,春江花月夜的美好,就这么被戳了一个稀烂。他又是凭什么在信心满满?@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再次品味着她最后的言语,突然就不确定起来。
旁边小世子见此情景,也吓了一跳,他担心地道:“父王..你怎么了?”
其实他已经习惯了,父王有时候就是会很奇怪,但他好像已经很久没这样了。宁王微合着眸子,垂着眼,艰难地将自己的心思压下。
再次睁开眼,眼神却是异样的冷静。
他看着儿子道:“这狼牙雕,青大人送你的?”小世子点头:“是!”
宁王伸出手:“给父王看看。”
小世子用手摸了摸,很不舍得样子。宁王命道:“拿来。”
小世子只好摘下来,不甘愿地递给宁王。
宁王接过来,拿在手中,用手指细致地摩着,上面有日语星辰以及各样古老的标记。这是缥奶的标志,能让她一直随身带着,这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
他盯着狼牙雕,就这么看着,看着上面的花纹,看得那花纹化为虚幻,飞出一圈一圈的光晕。突然站都要站不稳了。
若他有一日坠入地狱,那一定是他亲手将自己推下。
这个世上最狠的刀,永远是自己刺给自己的那一刀。
小世子从旁小心翼翼地道:“父王?你,你怎么了?”
他眼神有些提防,总觉得父王看着狼牙雕的眼神不太对。宁王自然明白自己儿子那小心思。
他深吸口气,将狼牙雕还给小世子:“这是很罕见的好物,你要好好保存着。“
小世子一听,便很有些得意:“本世子就知道,这必是好东西!青大人对我好,便送给我了!她就是对我好!”
宁王拾着眼,墨黑的眸子看着儿子那得意的小样子。他突然开口:“承蕴,我们说说正事吧。”
小世子:“什么?”
宁王:“你擅自出行,险些遭遇黄教叛逆,惹得千影阁兴师动众寻你,该当何罪?”小世子:“啊?”
怎么突然就转到他身上了,这猝不及防的问罪刁难!
宁王笑得眼底泛凉:“难道不是吗?你不该反思反思自己吗?”
小世子委屈极了,但面对这强权霸道的父王,他只能屈从:“孩儿知错了。“
宁王扯了扯唇:“你不曾和父王提及,便擅自跑去青大人院中,恣意叨扰,又该当何罪?”小世子懵懵地看着父王:“这也要问罪吗?”
宁王凉凉地道:“往日怎么教你的?这点礼数都不懂吗?”
小世子低垂着脑袋,闷闷地道:“孩儿知错了。”
宁王看着他这委屈巴巴的小样子,轻吐了口气:“罢了,念在你年纪尚小,父王也不和你计较,只是青大人那里,你今日既搅扰了,回头记得要尽些礼数。”
小世子好奇:“尽什么礼数?”
宁王:“府中有什么鲜果好物,或者皇都送来的稀罕之物,你不该送过去给青大人尝尝吗?”小世子:“有道理!”
宁王语重心长:“她如今虽依然在千影阁,也是千影阁暗卫出身,但是已经今非昔比,是大的栋梁,是为大晨立下汗马功劳的能臣,所以父王要你敬重她,而不是一口一个青葛,那样很不合适,对不对?”
小世子:“可孩儿现在唤她青大人啊!”宁王断然否决:“太生分了!”
小世子歪着脑袋想了一番:“那孩儿便叫她青姊姊吧!”宁王:“?”
小世子觉得自己特别聪明,美滋滋地道:“以后她就是孩儿的姊姊了!”宁王:“不可。“
小世子:“为何不可?”
宁王:“那是长辈,怎么可以叫姊姊?”
小世子瞪大眼睛,反驳:“青姊姊那么年轻,怎么是长辈!”宁王狐疑,拧眉:“年轻?不像长辈?”
小世子:“当然了,总归比父王年轻吧?”宁王:“...
他黑着脸,眸光沉沉地望着小世子:“你年纪小,眼神不好。”这一日花朝节,晨间醒来时,却是一个阴天。
宁王一如往日般来到干影阁,处理当日的公务。
如今千影阁暗卫几乎倾巢而出,边境军也已经出动。
今日所有的一切,始自两年前的那场宫廷投毒案,始自五年前的千影阁内奸案,也始自十五年前黄教的猖狂作乱。
整整一日,宁王不曾离开千影阁,他一直在召集属下,部署安排。
最后当所有的一切都已经部署妥当,已经是黄昏时分。
他侧首看向窗棂外,微雨缥缈而下,飘在王府巍峨的楼宇间,打湿了一院的春色。此时众人已经退下,唯余叶闵,削瘦苍白地立在厅中,一身的沁凉。
宁王淡声开口:“梨花罗刹,放了她,让她走。”
他冷笑一声:“本王已经迫不及待,想看她肝肠寸断的样子。”
叶闵垂眼,道:“是。”
说完这个后,宁王终于转过身,视线在叶闵身上。
他轻启薄唇,开口道:“今夜之后,你我也应该做一个了断。”
叶阅修长的睫毛动了动:“是。”
宁王略颔首:“去吧。”
雨丝飘落,黄昏已至,青葛坐在铜镜前,就着一盏灯,缓慢卸下自己的易容。她的动作很慢,慢到仿佛十几年的光明在她手指下流转。
当易容尽褪,她看着铜镜中自己真实的面容,这是她生来的模样,也是她最陌生的一张面孔。指尖触及这张面孔时,往日一幕幕便在心间流转。
其实她至今感激,感激两年前的那一晚,宁王并没有揭开她最后的面纱,他为她保留了最后的体面。
她恨这张脸,这张承袭自夏侯夫人的脸,和夏侯见雪一样的脸。
恨得不想再多看一眼。
她至死不愿回首,永远不想以这张面孔呈现在世人面前。
以至于每每清洗修饰时,她都会刻意不去看,当它不存在不过时至今日,她可以放下过去的一切,试着去接受。
铜镜中的这张面孔便是她自己,不是夏侯见雪,也不是夏侯夫人的传承,而是她自己。
她握惯了刀剑和暗器的手指,带着些许薄茧的糙感,抚摸过自己的面庞。
因为长久的遮盖,她的肌肤略显苍白脆弱,不过触感真实细腻。这就是活生生的她自己。
她要重新接受这样的自己,要回到最初,去赴这场花朝之约。
从昨日至今,她不曾见过宁王,他也不曾来过。
她知道他在忙,四大世家的人马,黄教的主力,以及西渊部分部落的亡命之徒,已经全部潜入禹宁,禹宁城外已是剑拔弩张。
不过禹宁城内依然一片安定祥和,花团锦簇,灯火连天,这是禹宁城的不夜天。青暮垂下眼,看向妆台上的胭脂水粉。
远处传来谁家的丝弦之声,似有若无,时断时续。
她缓慢地为自己梳妆,涂了胭脂,抹上口脂,细细地画眉,又将乌发挽起,给自己插上一只镂雕梅花步摇金簪。
她拿出一件闺阁女子的衣裙,这衣裙已经有些年月,并不是如今时兴的款式,不过好在做工上等,用料绝佳,上面绣工处处考究。
这几年,她或者黑色劲装,或者偏男子样式的袍服,并不曾穿过这样的衣裙。
或者说她从来没有以自己的身份这么穿过。
如今重新穿上后,衣裙竟略显宽松。
于是她便取来巴掌宽的缎带,为自己束腰。
一切打扮齐整后,她看着铜镜中的自己许久,才拿起面纱,覆在脸上,遮掩着这过于惊艳的容貌,出门而去。
她也不用什么轻功,就这么如寻常人家的女儿般出门去。
街道巷陌间酒肆喧器,楼宇亭台灯烛晃耀,有璀璨烟火,也有灯火流溢,便是缥缈夜雨,也不曾阻挡花朝之夜的盛开。
青葛穿梭在绫罗绮丽之间,看她们举着花伞结伴而行,看她们笑闹嬉戏,也看她们面生红晕。于是突然便想起那一日,春和景明,她举步上随云山。
她原本游离于这红尘外,却在那一日无意踏入属于她的人世间。@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她就这么走过一条条街巷,走过嬉笑的人群,最后终于在丝竹之声中,走到一处人声鼎沸的桥
她侧首看,却见轻盈雨丝飘飘酒酒间,朦朦胧胧间,似花非花,似雾非雾。
有精雕细琢的莲花灯浮于河上,散落在楼船画舫之间,飘飘荡荡,如梦似幻。
青暮便觉,她正走在降落人间的华国。
她穿过这道花团锦簇的桥,走过一处青苔遍布的小径,终于来到了一处。她驻足于桑树下,望向不远处,那里有鲜衣少年,也有绮罗丽人。
在这样的夜晚,年轻男女便凭空多了几分恣意,梅子酒香丝丝缕缕地飘起,她们脸颊酡红衣衫飘扬。
青墓倚靠在那棵桑树上,抬首望着飘雨的夜空。
在这无边的喧嚣中,远处竟有诵经声响起,悠扬婉转,缓缓而来。她微上眼,抬起手来,隔着面纱触碰自己的面庞
她知道,有了这层面巾,她是身经百炼的千影阁暗卫青葛,是功名加身的青将军青大人,是被宁王和皇太子看中的股肱之臣。
揭下这层面巾,她将再次步入一个新的人世间。她对小世子说,你跳吧,我会接住你。
她呢,现在的她,敢不敢跳?
宁王知道,这是一个注定不太平的夜晚。
丽泽湖畔的画舫上,有猜拳劝酒的声音传来,管弦丝竹不绝于耳,只是在这盛世的繁华后,在已经徐徐关上的城门外,已是暗潮涌动。
他静默地看着那棵桑树,昔年他陪着她一起栽下的树,如今新绿润雨,迎风而动。
上面的青囊早已老旧,但还不曾破败,就这么吊在枝叶间,一晃,又一晃。
灯烛荧煌,繁花满目,微凉的细雨洒在他的袍间,他微着眸子,回想起往日一幕幕。她说,若有缘,会来。
所以他们之间的缘,还有没有?
维系着他们的那根丝比今夜的雨还要细柔,就这么来来回回在他心里荡。
他仰起脸,望着飘雨的夜空,在这无限拉长的漫长光阴中,等待着那个他要等的人。各色的抱服自他面前经过,被踩踏的青石板留下一片水。
最后终于,夜深了,雨停了,风吹走朦胧水汽,被微雨洗涤过的新月自缕缕云纱中透出。喧闹的人群散去,街旁摊贩收拾了残翼冷炙,挑着担子准备回家去。
长街寂静,灯火连天。
宁王缓慢地垂下眼,望着脚下的湖水。
雨后的梧桐倒映于澄清水中,他看到梧桐树下,那个落寞的身影,在细微的波纹中轻轻摇晃。一只夜鸟飞过,水面微洞,那身影便碎在了湖水中。
寂寞的凉意如针一般扎进他的肌肤,麻木迟钝的痛便蔓延开来,形成一张网,将他拢在其中,之后缓慢收紧,一寸寸凌迟着他身体的每一处。
他想起大雪漫天的边境,食肆后院中,鲜衣怒马的小小少年傲地垂下眼,说出的那句话。看,那是什么东西?
他清楚记得看到她当时的模样,矮小的身躯顶着不太相称的大脑袋,瘦弱的小脸看不出底色。以至于他根本不曾分辨出那是一个孩子。
但她听到了他的话,也听懂了,便仰起脸来看他于是他看到,那双眼睛睁得很大,强地亮着。
在那一刻,他心里是不是已经隐隐有所感。
十四年后,他是意气风发的禹宁王,迎娶了他出身名门的王妃,做了一场缠绵悱恻的梦。
莲花宝灯飘过水面,波澜乍起,幻影破碎,一切皆是虚空,昔日缰散在梦里,再无觅处。
也许一切早已注定了,在那个小小少年骑马踏过积雪时。
就在这时,他听到身后传来脚步声
那是云靴踩踏在青石板上的声音,细微湿润。有一个人正向他走来。
那脚步声,一声一声的,就这么踏在他的心上。
他无声地屏住呼吸,用自己一生最大的耐心等待着,平静地等待,等待着属于他的宿命。脚步声距离自己越来越近,最后终于停在了他身后。
新月之下,那人的身影被拉得很长,就这么投射在他的身畔。她不曾出声,他便也不曾。
静夜沉沉,月色溶溶,迷离烟树下,他怔怔地看着她的影子,那道纤长笔直的身影。突然一阵夜风吹起,带来薇花的香,也带来水汽的清凉。
宁王看到,那道纤长身影幻化出一道飘带,翩翩而动。
他终于开口,声音很轻,也很低:“曲终人亦散,除了我,这湖畔竟还有另一个徘徊不归的人吗?”
身后那人并不曾言语,她轻轻抬手,纤指拢住了飘飞的衣带。宁王:“你愿意听我说起我的伤心事吗?”
回应他的是梧桐摇曳的沙沙声。
于是宁王便开口,说起自己的心事。
他讲给风,讲给雨,讲给身后那个沉默的人。
“我在寻我的发妻,寻了许久,我寻不到。”
“我的发妻,才貌双全,是最为良善柔软之人,我生于皇室,自视甚高,天下女子无人能入我眼中,唯独她,被我放在心中,视如圭宝,哪怕今生再无缘相见,我也日思夜想,一生不忘。“
夜凉如水,身后那个人静默无声。
宁王垂着眼,望着前方的湖水,低声道:“那一日,有一女子死去,被埋在荒山野岭之间,明明她和那人素有嫌隙,她却依然前去送了那女子最后一程。”
皇都火药库大火,市井百姓受困于火中,她临危不惧,登高一呼,指挥若定,救了一众人性命,后来为救一陷于火灾中的婴儿,孤身跃入火海之中,她当时已怀有身孕,却因此受了烫伤。”
“她颠沛流离困于雪原,却以一把长刀,于狼群中夺头狼首级,救下一众人性命。“
“她自己受尽苦楚,却从来不忘故国,费尽心思,百般筹谋,却事惹拂衣去,深藏身与名。这个世上明明有千百条路,她选了最难的那一条,身着见装,踏遍异域它乡,丈量田亩,开疆辟土,建功立业,在这混沌浊世,为自己赢一个堂堂正正誉满朝野。”
他的喉结颤动,声音也有几分哽咽:“她自深渊中一步步爬出来,双手染了鲜血,尝尽了世间所有苦痛,却依然怀赤子之心,她自己朝不保夕如履薄冰,却劝我仁慈宽厚善待下属,她明明手握长刀,可心中始终有慈悲。”
风吹过,那道身影轻颤。
宁王用这一生最温柔的视线描墓着那道身影,之后抿出一个浅淡却惆怅的笑意。
“这几年我每每想起过去,总是会悔恨,其实许多事我本可以早些发现,她挣扎于漫天大雪的事梦中无法走出,她明明满是怜惜却不敢伸出的手,她看着佛堂中袅袅香火时眼底的无奈,这些我都看到了,但我——“
“我有许多话要对她说,我也有许多关于将来的打算,我总以为来日方长,我们还有一生,可以慢慢来,她有什么心事,总有一日会说给我听。”
他苦笑一声,轻叹:“我太过自以为是了。”
身后似乎传来细微的哽声,很压抑,很轻微,化在夜风之中,了无痕迹。
虫鸣之声幽幽响起,宁王再次开口:“那一天她走了,走得恋恋不合,临走前她一直回首,她在看我,她眼睛中写满不舍。从她离开的那一日,我便开始想她,攒了许多话要对她说,我一直找她,一直找,这几年我恨过,疯过,怒过,咬牙切齿过,可走到最后,我还是想她,想她。”
“因为我们是夫妻,结发为夫妻,说好了要白首偕者,说好了要一生一世,她怎么会忘,我不信她会忘。如果这是一场梦,我不想醒,她也一定想在梦里陪我。”
“她纵然对我说过无数的谎话,可我就是信,信她一定爱我,爱我至深。这一生,她只会爱我个,便是她永远不会归来,我也相信她会把我藏在心里,回忆一辈子。”
说到这里,他阖上眼睛,眼底热意涌现,他的声音也有几分颤抖。
他沙哑地道:“我曾在无人的夜晚骑着快马,归心似箭,我要回府去见我的王妃。想见到她,听她说话,听她说起她对我的一往情深,和她许下白首之愿,我也相信,她也在努力,努力向我走近,总有一日,她会主动走到我面前,我们会回到那一日,分别的那一日,她依然会用管恋的眼神看着我,爱我至深。”
这时,身后传来低低的哽咽声。
宁王垂着眼睛,就那么沉默地看着脚下的影子,月落林梢,她的身影被拉得过于纤细。一片沾染了湿意的落叶徐徐落下,最后终于轻盈地落在那拉长的影子上。
宁王轻叹一声,开口道:“是你,是不是?”身后,是许久的空寂。
风细细地吹着,莲花宝灯自湖上徘徊浮动,他在空旷萧瑟的凉意中,等她一个回应。
仿佛一万年那么久,久到他的心已经停止跳动时,身后终于传来一道声音:“是。”
这个声音落入宁王心中的那一刻,他的心狠狠一悸。
这是她往日的声音,是分别那一日她的声音。这是梦里才能听到的声音。
之后,那个声音自空寂中传来:“殿下,那日分别时,隔着施旗,我看着你,甚至曾经冲动地想,也许我可以放弃所有,跪在你的脚下,我愿坠入阿鼻地狱,遭受万种刑罚,只求能留在你身边..因为我也贪恋着你抱我时的温暖,我这一生,我从来...”
说到这里,她泣不成声。
——她从来没有得到过,怎么会不渴望,怎么会不贪恋。
无论是什么缘由,至少有个人抱着自己,哄着自己,用充满爱意的眼神看着自己。可她终究走了。
走过的路,她没办法回头,从此她再也回不去。
几年徘徊,她才走到这流光溢彩的丽泽湖畔,在桥头伫立到曲终人散,她终于走到他身后。宁王缓慢地转过身。
视线自那道纤影,到远处黯淡的灯火,到一旁寂寥的花树,最后终于落在她身上。
在视线触碰到他的那一刻,所有的惆怅和绝望尽皆散去,原本麻木和死寂的心中有蝴蝶破茧而出,扬起斑夺目的翅膀。
她梳着偏堕髻,双贴金,一支镂雕金钗灿灿生辉,乌纱遮住半边面,一根宽缎将腰肢勾勒得不盈一握。
月光之下,她婀娜而立,犹如花树堆雪,清艳脱俗,一双水眸如同碧波倒映星光。他用颤抖的视线望着眼前的这个她。
那一年他年轻气盛,骑着快马去迎接他的王妃,斜风细雨中,他桀莺不逊,劈了马车,看到了那个她。
五年的光阴流转,他们恰好回到了那一刻,她依稀还是昔日的妆容,依然是那一日的衣裙。今夜花月朦胧,她着昔日旧装而来,赶赴这场花朝之约。
这时,他便看到她抬起手来,纤纤指尖轻拈,扯下了那抹乌巾。
于是那乌巾轻盈自面颊滑落,飘在地上。
这一刹那,无法言说的酸楚和温暖便如同落花一般,溢满了他心里每一处角落。
几年的寂寞,几年的惆怅,在这一刻尽数消融,所有的痛苦都得到了弥补。
青葛在泪光中视线模糊地望着宁王,她咬着发颤的唇。
宁王星黑的眸子中翻涌着异样的温柔,他用颤抖的视线看着她,看了很久。久到身边一片花叶落下的时刻,他终于开口。
“我姓谢,名九韶,生于皇室,封在禹宁,今已二十有八,家中有一子名承蕴。”他用很轻的声音道:“你可以告诉我,你姓甚名谁,哪里人士吗?”
青葛想哭,又有几分想笑,她到底压下哽咽,低声道:“我四岁时被亲人发卖,沦为菜人,幸得贵人相救,来到千影阁,为三十七号,之后蒙殿下赐名青葛,因屡次立下功劳,为朝廷四品云麾将军。”
宁王目光灼灼地凝视着这样的她:“青将军竟生得如此貌美。”
青葛心中一动,看过去时,却见他眉宇间月华流转,柔情缱。于是她柔声道:“宁王殿下风姿如玉,艳美绝伦。”
宁王只觉心被猛地一揪,他骤然大步上前,抬起手来,手掌一翻,缓慢而有力伸出手指,和她十指交缠。
一根根地扣住,扣牢了,这辈子都不会放开。
他眼底泛红,薄唇轻颤,声音柔哑低沉:“你我彼此倾慕,一见钟情——”青葛明明在笑,不过面上却有大颗的泪珠滑落。
这是他们第一次相见时,彼此说过的话。
他鲜衣怒马,她明艳逼人,他戏谑调侃,她反唇相讥,往日种种,如今想来已是清泪满襟。她流着泪,颤声接下他的话:“——是天赐良缘。”
宁王低下头,薄薄的唇温柔地吻上她的眼泪。
很轻,很温柔的一个吻,如同今夜缥缈的雨丝,似有若无,珍惜备至就好像她是月下的幻影,是娇贵的名瓷,他不敢多用半分力气。
青葛于这稀薄的月色中,望着眼前的男人。
他垂着薄而狭长的眼皮,灼灼渴望已经在幽黑的眸底绽放,可他紧绷着太阳穴,薄唇抿得死死的。
他在隐忍克制,在小心翼翼,就连气息都刻意放轻了青葛便抬起手腕,让宁王看她手腕上的红玉手镯。
灯火阑珊,雪白手腕上,红玉手镯流光溢彩。
他的手腕上也有一只,恰好和她的相映成趣。
昔年他送她红玉手镯,她承诺了一生一世,兜兜转转,她到底将这红玉手镯重新佩戴上
青葛开口道:“殿下那一日赠我五彩琉璃玉匣,华贵贵重,我珍之重之,一直带在身边,唯恐有半分磕碰,只是—”
她看着他,抿唇,缓缓绽开温柔的笑来:“如今我终于下定决心,大破大立,晓喻新生,我受累于种种,十几年来不得安宁,今夜我愿放下过往,凤凰涅槃,向死而生。”
宁王听此,抬起眼,望进她那双蒙了一层水光的眸子中,里面绽放着异样的神采。一如十八年前,那双自漫天雪光中望向自己的眼睛。
他在她清澈透亮的眼睛中,看到了朝阳初升,看到了春花绽放,也看到了那一夜,骑着快马奔驰在寂静天街上,那个情窦初开思念成狂的自己!
一瞬间,他便觉脑后骤然有什么嗡嗡作响,心在这一刻炸开。
压抑的闸口被打开,燎原的大火将他的理智焚烧殆尽,他有力的臂膀一扯,狠狠地将她抱在怀中,用尽力气箍住,像是要把她嵌入自己的身体,嵌入自己的心里,让她填满自己日日不能安宁的三魂六魄!
青葛是疼的,明明被箍得生疼,心中却腾起异样的快意。
甚至渴盼更多,渴盼倾盆大雨,渴盼天崩地裂,渴盼烈火焚身!@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宁王五指张开,牢牢地禁锢住青葛的后脑,强硬地启开她的唇齿跃入其中,攻城略地,席卷扫
荡,彻彻底底占有她的每一寸。
他吻得过于疯狂凶猛,如暴风骤雨般,炽烈气息磅礴扑来。
霎那间,青葛心跳如鼓,气血翻涌,她浑身每一处都在叫嚣,都在狂舞,如同悬崖峭壁纵身一跃,如同身临险境拼死一搏!
他是烈火中骤然点爆的烟火,把她炸得粉身碎骨,却畅快淋漓。
女王不在家 作品
第124章大破大立,晓喻新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