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看清手机上那张照片,李庭言不可置信地皱了皱眉,他眼神里第一次出现这样明显的狐疑,视线往林炽脸上打量。
照片上的男孩子,很瘦削单薄,穿着空荡荡的校服,坐在操场的台阶上,头发也很潦草,因为没有好好打理过,刘海过长,几乎要遮住了眉眼。
能看出来个子还算高,但是太瘦了,像一张纸片,随时能轻飘飘地飘走。
“这是你?”
李庭言还是很难相信。
这照片上的男主很普通,甚至过于沉默不起眼,坐在一堆同学里也很容易被忽视。
他仔细地辨认,才从脸部的轮廓,嘴唇和鼻子上看出一点林炽的影子。
“真的是我。只不过那时候没长开,我又太瘦了,也不懂打理自己。”
林炽挑了挑眉,莫名有点洋洋得意,他对李庭言说,“知道我从照片上的样子,变成现在这样,有多不容易吗?”
李庭言没说话。
他仍旧望着那张照片,他注意到林炽袖口露出来的手腕上,好像有青紫的颜色,看着不太正常。
他正斟酌着,不知道能不能询问,就听见林炽轻松的口气。
“我小时候的家庭环境真的是很差的,简直可以登上慈善救助栏目,我那个所谓的父亲是个赌鬼,在我小学吧他还行,但我一上初中,他赌瘾越来越重,还染上了毒品,家里面但凡值钱一点的东西都被他拿去卖了,到最后就剩下四面墙,还有一些简单的床被子什么的。”
“我妈呢,是个勤劳肯干,但是又很保守的女人,过得都这么惨了,死活不肯跟我爸离婚,就这么磕磕绊绊地愣是把我拉扯大了,还要动不动去给我爸还他的赌债,所以我曾经的愿望,就是早点长大,把我妈带走。”
说起自己妈妈的时候,林炽嘴角的微笑消失了一瞬,但很快,他又恢复了那副云淡风轻的样子,反问李庭言,“你现在知道了吧,我为什么对我现在的生活很满意吧,比起我以前的日子,真的一个天一个地了。”
他把手机从李庭言手上拿了过来,自己从被子里坐了起来。
他拿起床头的柠檬水喝了一口,又从烟盒里拿出了一支烟。
他问李庭言,“介意我现在来一支吗?”
李庭言摇了摇头。
林炽便咔擦一声点燃了打火机,橘红色的火花呲得一声炸开在眼前,映着他平静的双眼。
他说,“你要说我有没有想过出人头地,能不能登上世界级的秀场,我这种俗人当然也会渴望,我恨不得所有鲜花掌声都涌向我。但是那太难了,甚至有些时候需要我付出一些东西交换。
可我过了十几年的苦日子了,该受的委屈,我十几年里都受够了,所以我现在只图自己开心。
我在我的能力范围里,一点也不想委屈自己,我只想做我喜欢的工作,拍我喜欢的照片,交我喜欢的朋友,当然,还有睡我想睡的人。”
林炽说这句的时候,带着笑意看了看旁边的李庭言。
他修长的手指夹着烟,淡淡道,“所以不用替我可惜,我现在能有的,已经是我最好的选择了。”
他从那个小小的县城里走出来,自己给自己办了休学手续,十八岁来到车水马龙的大城市打工,站在街头那一刻,他根本没有想过他还有今天。
李庭言沉默了很久,他望着林炽,林炽懒洋洋地靠在床头抽烟,上半身赤裸着,嘴唇很红,眼神明亮,漂亮得像是星辰落在了里面。
他就这样漫不经心地坐在那里,都像一件被造物主偏爱的艺术品,每一根线条都透露着完美。
这样的林炽,跟照片上十七岁的他真的是天壤之别。
李庭言想,他都不用问,都知道林炽走到今天付出了多少努力。
看李庭言的表情,林炽笑了一声,他抬起膝盖碰了碰李庭言,轻飘飘地问,“怎么了,很同情我吗?”
李庭言摇了摇头。
“没有。”
他当然没有这样愚蠢又自负,林炽这样脚踏实地靠自己走到今天,怎么会需要他来怜悯。
他只是……有些震撼。
他一直以为,他身边这个人应该是温暖家庭里长大的,无忧无虑的彼得潘,所以才能这样灿烂,生命力旺盛。
可他完全猜错了。
李庭言伸出手,从林炽的烟盒里也摸出了一支烟,却没有用打火机,而且咬在嘴里,微微低下了头。
他的烟头与林炽的烟碰在一起,轻轻吸了一口,橘红色的火就也点燃了他的烟。
屋内很安静。
李庭言与林炽四目相对,望着这张像艺术品一样的脸,那双眼睛仿佛镶嵌在王冠上的星光蓝宝石,熠熠生辉。
李庭言问林炽,“那你后来带你妈妈离开了吗?”
他隐隐知道结果,却又无法确定。
很矛盾。
作为一个体面的绅士,不应该擅自去窥探对方的隐私。
可他却又克制不住的,想了解林炽的过去。
坐在他身边的这个人,在酒馆里与他搭讪的人,在他床上吃甜甜圈的人,还有在许穆的婚礼上安慰他的那个人。
他必须承认,他对林炽有好奇心,甚至是窥探欲。
林炽的眼睛眨了眨。
他抽了口烟,眼睫微垂,嘴角仍然保持着上扬的弧度,好像已经对一切都波澜不惊。
可他眼神里没有笑意,无名指与尾指像被烫到一样蜷缩了下。
“没有。”
他轻声说,“我十七岁的时候,她去世了,积劳成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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