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觉,沈敬月睡足了六个时辰。
起来后,他半眯着眼睛,双手环着兰絮,挂在她身上,跟个树袋熊似的,兰絮走到哪,他就跟到哪。
兰絮刚洗好脸,顺便用自己洗脸的方巾,糊了他一脸水。
沈敬月终于醒过神。
兰絮:“现在可以去见太子么了?”
沈敬月不情不愿,还是答应了:“行、吧。”
陆声不在永园,他们两人从沈宅到军营。
路上士兵往来,有伤员抬进抬出。
发觉兰絮的注意力被伤员吸引,沈敬月说:“大抵又是在哪里爆发了战斗吧。”
兰絮“唔”了一声。
这场仗,随着火器技术的革新,双方都在“军备竞赛”,四年了还没打完,可惜了,对黎明百姓而言,是折磨。
他们刚到军营,就看一队士兵,押着一群胡人俘虏。
俘虏人数大概有五十多人,一个个垂头丧气。
为什么要俘虏会带到大本营?
兰絮还在想,就看那小队领队小步跑过来,对着沈敬月拱手:“沈将军,这些俘虏都声称在四年前那场萧州……”
沈敬月不耐烦地打断:“跟我说有什么用?”
领队:“……”
沈敬月:“以后都不用跟我说了,直接处死。”
兰絮隐约猜出什么,但沈敬月一脸无辜。
他的声音,传到胡人那边。
这些俘虏是死士,故意被俘的。
他们想伺机杀了沈敬月,哪怕只有万万分之一的可能,只要沈敬月接近他们,他们就有机会。
可现在,沈敬月要直接处死他们。
顿时,几十个胡人暴起,踹飞侍卫,嘴里叫嚣着什么,朝兰絮和沈敬月这边冲来,沈敬月身旁的领队还被撞倒。
胡人就在眼前,兰絮一惊,她被沈敬月抬手挡到身后,沈敬月抽出旁边士兵的刀,一把扎进冲过来的胡人胸口。
他用刀很快,眨眼间,连杀三个胡人。
与此同时,这场小型暴动,终于被镇压了,五十多个胡人原地就杀。
士兵们跪在地上,压制住身体的哆嗦:“将军,是我等不力……”
“铿”的一声,沈敬月把刀丢到地上,打断了士兵的话。
他回过头,扑到兰絮怀里,轻松口气,蹭蹭兰絮的肩膀:“絮絮,他们好可怕。”
兰絮:“……”
众多士兵:“?”他们吓得发抖,什么东西上了沈将军的身!
见状,兰絮还有什么不懂的,她手指弹了下沈敬月的额头:“别装。”
沈敬月嘴巴一撇,他就想在兰絮心里做个小公主。
都怪这些胡人。
他回过头,冷冷地对士兵说:“滚下去,还有这些东西,拿去喂狗。”
士兵突然舒服了,回:“是。”
不管士兵怎么看自己,沈敬月整整衣冠,牵着兰絮的手,继续朝前面走,小声说:“第一次杀胡人时,我真的很害怕。”
兰絮:“你忘了当时我也在场吗。”
他当时杀得可开心了,切小鸡似的。
沈敬月又开始作了:“我就是害怕,你怎么不安慰我一句?”
兰絮故意:“那公主以后别怕了,我在你身边呢~”
沈敬月也觉得肉麻。
他兀自在那里哼了一下,不过一瞬,又得意地笑了。
兰絮:“……”
神经。
不多时,就到太子营帐。
陆声正在营帐里看地图,他心底里,给沈敬月和兰絮的时间是三天,倒没想到,他们正好踩着三天的截点过来。
见着他们两人,客套地问方才胡人俘虏暴动,有没有受伤。
沈敬月再次强调:“以后不用再把胡人送到我这边了。”
他对虐杀胡人,失去了兴趣。
陆声转动玉扳指,温和地说:“可以。”
他询问火器进度:“上次修改的火器,还有部分没改好。”
沈敬月:“现在没空。”
他对制作火器,也失去了兴趣。
只要兰絮在,其余事项,都会往后排,甚至在他心里,都失去了地位。
这么冷待陆声,也可见沈敬月狂悖。
兰絮偷偷观察陆声,他面上沉稳,看不出对沈敬月的一点
不满,甚至纵容地笑了笑:“行,依你。”
他不着痕迹地看了一眼兰絮,突的,放在桌上的中指,短短敲了三下。
这是郑国细作的暗号,他有话同兰絮说。
不过他也知道,兰絮不会和自己单独见面,给这个暗号,是让兰絮留意一下周身,他会让人传讯。
虽然上次他想幽禁控制她,不过她是个聪明人,没有和沈敬月说的话,这层窗户纸彼此就当没有捅破。
说到底,她也是为了沈敬月。
陆声无法理解,沈敬月和兰絮的感情。
宫廷中,最不能信的就是感情。
饶是父子血缘再亲厚,父皇也会因为权柄的转移,越来越忌惮他。
或许少年时期,他也有过这般炽烈的感情,那是他的青梅,她曾如风中香水花,出现在自己生命中。
但被他亲手杀死了。
笔端落下一个个字,陆声按按眉眼,将信放进信封,盖上香水花的火漆印。
信上光线一暗,又一明。
兰絮将信从食盒的隔层里,拿了出来,塞到袖子中。
等沈敬月洗澡,兰絮也在他屏风那边,不过是她转过身,反正,她得在他眼皮底下。
背对着沈敬月,她小声拆信。
信上为节省用纸,写的都文言文,翻译一下,陆声先问这几天沈敬月身体如何。
又说遇到困难,可凭此信,来寻求帮助云云。
笔锋一转,他表示,已经着人去梁国查过,兰絮是一年前突然出现在梁国的,而梁国分明从三年前,就不准人员进出。
再综合,他以前记不住兰絮的样子,他似是开玩笑,写到:卿莫非天外来客?
兰絮:“……”
她缓缓折起信纸,这男主敏锐过头了。
系统惊恐:“任务还没完成前,如果被主角怀疑身份,很容易引起世界的稽查,把宿主排出世界!”
兰絮以前不是没有“暴露”过身份,不过一来不是针对主角,二来当时任务也都完成。
麻了,世界规则优先一切。
她道:“那有什么解决办法?”
系统:“暂时离开陆声的观测,穿越局可以干预陆声对你的看法。”
正好,她觉得该走了。
不止她,沈敬月挽着发髻,也说:“絮絮,我们得走了。”
兰絮收起信纸,塞到自己袖中,她没多余去问为什么,只问:“去哪?”
沈敬月:“北边。”
如今已经入冬,正常人都往南边走,那边受战乱影响也小,但就是考虑到这一层,沈敬月才要往北方去。
他既然找到兰絮,就没有留在这里的动机。
与郑国虚与委蛇,很没意思。
他要和兰絮一起,去一个没有人认识他们的地方。
他们两人都是当机立断的人,不到晚上,就收拾好行李,把东西塞到斗篷里,穿在身上,不会引起任何人注意。
若往常那般,沈敬月骑上马,兰絮坐在他身前,两人说说笑笑,离开了沈宅。
沈敬月的手箍着她的腰,太紧了。
被兰絮掐了一下,他稍稍松手,辩解:“我是怕你摔下去。”
兰絮往后靠在他胸膛:“这样还怕不?”
沈敬月低低地笑着:“不怕了。”
出了萧州,他一踢马腹,马蹄踏踏,朝远处跑去。
这一日,直到傍晚,众人才发现,沈敬月和兰絮跑了。
将士们愤怒:“我们待这小子可不薄,如此忘恩负义,不愧是能叛国之人!”
陆声脸色也不是很好。
属下询问:“殿下,是否要去追杀他们?”
陆声:“去哪儿追杀?”
属下们一个个支支吾吾,东西南北,都有人说。
陆声笑了:“你们怕是忘了,沈敬月在战场上分外直觉敏锐,还想追上他?”
这下他们彻底无话。
陆声倒没想到,兰絮曾作为郑国细作,也半点不留旧情,不过,他在这儿,下了一步活棋。
他沉住心,说:“再等等。”
……
一路向北,下雪了。
沈敬月对神州大地的地图,很了解,清楚哪里有郑国的眼线,哪里是被郑楚抛弃的地带。
沿途,他还能找到一些村落,购置粮食棉被等。
他们的行囊,随着北上,逐渐增多。
直到沈敬月引马,带着兰絮来到了一间木屋外。
兰絮环顾四周:“好熟悉,这是我们以前停歇过的木屋么?”
沈敬月:“就是它。”
他还记得方位,目的地就是这儿。
推开木屋门,里面还藏有两人烧剩下的柴火
,和他们四年前离开的时候,没有二样。
这里始终没有旁人来过。
把木门一关,外面的风雪都被挡住,兰絮在卸身上藏着的行李,沈敬月拨弄着柴禾,火烧了起来。
屋中缓缓回暖。
忙完一切,沈敬月拥着兰絮,发出舒服的喟叹。
就像冬日,栖息在枝头的麻雀,相互依偎着,为彼此梳理羽毛。
和四年前不一样,现在他知道,自己有能力,带着兰絮好好活下去,或许不是锦衣玉食,但他们是自由的。
他的世界很小,只要有兰絮便好。
沈敬月:“等雪停,就可以出去补充吃的了。()?()”
他们屯了粮食,但要长久地生活下去,可不能坐吃山空。
兰絮:“有什么吃的?()?()”
沈敬月思索一下:“蛇蛋羹吃不吃?()?()”
兰絮:“你吃过?№()№[(.)]?№@?@?№()?()”
那是三年前一场战役,陆声麾下一个将领带队,他们一行两千人,迷失在山中七天七夜,几乎把那小小方圆之地吃完了,连树皮都没放过。
沈敬月饿得不行,万幸掏到蛇窝,有蛇蛋,全自己吃了。
兰絮:“没人发现吗?”
沈敬月轻蔑地笑:“我没带回去,当场自己煮了吃了。”
其余人饿死不关他事,他那时候想的是,他不能死。
在找到兰絮之前,不能死。
这个信念支撑着他,直到那日暗巷再遇。
沈敬月抬眼,认真地看着兰絮,手指描摹着她的嘴唇。
火光摇曳中,少年眼神闪烁,他轻声说:“絮絮,我长大了。”
这几年,他也算是懂了,兰絮为何当年对他,一退再退,一避再避。
谁让他在不知情为何物之时,就喜欢上了她。
兰絮也望着他。
他虽然仔细摸过兰絮手上的茧,却从来不提自己手上的茧子。
略微粗糙的纹理,按在兰絮唇上,痒痒的,不难想象,他这双手,是如何从养尊处优,到如今这样。
她垂眼,犬齿咬了下他的指腹。
若当年,她也曾含过他指尖。
可那时她心思纯净,如今却不一样,只沈敬月一如既往。
他脸上,依然一片微红。
不管来多少次,他依然会因为她一点点动作,就克制不住地欣喜,愉悦,呼吸急促,头脑发昏。
他反客为主,手指轻碾她的唇瓣,两人不自觉凑近,像只会依着本能的小兽,寻到彼此的唇,吻住。
火光发出干燥的噼啪,带着点润泽的水声。
沈敬月的唇柔软如花瓣,还带着点她身上,栀子花香香的气息。
骑马奔逃时,他肯定迎着北风,一遍遍偷吻着她的鬓发。
然而,他小心思再多,真到唇齿交错的瞬间,又生涩得要命。
像一朵刚刚绽放的花骨朵,花蕊微微从花瓣间探出,被触碰一下,花枝细微地颤抖着,害怕被触碰,又渴望被触碰。
兰絮舍不得用力,怕狂风骤雨,摧折了他。
她微微松口,沈敬月气息又沉又急,眼底泛着细腻的水光,分明是旖.旎的颜色,却带着三分茫然,纯洁如枝头新雪。
兰絮耳廓面颊发热,心也跳得很快。
他抬起手,摸着她的脸,感受着她面颊上、眼角边的温度。
她也羞了。
不再把他当女孩,也不再把他当小孩。
没有哪一刻,沈敬月觉得活着真好。
他蓦地追上那抹红唇,逐渐加重力度,追逐风雨,便也成为风雨,温柔的雨露,濡湿花瓣,却又被风卷走。
他拉着她的手,放在自己衣襟上,声音微哑,道:
“絮絮,你疼疼我。”
一刹,兰絮的腰便软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下午会有二更,大家1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