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也在商榷,要不要进行这场合作。
投资金额不小, 能做的事情太多。而且这是州越, 在北城拥有一定的地位, 即便night也不差,但背靠大树好乘凉是自古以来的道理。
如果和随博实验室那边的交涉还不多, 也不是必要的话, 可以考虑接受。
嘉嘉将咖啡煮好端到舒清晚的办公桌上,接着便收拾起了花瓶里的花。
林太太前两天过来了一趟,这束很漂亮的玫瑰就是她带的。
嘉嘉有点羡慕能有这样的妈妈。
舒清晚正站在窗前打着电话。
很少见她这样冷厉坚决。
听着声音, 好像是因为今早传过来的合作事宜。
“容总,我不会接受。”
公事公办的语气, 如果不是现在是在她的night,舒清晚会感觉她好像还是他的员工。
容隐正在开一个内部会。他也从不会在开会的时候接电话, 今天却是例外。刚才电话响起时, 他抬手示意他们暂停。
居于上位多时,他已经习惯发号施令。工作上的安排,也是下发必达。可能很少因为这点“小事”反复进行商榷。
杭助理眼见着他眼眸转冷, 扯松点领带, 冷声问:“一定要跟他们合作?”
与会人员以为他在谈公事,都各自低头准备起自己的资料来。
“是。”
她的态度跟昨晚一样,没有任何动摇的余地。
容隐将手中的钢笔一头抵住桌面, 长指的骨节突出,神色冷得吓人:“是合作重要, 还是他重要?”
是因为跟实验室的合作不能结束, 还是因为对方是随珩?
离容隐最近的一位高管霎时停住了翻阅文件的动作, 下意识看向容隐。
为什么有种感觉,容总好像不是在谈公事?
但想了想,又觉得应该是他的错觉。
对比起来,舒清晚的眉眼冷静,“我只是在谈公事。”
他不为所动,“这场投资金额,不足以比得上你们两边的合作是么?”
舒清晚没有回答。但答案已然分明。
这么大一笔数额的投资,足以解除night新项目所会遇到的所有资金难题,但在两者之间,她会选择继续跟随珩的合作。
容隐的下颌微紧,怒火在升腾。
他说得没错,她对他确实够狠,也够偏心。
可她并不准备改变。
重逢之后,如果不是他固执强求,他们应该早就没有交集。
而现在的局面,像是对于他当年高傲的报应。
他是会弯腰。
可她不一定会接受。
这场通话很不愉快地结束,容隐示意会议继续。
会议氛围本就不轻松,但感觉好像更加严峻。
等会议结束后,杭助理询问那笔投资还要不要继续。
容隐拧眉,道:“先按下。”
杭助理不敢多问半句。
他见证了他们的剑拔弩张。但是舒清晚敢,他不敢。
决定已经落下,舒清晚让嘉嘉发通知下去,就当这笔投资没有出现过。
不论之前内部讨论得如何,她意已决。
而night这边跟州越的意见碰撞得这么激烈,随珩那边也有耳闻。
而且,容隐一而再再而三的针对抢人,他又怎么可能没有察觉?
不过是看愿不愿意接罢了。
他对于不少事情都不以为意,但现在倒也慢慢生出些占有欲的藤蔓攀据缠绕心脏。
随珩表面不露声色。
在跟night沟通合作之中,他在研究一项之前没有接触过的新技术。完成基础布局后,他将实验交给了学生,自己抽空去了趟他们这个圈子里很常去的会所。
在北城这些世家的二代之中,他是个很特别的存在。对于京圈的繁华和奢靡兴趣不大,好好一个出生就在起点的世家公子,一头埋进各项实验和精密数据之中。
这会所他也不常去,今晚倒是例外。
不出意外的,他遇见了容隐。
魏树他们这一圈人都在,他也都认识,问了个好后,在一旁坐下。
况野跟魏树对视了一眼,兀自端过酒杯。
不知他的来意,但总感觉来者不善。
随珩没有搅局,他们在打掼蛋,他还加入玩了两把。
都是这个圈子的人,掼蛋他们打得比谁都娴熟。
牌打着打着,随珩开口道:“听说了容总的投资。”
明明是他故意针对,但被对方当面挑破,容隐并没有半点不自然,神色依然淡淡。
况且,容二既然敢做,当然也敢认。
“只不过,跟night的合作,我这边不会退出。”随珩出了牌。
容隐狭长的眼眸扫了他一眼。
“既然已经结束,容总又何必强求?”随珩目光落在他身上,与他直视。
随少的气场亦是不输。
魏树心里倒吸了口凉气。
嘶。
他就是来打个牌,该不会还要遇到他们打起来吧?
容隐的眸光很冷,“谁跟你说已经结束?”
随珩不置可否。虽然之前不认识,但是有些事情稍微问问也能知道个大概。“已经分开了几年,不会还有人在原地。”
他这话也不一定是在挑衅,也是在说某一个事实。
容隐和舒清晚之间并不是一个固定的故事,一定就会有一个在一起的结局。
他需要这几年,但是这几年过去,她不一定还在原地等他。兴许……他们早已走散。
随珩淡笑了下,随后,便像是不知情一样,道:“我们两家有意结亲的事情相信几位也有听说。到时若是婚事定下,一定赏脸来喝杯酒。”
什么酒?
喜酒。
虞杳杳愕然。
啊?她还没喝到容二和晚晚的喜酒,该不会要喝上晚晚和别人的喜酒了吧?那身正红色旗袍,舒清晚穿起来那么好看,可她不一定是要为容隐而穿。
容隐可以娶妻,她也可以嫁人。
他们之间早就没了相互干涉的权利。
但虞杳杳不敢想象那一幕。容二怕不是要疯?
况野看着随珩的眸光微深。容二这是被打到家门口了啊。
容隐低眸看牌,摩挲着酒杯边缘,没喝。
他出了牌,赢下了这一局。
所有人都没注意,反应了几秒才反应过来这局结束。
他靠进椅背,姿态松弛,气场却强。
他不再是当年的容隐,现在早已掌权。
邀请是一方发出,但也得另一方接下才算邀请成功。
而他此刻俨然没有要接之意。
“轮不到你下定论。”
他们的眼神碰撞上,愣是谁也没输。气氛剑拔弩张,紧张得可怕。
随珩并没有退一步的意思。今天他的意思已经表明。
聚会差不多也要散了,他先行离开,将账也一并结了。
况野“啧”了一声。
方才那场面,竟是连他都忍不住屏息。
容隐的眸色幽深。
距离她回国才多久?距离跟随珩相亲又才过去多久?就已经俘获了这位一贯无心情爱的随少的心。
蜂蝶成众,愈演愈烈。眼看情况已经比在国外这两年还要盛大。
况野抬手叫人结账,得知随珩已经结过时,他挑了下眉。
这位随少真的不简单。容隐也是真遇到了对手。
容隐脸色很沉。他拿过外套,起身离开,吩咐道:“今晚全场的账单。”
“——记我账上。”
舒清晚跟随珩实验室的接触并没有被打断。之前她和他提出过的一个在工艺方面改进的想法被他实现。
随博的效率有些惊人,而且他在这方面的专业程度实在优越。她有些惊叹,听到消息时立即去了他的实验室围观。
也不止是跟他的实验室,她跟他的接触也在变多。
在给一副绣图起名的时候,舒清晚卡住了很久,随口跟他聊起,本来只是苦恼抱怨,顺便梳理下思路,没想到的是,他沉吟些许后,给她提议:“‘问蜉蝣’,如何?”
这副作品绣在裙摆上后,走动之间,与阳光触碰的时刻会流露出很特殊的光彩。
短暂、转瞬即逝,但那个瞬间又极其绚烂——这是它的特点。
他乍然提出“蜉蝣”,舒清晚微愣。
随珩笑笑,解释道:“我也是突然来的灵感。有一句诗里提到过‘听秋水问蜉蝣’,‘问蜉蝣’是想取自‘像蜉蝣一样短暂’之意。”
光影转瞬即逝,一如蜉蝣短暂而绚烂的生命。
舒清晚卡壳多时的一个难题,迎刃而解。这个名字只是听他这样解释,她便已经爱上。
而她那天和容隐的争执,表面上看着是结束,没有产生什么影响,只是night跟州越的投资没有谈妥,但实际上好像没有那么简单。
她也不知道要怎么跟他说。他们意见相左,都不妥协,似乎无解。
不过他应该很忙,也没有空一直在意这件事?
而她现在也是全副身心都投入在了新系列准备面世的准备工作之中。
她拍完的宣传片推出时间已定。它的推出,就是这一局的开场,至关重要。
这一场仗由她主持,她很重视。
忙了一整天,下班回家经过花园时,舒清晚遇见管家正领着人在将花连根挖掉。
她一怔,连忙拦住工人的锄头,问说:“为什么要挖掉?”
这个时候花园里的花都在盛开,他们要挖掉的这株也是,花开正好,怎么好端端的要铲除?
管家见她回来,先让阿姨赶紧去准备开饭,同她笑说:“是先生安排的,花园这些花也种了很久,准备换换品种。太太听见了,提议说这一片用来种蔷薇花。”
舒清晚讶然,完全没有想到。目光落到旁边的花上,想起那天晚上自己看着它——不知道林稷年是不是察觉了什么?才会这么突然地准备将花换掉?
她无意间听以前的阿姨说过,知道这株是他当年给林馥一种的。
当年林馥一养的花死了,林稷年悄悄地守护住了女儿童年的一点美好。
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的一件事。往小了说,它其实也只是一株花,没有必要大动干戈。
舒清晚垂下眼,眸光轻动。像是心里的一束微光被捕捉。那样轻而巧的捏住,很异样的感觉。
她没有走,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想让管家别铲了。这时,林稷年听见声音走出来,让管家继续。
新买的蔷薇花株也到了,收拾好后就种下。
舒清晚看向他,不知道是不是自己想的那样。
林稷年抬手揉了揉她的头。他的神情看起来并没有在意太多,只是道:“家里以前的影子太多。爸爸想给你弄点新的故事。”
她回家了,以后家里会有很多都是他们和她的“新故事”。
舒清晚低喃道:“其实不用……”
她好像没有被家人这么在意过感受。
但他很坚定,“晚晚,父母和孩子之间,其实也就是那么几十年的缘分。我们已经失去了很长的一段时间,爸爸想把握住以后。”
管家带着工人在继续忙碌。
这一片花园会重新塑造,过两年的这个时候,这里会开满蔷薇。
舒清晚也就没再阻止。
她和爸爸一起往里走,和他说着话。
“以前我不太习惯让安城的爸爸妈妈知道我在意什么。”
她太少和他们讲起她以前的故事了,林稷年觉得颇为珍贵,他偏头看女儿,耐心聆听。
她轻声道:“因为有时候他们会故意将我想要的满足在弟弟身上,然后在我面前,用一种类似于炫耀的态度展示。”
大概是在炫耀:看,你想要的,我们给弟弟,你没有。
她在回忆着。应该很难有人想象,妈妈有时会跟女儿雌竞,爸爸有时会将女儿敌对。
在她很敏感的青春期,感受过不少。但她没有说过,现在时间一久,也不会被伤害到,有些记忆也已经在回忆里蒙尘。
林稷年面上的温和褪去,被凝重取代。他这些年经历过不知道多少大风大浪,没想到有一天,却也会有这样说不出来话的时候。
他想起舒父在将她小时候的照片拿给他看的时候,说的那句“她这个孩子,和家里人不是很亲近的那种,长大后也没什么照片了。”
当时他想反驳,但碍于他们只是初次见面,况且对方与他是平等地位,他没有资格对舒父说教,所以他强行忍下。
可是此刻,情绪翻涌叫嚣,他却恨不得回到那时候,强而有力地辩驳。
她不是感情淡薄的孩子。她只是内心很细腻,而他们没有很好地照顾到她的这份细腻。父母的爱与不爱,孩子心里都很清楚,没有给过她浓郁的爱意,又想让她怎么同他们亲近?!
她才二十几岁,从前的大半时光都是和父母在一起度过。而从她三言两语的描述中,林稷年已经无法想象她那些年是如何生活。
她一直都没有被好好对待。
沉默了很久,在走完这一小段路,要走上进入家门的的台阶时,林稷年才哑声道:
“晚晚,要记得,你是爸爸的掌上明珠。”
她可以拥有底气,她可以毫无顾忌。
舒清晚偏眸看了他一眼。林董避了下她的目光,没有让她看到自己泛开红丝的眼底。
她似有所觉,也没有强行查探。
舒清晚轻轻“嗯”了一声。
父女俩一起迈进家门。
筹备多时,舒清晚拍完的那支广告片准备完毕,已经准备好在既定的时间推出。
推出的那天,她就在公司。
鹿苑给她发着信息,陪她闲聊等待。
【楹楹的生日礼物你准备的什么呀?我还没头绪呢。】鹿苑敲着字,【她说今年的生日准备来个睡衣趴,我好期待怎么办!】
她一边聊一边刷着视频软件。百无聊赖地点进去看自己视频下面的评论,很熟悉的又看见他们在提当年的旗袍小姐姐。
可能是因为就露了那么一次面,之后再没出现过的缘故,给他们一种“一眼误终生”的心心念念感,好几年了都无法释怀。
而他们也不会想到,自己正跟她聊着天呢。鹿苑有点小得意。
睡衣趴?
舒清晚轻一挑眉。
聊着聊着,时间过得飞快。
很快,指针指向正点。
——night的宣传片按时推出,在各个平台上线。
舒清晚眨了下眼,有种恍惚的感觉。
这一场仗,终于开始。
而她竟然没有太大的忐忑感,胸腔里都是澎湃,只有等待作战的亢奋。
可能不知何时,她已经褪去年少时的青涩。
她静静收着各方传来的相关汇报以及数据。
这个时候,一切尚且平静。
直到上线几小时后,night这边的宣传和营销开始铺开,视频也开始掀起热度的时候——
这支视频突然出现在了北城商圈中心的所有巨屏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