檐下惊鸟铃才响,风雨便来了。急急一阵雷声劈在屋脊之上,骑凤仙人后的脊兽竟随声掉下来一个。
刘贯吓得抬头看,发现掉下来的还是雕龙。
这便要出人命了。
他不敢马上对皇帝说这个,赶紧叫人去工部,又问小太监,“陛下醒了没?”
小太监惴惴不安摇头,“没有。”
陛下年岁越大,午间睡的时辰便越长,此时还没到醒的时候。
刘贯暗恨一声晦气,这事情竟然让他赶上了。他在廊下。”
皇帝却还在睡梦里。
他皱着眉头,听见段伯颜在他耳边不断的怒吼,“白骨露於野,千里无鸡鸣——这是睁眼就能看见的事情,陛下为什么要紧闭双眼!”
皇帝翻个身,睡卧不安。而耳边的声音不绝:“十万兵的空饷挪完,又挪太仆寺的卖马银,一个兵一个马,兵马都挪空了,最后拿什么来护佑天下?”
皇帝厌烦又心虚的捂住耳朵,“闭嘴!”
刘贯正跺脚,便听见这话,赶紧进门跪在榻边,“陛下,您醒了?”
皇帝睁开了眼睛,但半晌没有回神,而后突然看着帐顶喃喃道:“朕,有百万雄兵,不过挪用十万空饷,又算得上什么?”
“朕,虽挪用太仆寺白银,可挪出来的银子,哪一笔不是用在国之根本上?朕自己用的,不过极少数。”
他问:“阿明败仗,是朕识人不清,才叫人用那五万兵马去杀了他,这点,朕认。他段伯颜没了儿子,他气,朕就把人送到他府上给他砍——朕做了这般的地步,对得起兄弟情义四个字,他还有什么不满足的,竟又盯着剩下的五万空饷不断指责朕——区区五万罢了,朕是皇帝啊!他们为什么还要揪着不放?”
刘贯闻言,后背瞬间冒出冷汗,浸透了他的衣裳。他跪在地上,瑟瑟发抖,根本不敢说话。
怎么就说到这个了。
但细细想来,倒是也合理。
倪陶的事情,别人不知,他身为皇帝的心腹太监是知晓的。
就是倪陶为陛下将那五万兵马藏了起来。
倪陶这个人,还是他去找来的。
刘贯屏住呼吸,“陛下,您是不是做了噩梦?”
皇帝坐起朕有什么对不起段伯颜的地方?”
而后突然一巴掌打在床沿上,“朕勤政爱民,从不残暴,哪里有罪?”
他就是不明白了。一个两个说他是罪人,他若是罪人,那就叫老天劈死他啊!
念头刚过,他看向窗外,皱眉问刘贯,“外头下雨了?”
刘贯扶着他起床,“是……方才还起了雷。”
皇帝手一顿:“嗯?”
刘贯扑通一声跪在地上,“陛下,龙脊兽掉了。”
皇帝:“什么掉了?”
刘贯伏地,“骑鹤仙人后头的雕龙——”
话音刚落,便被皇帝扔过来的枕头砸在了肩颈上。()?()
刘贯不敢吭声,死咬着牙继续为皇帝穿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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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好工部尚书到了,他才得以退了出去。()?()
小太监心疼他,啜泣道:“刘爷爷,小的给您上点药吧?”()?()
刘贯摇头笑着道:“不用。”
他站在院子里看屋脊,看那一块空荡荡,本该站着雕龙的地方,看了良久,突然抬起头放在肩颈上碰了碰,缓缓呢喃道:“这也是可以掉下来的。”
……
兰山君和郁清梧刚从东宫回来。
因出宫的时候淋了些雨,身上的衣裳有些湿。钱妈妈立刻叫人去烧洗澡水。
兰山君本觉得不用,钱妈妈却道:“别瞧着天热,以为湿衣裳在身上燥干了没事——等你们老了才知晓错!”
两人乖乖洗澡去了,顺带洗了头。
郁清梧的书房如今是两人常来的地方。于是饭没吃,刚洗好,兰山君就去了书房跟他商量事情。
“十万兵马,即便有五万是空的,便还有五万。”
她道:“蜀州不是才三万么?按理来说,是不该输的。”
郁清梧坐在她的对面,隔着案桌道:“蜀州险峻,一直是段将军在那边。镇国公贸然过去,有所不适也是有的。”
他拿出邸报,
在上头圈出一个名字,“齐淮景——当年就是他牵头造反,邬庆川曾经评价他是一个奇才。此人出身世家,却一直喜欢跟贼寇为伍,当年仅仅用五千人马,就拿下了一个城池。”
对上这样的天纵奇才,吃了败仗,也能理解。
兰山君拧眉思索再三,点头,“这里,我暂时不想。”
她也从案桌上拿出一张纸,道:“咱们就想,邬庆川为什么要告诉你这件事情,又或者是,他为什么要让倪家进牢狱里面去?”
倪陶一直帮着皇帝做事,已然不是一日,为什么邬庆川要在现在动他?
动了倪陶,皇帝那里势必就会惊动。
她的笔慢慢写下几个名字,“皇太孙,齐王……”
“先太子,段伯颜。”
她沉默不语,“皇帝会因为倪陶想起从前?”
想起的从前的事,就会想起从前的人。
她用笔一个一个又划掉纸上的名字,“最会想到的,应是老和尚吧?毕竟,这几年,他一直都在念叨。”
郁清梧也有些看不懂了。
他道:“引着我去寻倪陶做假账的事情?揭开当年的真相?”
“我若是知晓了没有揭开,他便来讥讽我?”
兰山君沉思:“若是没有我的身份,即便你去问皇太孙空饷的事情,他也是不说的。”
“那你就要靠着自己去查——”
她逻辑清晰,将那些不太相关却又有千丝万缕的事情连在一起,编织出一个蜘蛛网,希冀从里头找到蛛丝马迹。
但她的眼神却慢慢变得迷茫又空洞,好似又陷入了噩梦之中。
这已经成为一个习惯。
她习
惯这样去推敲事情,依旧没改过来。
郁清梧佩服她缜密的心思,却又心疼她现在的神情。
他深知此刻不能叫醒她。
她正在她的梦里,他只能旁观。
他便静下来为她研墨,盯着她看。
山君,很是厉害。
不是他情人眼里出西施,是她本就是西施。
她的思绪是他见过最为厉害的,她总是能最快的想到许多可能性。
他也明白这是她经历了什么样的苦难才得来的结果。
但苦难不应该就这般轻轻的过去,她理应用这份苦难得来的厉害去做更多的事情。
等钱妈妈端着饭来的时候,他轻手轻脚的接过,静静的摆膳。等兰山君回神时,天已然黑了下来。
郁清梧已经点了灯。
她愁闷一瞬,摇头,“先吃饭。”
郁清梧:“嗯。”
两人没有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郁清梧替她夹了一筷子菜,这才试探着道:“山君,你不是说,祝家姑娘治水,苏家姑娘从医——你却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吗?”
兰山君一愣,点头,“是。”
郁清梧便又给她夹菜,身子往前倾,“我觉得……你方才的模样,很像是一个将军。”
兰山君骤然看向他,“将军?”
郁清梧笑起你像将军,有什么不对吗?”
他说,“你看,行军打仗,千丝万缕的线……依着你的本事,你也能理清楚。”
兰山君不是自卑,也不是自谦。她好笑道:“我哪里能行军打仗。”
郁清梧嚼烂一粒豌豆,好似不经意慢吞吞道:“元狩五十七年——距离现在,还有七年。”
“这七年就算是平安,但是七年后的事情,咱们谁也不知道。”
两人都去世了。
“这般的王朝,已经烂到了根上,说不得蜀州,又或者是别的地方揭竿而起,甚至是外族来犯——”
他笑着道:“山君,你不是说,咱们要走阳关道吗?我方才就在想啊,你的刀,用在战场上面,才是阳关道。”
兰山君闻言,嘴巴张大,愣了许久没有回神,郁清梧见了,恶从胆边生,拿起她搁置在桌上的筷子夹了一颗豌豆送进她的嘴里。
而后若无其事的又给自己夹了一颗含进嘴里,“山君,还有七年。七年时光,你学学兵法,即便去做个伙头兵也是行的。”
兰山君果然去沉思了。
郁清梧便就着这双筷子一直吃,一直吃,吃得最后钱妈妈来的时候还骂道:“天爷!就算是我做的菜再好吃也不能多吃啊!”
如今吃成这样怎么办?
她骂骂咧咧的去煮消食茶,临走之前还对兰山君道:“好姑娘,你去替他揉下肚子,不然难受的哦!”
作者有话要说
我改两天名字哈,如果不行我周一再换回山君。
不知道是盗文多了还是什么原因,这本书的流量好奇怪。我先试试。
基友说,周五盗文公司的员工应该也下班了,所以我卡着下午五点请编辑帮我换了名字qaq感谢在2024-07-1823:36:28~2024-07-1918:05:2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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