辞别二人,李问一路向天璇坊明月庵赶去,来到庵聂婉莹出来迎接,一问才知毛大士出城去找善大师去了。
“师尊要跟那泥……善大师商议该如何布下天劫大阵对付镇世仙,真悟大师也去了。”
崇龄虎有毛大士随行遮掩,自然是不惧天劫的,现在的问题是毛大士不在,罗元信该怎么办?那个那个沁阳池能不能用?
李问道明来意,聂婉莹笑道:“施主随我来。”
李问随她走入佛堂,来到佛像前,聂婉莹揭开供桌前的蒲团,手掐法诀,木质地板上一阵涟漪荡漾,露出下面一口池水。
“师尊早有交代,若施主带着山胎前来,这口沁阳池尽可使得。”
“我该怎么做?”
“将山胎放入其中便好。”
“能否将池水带走?”
“不可。”
“哦。”
李问面露为难之色,将罗元信留在这里,无异于将一个人质放在毛大士手中,他不是很信任对方,要是不把罗元信留下,自己又没办法破解他身上的化原符,当真好生为难。
最后一咬牙,将罗元信从芥子印中召唤出来放入池水当中,李问辞别聂婉莹,离开明月庵。
在这个过程当中李问没提袈裟的事情,对方也没问,双方都保持着一种心照不宣的态度,至少李问是这么认为的。
思忖一阵,李问决定铸一口钟,不为别的,就为有个象征意义,思来想去,决定去往天杀坞,到烈风号去拜访欧冶名戴。
一路也算顺畅,只是在路过瑶光坊的时候听人议论,说昨日去往地煞星区域那片黑雾的军卒进去之后一个都没回来,那边已经彻底被封锁。
李问听了一耳朵,也没深究,决定拜访完欧冶名戴之后就去找苏钰,让他尽快把报纸的事情提上日程,古天禁地可能出现在安京附近的事情,他不可能不知道,也不知道对此他有什么看法。
没有亲眼见过那片黑雾,李问也不敢确定那就是另一片古天禁地临世,再说就算见到黑雾他也没敢确定是不是古天禁地,毕竟极北雪原上的禁地他也没见过。
一路胡思乱想,抵达烈风号,正巧欧冶名戴也在,只是神色看起来怏怏不乐,坐在椅子上发呆,掌柜的在旁伺候的更为小心。
掌柜给他捏肩:“东家您宽宽心,那是福分……”
欧冶名戴摇头道:“不用你说,老夫知道……”
李问进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于是问道:“老先生这是怎么了?”
欧冶名戴见是他,也是微微一愣:“你不是去离山了吗?怎么又回来了?”
掌柜连忙给李问搬了把椅子在欧冶名戴旁边,李问坐下道:“当然是因为没有修道资质,只能回来谋份前程。”
欧冶名戴叹息道:“你能不修仙可真好,在这俗世谋份富贵也是很好的。”
“东家……”
掌柜出言提醒,欧冶名戴醒悟,连忙改口:“那真是不幸啊,不过你也别灰心,不能修仙就不修仙吧,没事过来陪老夫说说话……”
掌柜见他越说越不像话,赶紧解释:“前两天少东家回来断灭凡情,东家舍不得……您见谅。”
李问恍然:“怎么提前了?我记得不是还要一个月吗?”
“少东家修行进展神速,短短时日便已至三品,因此提前回来……”
“不是已经做好心理准备了吗?何至于如此?”
欧冶名戴道:“养儿谁句盼他长命百岁?可毕竟养了他十几年,心里虽然有准备,可事到临头,还是舍不得啊……”
李问想了想,说道:“老先生,有一件事想对你说,听罢之后您可以找机会告诉令公子,之后便烂在心里……”
接着李问将断灭凡情的真相告知欧冶名戴,这也算是偿还对方人情了。
“此事事关重大,有道是船大不好调头,若是将此事告知别的修道之人,难保他们会起什么歹念……”
“老夫晓得,这是毁人道心之事,他们一旦知道此事,必然会做出什么不可理喻之事,修士也是人,此事暴露出去,涉及到他们的核心利益,老夫与修士打交道的时候太多了,他们是什么样的人,老夫深有体会。”
欧冶名戴长长一叹:“一群宁可去仙界做奴隶长生不死,也不愿意在凡间做人的人,他们自己做奴隶也想让别人跟他们一起做奴隶……”
方说至此,他忽的看向掌柜:“老张,你自尽吧。”
掌柜平静点头:“那我便去了,东家不能再伺候您了……”
说罢一掌拍向天灵盖,李问连忙就要出手阻止,欧冶名戴却比他快,一把抓住他的手腕,力气之大连李问如今的功力都挣脱不开。
啪的一声掌柜自尽而亡,颅骨塌陷,可见这一掌的威力。
“老先生这又何必?”
欧冶名戴松开李问手腕:“小子有些事情心软不得,你若心慈手软,日后只会害人害己,看得出你小子是个心善的,可该狠辣的时候就要狠辣,不然你一生一事无成……说说吧,今日来找老夫所为何事?”
李问也不再计较这些,开口道:“想请老先生打造一口大钟,纪念故人之用。”
欧冶名戴一愣:“你怎知老夫有一口钟?”
说着发动芥子印,一口小钟出现在他手中,难得的是这口钟还有钟架。
“丧门镇魂钟,老夫为一位阴修友人所炼制,既然你需要就送你了,可以震慑群鬼。”
李问也不矫情,将钟收下,同时也感叹这位老先生的朋友可真多。
想了想又问道:“星湖地煞那边出现的黑雾老先生可曾听说?”
“略有耳闻。”
“对此您有什么看法?”
“不好说,老夫没有亲自去看,不过想来应该和极北那块地方相似,怎么你要去探个究竟?”
“嗯……暂时没这个想法,看吧,说不定会去。”
“小子有时善心太重不是好事,这世上各人有各人的活法,有的人被刀砍死,有的人被妖怪吃了,有的人会饿死,有的人会病死,你能救得过来吗?”
老先生智慧通达,怎么会看不出李问的想法,继而又告诫道:“为达目的不择手段才是常理,有些事情你要学会习惯。”
“若是如此,良心这种东西就该让狗吃了,那我今日也不该来找您,更不该将那些话告诉您,更不该指望您散出去的人情会有人在您不得济的时候伸手拉您一把。”
欧冶名戴神情微窒,点了点头道:“你说的没错,是老夫有了心障,多谢你提点,今日之后你我平辈论交,有什么需要只管开口,不过还是那句话,该心狠的时候不能犹豫。”
李问拱手受教:“老先生因为令公子的事乱了心境,说些荒唐的话也是应有之义,如此晚辈不打扰了。”
说罢李问告辞离去,欧冶名戴嘴角泛起笑容:“是个有意思的小子。”
说着踢了踢倒在地上的掌柜:“起来吧,别装死了。”
躺在地上的掌柜缓缓爬起身来,从衣襟里拿出小锤子,小镊子,一边在自己塌陷下去的颅骨上敲敲打打,一边问道:
“东家,这是耍的哪一出啊?您说过那位公子有一对好眼睛,像我这样的机关人他不可能看不出,您这样骗他……”
“他的眼睛能看透妖邪鬼魅的神通变化,但未必就能看出你这百炼机关人,要是能看出最好,这也是在向他表明咱们欧冶家的实力,不管是你这样一言可为死的机关人,还是老夫那一拽告诉他老夫这样垂垂老矣的匠人也是绝世高手的事情,都在向他表明咱们欧冶家没那么简单,他可以用咱们。”
欧冶名戴轻轻拍打椅子扶手。
“为何要将事情搞得这么复杂?直接告诉他咱们跟他是一伙的不就好了?现在老奴死了,以后还怎么出现在他面前?”
掌柜的抱怨的时候,几句话的功夫已经将塌陷的颅骨修复完好。
“直接告诉他,他能信?阴师鬼母玉的匣子,可以说老夫是为了广洒人情,现在这个怎么说?方悬那老家伙一向神神叨叨,什么话都不说清楚,好像不这样就显不出他太清一脉的能耐,咳!”
欧冶名戴轻咳一声,掌柜殷勤递过去一杆烟袋,点燃后美美吸了一口,他才继续道:
“方悬留下几句话就消失的无影无踪,老夫能怎么办?虽然不知那小子要做什么事,但看方悬那郑重其事的样子,想必也是大事,咱们欧冶家欠了太清天机的人情太大,不能不还。”
吐出一个烟圈将手中的烟袋递还给掌柜:“而且那小子敢冒那么大的险将断灭凡情的真相告知老夫,即便抛开欠太清的人情不说,这样的人品也值得老夫相助,只是啊……”
老先生站起身来目光有些深邃的看向铺子外面炽烈的午后阳光,叹息道:“只是啊,太过善良了些,老夫的那些告诫算是白说了,人啊,就是这么矛盾,既希望他没有底线,做事狠辣,又希望他保持这份善良,这份赤子之心……”
……
天权坊,俞王府。
姜桓有午睡的习惯,一觉醒来从床上坐起长长伸了一个懒腰浑身舒坦,然而就在他从床上下来,双脚踩在地上的瞬间,突兀间窗户陡然碎裂。
一个戴着戏剧武生花脸面具的人以极快的速度向他冲来,来人速度实在太快,姜桓在听到窗户碎裂声抬头的瞬间,那人已经到了他的面前,他甚至都没看到那人脸上的面具。
然而也就在这时,姜桓腰间挂着的玉佩发出脆裂的响声,一道无形的屏障阻挡住那人探向姜桓脖颈纤细嫩白的手掌。
也就是这阻挡的刹那给了姜桓反击的机会,他迅速后倒翻入床内,继而周身浮现金龙虚影,将嘴一张一枚银色小剑从口中吐出,激射向花脸面具。
彼此距离太近,而这一变故又太过突兀,花脸面具的反应慢了片刻,翻身躲避时银色小剑划破她的肩头,鲜血飞溅的瞬间她的周身飘荡出丝带般的黑色火焰将血滴蒸干,身体极速后退,黑焰飘荡着袭向姜桓。
姜桓面色阴沉狠戾,手掐剑诀,那枚被他吐出的银色小剑须臾间返回,继而变成一柄银光如流水的三尺飞剑,霎时斩灭黑焰,继而发出龙吟剑鸣刺向已经翻出窗外的花脸面具。
银光飞剑速度实在太快,花脸面具飞身向王府高墙遁走的瞬间飞剑呼啸着自她后腰刺入洞穿而过。
鲜血飞洒花脸面具急忙招手将飞溅出去的血滴收拢,不等飞剑再度折回他已经跃出高墙。
姜桓快速从屋子里出来,但也只看到花脸面具跃墙而出的背影,他张了张嘴准备呼喊出声,但又忍住了。
伸手摸向腰间玉佩,发现已经碎裂成块,但却依旧被莫名的力量禁锢,不至于彻底碎散开去,他将玉佩摘下来放入自己衣襟之内。
接着张嘴一吸,盘旋在半空的银色飞剑霎时变小进入他的口中,身上的金色龙影缓缓收拢,做完这一切,姜桓才大声呼喊:
“来人!有刺客!”
伴随着他的呼喊王府中的侍卫彻底被惊动,纷纷聚拢过来。
侍卫统领来到近前:“殿下发生了何事?”
姜桓一指破碎的窗户,怒不可遏道:“你问孤发生了何事?你没长眼睛吗?有刺客来刺杀孤!”
“殿下可否告知卑职刺客的具体形貌,他又是如何刺杀殿下?”
“具体什么模样孤不知道,她戴着一个花脸面具,看身形是个女的……”
侍卫统领又问了些问题,姜桓捡能说的说给他听,侍卫统领心中疑惑,那刺客明显在绝顶高手当中也是绝顶的存在,殿下文弱怎么能躲得过这样人物的刺杀?
心下虽然充满疑惑,但见殿下不豫的模样,也不敢再多问,同时心中也是侥幸,若俞王真遇刺身亡,那他身为俞王府的侍卫统领,怕是要被夷三族了。
这一天的午后,俞王遇刺的消息传遍安京城,俞王府侍卫,皇宫禁卫,巡城兵马司,缉事司,京畿府,各方人马闻风而动,大索全城。
一时间安京风声鹤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