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辕涧走出废墟宫殿,向远方眺望,那里是起伏的山峦,绵延不知多少里,他知道战斗并没有结束。
他的一生都在战斗,从小时候跟哥哥一起与地主家的护卫战斗,到后来与县城里的地痞恶霸战斗,然后他因为一个女人去了北乾,在寻访那个女人的过程中他遇到了修士。
与修士的战斗让他败的体无完肤,那个修士在阿问的说法中应该是个不折不扣的邪修。
他刨开孕妇的肚子取出婴儿与紫河车,炼制丹药邪符,这彻底触及到了他的底线,于是他头脑发热直接找上了那个修士,只是一招他被森寒的婴儿鬼手击的倒飞出去十几丈,吐血倒地。
就在那修士要取他性命时,那个叫云绣的女人来了,乾元道宗云上真人的徒孙,那修士在她报出名号后就狼狈而逃。
他获救了,但他却开心不起来,他希望云绣跟他回去,回去跟哥哥安稳的过日子,还有他们的孩子,可爱的大宝。
但那个女人却是那样的绝情,她说他们是两路人,仙凡有别,以后也不会有什么关系,救他只是顺路。
他一路跟着他去了乾山,那个时候他在想,如果自己也能修仙,跟她一样拜入乾元道宗,是不是就能挽回她?
云上真人亲自为他测试,很遗憾他没有修道的天资,她送他离开乾山,她觉得自己是因为没有得到她所以才纠缠不清,于是她对自己使用了定身术,将自己带到了客栈……
自那之后,他明白了自己与修士的真正差距,同样开始对力量无比渴求,那一年北乾正在征兵。
而好巧不巧的他又遇到了那个邪修,这次没有云绣再来救他,他在邪修的追杀下,慌不择路的跑进了征兵处。
“响当当的一条汉子,怎么能像狗一样!”
那是他第一次听到那个老人的声音,洪亮如虎啸,如龙吟,他的身材极为高大,极具压迫感,就那么施施然的从大帐中走出,那邪修还想逞威,被老人一把捏死。
“老夫薛思禁,看你也是一员好汉,怎么样,要不要在老夫手下当兵?”
就这样他进入了军营,随薛大帅南征北战,阻击过岳南塘的进犯,去北边草原打过匈奴狼主与羌人,契丹人的联军,在他心里薛大帅就是无敌的战神。
直到西域那一战,薛大帅喋血沙场,他心中的神倒下了,原本以为修士也并非不可战胜的他,再度动摇了,认为修士真的遥不可及。
一度心灰意冷,即便被女帝陛下从战俘营救出并且委以重任,他的心气依旧无法恢复,他已经不再是那个陷阵无敌的“北疆狂龙”了,直到……
“阿问……”
直到他遇到了那个叫李问的年轻人,他是那般的有活力,面对高高在上的修士、仙人,他也敢果断挥刀,并且战而胜之,取其性命。
“那是一种怎样的心气儿啊……”
洪辕涧感慨,远眺起伏不定的山峦,他拖着疲惫的身躯向那里走去,没多久他在一处山涧发现了一汪泉水水,饥渴难耐之下,他迫不及待的跑过去,趴下就开始痛饮。
饮饱之后,新的疑惑出现了,这么长时间过去了,他为什么没有被饿死渴死?
水中倒影出他的模样,苍白的头发正一点点的变黑,堆累的皱纹也在渐渐消退,没多久他就又恢复到了原本应该有的年纪,并且看起来更加年轻了。
“这水有这样的功效?”
他从芥子印中召唤出酒葫芦,把里面的酒全倒掉,咕嘟咕嘟的装入泉水。
“二叔,你在干嘛?”
一个声音陡然出现,洪辕涧回头看去,全身覆盖着黑色甲胄的人出现在他的眼前。
“阿问?”
“是我。”
漆黑的蝎甲缓缓消退,露出李问年轻的面孔,以及赤裸健硕的身躯。
“你衣服呢?”
李问赧然的挠了挠头:“进到这里后时刻都在战斗,遇到一头会喷火的怪鸟,衣服被烧没了,我来的匆忙没带其他衣服,索性这里也没别人不穿就不穿吧。”
洪辕涧撇了一眼他的吊儿郎当:“你在向某家炫耀吗?快遮住,难看死了。”
李问笑笑,再度召唤出蝎甲将脖子以下覆盖,于是又重新问道:“二叔你在干嘛?”
洪辕涧指了指泉水:“青春泉,可以让人恢复青春,二叔我啊,在那边跟一群怪物打了不知多少年,变成了耄耋老人,喝了这泉水之后,立刻就恢复过来,这不装一葫芦带出去,等将来老了再喝。”
李问呆了呆,继而失笑:“什么青春泉,这鬼地方有些地方,有些时候时间流速与外面不一样,有的时候时间流速慢,有的时候时间流速快,不过总体而言还是比外面快的。”
“苏钰和魔君江岳感觉自己进来不过一个时辰左右外面却过去了二十多天,我进来前刻意在意识空间幻想出几块大钟表,与外面的时间进行对比。”
“我进来已经半个时辰了,外面已经过去七八天,你的这种情况我也遇见过,刚进来没多久,感觉一阵天旋地转,然后出现在一个巨大鱼骨建成的庙宇当中,想要离开时忽然出现大批怪物,杀了一批又一批,感觉过去好几十年。”
“实际上在那里确实也过去了好几十年,要不是我的意识空间当中的钟表与外面的时间有着明显的对照,我真以为自己已经变老,最后打碎了庙宇当中供奉的石像才彻底摆脱那里,离开那里没多久就恢复到了原来的样子。”
“后来又遇到了几次类似的事情,那都是在有建筑的地方,庙宇,宫殿等等,在那种地方只要打败或者打死某些特定的怪物,就能直接离开,离开后时间就会恢复正常,当然只是这里的正常,与外面还是有差距的。”
洪辕涧听他说完,整个人都愣了,看了看那汪泉水,又瞅了瞅自己手中的葫芦,忽然伤心大叫起来:“我这一葫芦好酒啊,那么长时间没敢喝的好酒啊,就这么白白糟蹋了……”
想想也对,要是真过去那么长时间自己早饿死了,怎么可能现在还生龙活虎,想到这里饥饿感瞬间袭来:“阿问,带吃的没有?”
李问笑了笑,从芥子印中召唤出大量的熟食,烤羊,炖肉,甚至还有放在灶台笼屉上蒸的馒头,灶台里的火都没熄灭。
这是他在出城前在一家饭店里买的,直接去后厨给掌柜扔下一块银子,不管里面有什么,连灶台一股脑的收进去。
洪辕涧也是真饿了,揭开笼屉,抓起馒头拼命的往嘴里塞,接着又揭开炖肉的锅连肉带汁水就着馒头胡吃海塞。
“吃慢点,长时间不吃东西猛然吃太多太急对身体不好。”
李问连忙劝阻,按照正常的时间来算,洪辕涧进去这里已经有一个多月的时间了,他被饿成这样实在正常。
洪辕涧却不管那些,依旧不停的吃,边吃边道:“你是不知道,自打那天下午在安京城吃了顿正经的饭菜,来到这里以后一直在跟那些怪物拼杀,抽空吃点东西还都是储存下来的干粮,到最后干粮都吃完了,就剩下一葫芦酒了。”
“但那个时候我又不敢喝酒,毕竟危机四伏,那些酒都是在蝎子精谢维那里灌的,虽然能够增强功力,但劲儿也大,万一喝醉了丢了老命可不是闹着玩的。”
吃了小半锅肉,七八个馒头,洪辕涧终于停下:“不吃了,我好歹在芥子印里存了些干粮,老黄,老向可没有芥子印,他们现在估计不知饿成什么样了,给他们留点儿。”
说着拍了拍手站起来:“走吧,去找他们。”
李问点头两人向远山而去。
“对了,阿问,你是怎么进来的?难道也是探查国师府,跟着道士来到这里的?”
洪辕涧很好奇,他不觉得李问是自己进来的,谁脑子有病才会来这鬼地方。
于是李问讲述起了自己来这里的经过,洪辕涧听完,怒其不争的拍打他的后背:“就为一个女人?她镶金边的,红颜祸水啊……”
“也不全是为了嘉影,我就在琢磨,既然刘寻要通过这里打通星宿降临的通道,那我索性直接到这里来,看看能不能破坏他的计划,不让通道出现,毕竟涉及到安京几百万人的生死。”
见洪辕涧又要开口嘲讽,李问连忙转移话题:“对了,二叔,你们是怎么进来的?”
洪辕涧嘲讽的话被堵了回去,感觉好不难受,但看到李问灼灼的眼神,叹息一声,讲述起他们来到这里的经过。
李问皱眉聆听,许久之后疑惑道:“周克一家到底有什么特殊之处,要被刘寻这么算计?”
这事实在太奇怪,周克还则罢了,他误食阴蔓根须,成为链接怨气与冥界的桥梁,那其他人呢?他的父母妻儿,死了这么多年还被挖出来折腾。
而最让李问感到惊奇的是那个金毛尸犼竟然会是周克的妻子,他们一家都这么特殊的吗?还是有人刻意安排?
如果只是他们特殊那还倒好,只能说明他们的运气实在太差,如果周克一家的悲剧是有人刻意安排……
李问感觉毛骨悚然的同时又出奇的愤怒,随着玩弄他人命运,真当自己是无所不能的神啊?
即便是神,也杀给你看!
“他们一家有什么特殊之处,某家不知,但有一件事却需要警惕,当日某家和老王老向他们跟踪道士来到地煞坞这边,老王第一个忍不住出手去救那被挂在架子上的女人。”
洪辕涧皱眉思忖:“原以为那女人是周幼娘,但是看到那女人的长相后却不是,但看老王的神情显然与那女人是认识的,这样想来,是不是那女人也有什么特殊之处?”
“他们为什么要把周幼娘的魂魄打入那个女人身体里?老王进去这里是不是会引起某些不好的事情?是否也是他们刻意安排?”
听他这么说,李问无来由的松了口气:“如果王程飞进去这里也是他们的安排,那二叔你们是不是也是他们的安排呢?如此说来我来到这里也是他们的安排喽?如果真是这样,那他们也未免太神通广大了?”
“一切的巧合都是精心的策划,那么反之是不是也可以说,一切看似精心安排的策划,都是一个个人所不能控制的巧合呢?”
李问这样说着,如果真是他们的安排,那也并不能说明他们有多么神通广大,阴谋诡计越是精巧越容易被破坏。
洪辕涧赞同的点了点头,接着又问李问离开离山之行的经过,李问便一一答了。
当他听到李问被离山掌门应云封测试出那绝世的修道资质时,忍不住感慨道:
“唉!挺可惜的,二叔我是没有修道天资,所以才出来闯江湖,你倒好,明明有着别人可望而不可及的通天窍,却放弃了修道,不过这也符合你的性格,你回来后又做了什么?仙儿姑娘可还好?”
“她很好,我们成亲了,沈韵,赵家父子,孙辉义,张三李四都死了,海大人的仇报的差不多了。”
“啊?详细说说……”
两人一边走一边说,李问也不觉得在洪辕涧面前有什么好隐瞒的,一五一十全说给他听,也包括李绝做的那些事。
“说是他做的,但和我做的又有什么区别?以为这样就可以面对嘉影时毫无愧疚,其实那也只是自欺欺人罢了,毕竟我最终的目标是为了杀他爹。”
李绝感慨道:“正合不是一个好皇帝,同样也不是一个好人,一个烂人,一个牲口,杀他我毫无心理负担,可是他毕竟是嘉影的父亲。”
“而且对嘉影很好,我杀他终究是对嘉影不住的,但我又必须杀他,不杀他有违我的信念……我们这一生注定不可能在一起的。”
洪辕涧拍了拍他的肩膀:“大丈夫在世,有所为有所不为,这世道哪有两全其美的事?不过,你小子可以啊,竟然睡了皇后,说说,滋味怎么样?”
“那是李绝睡的,我又没有什么实质的感受……”
虚伪的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