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车上

陈小慧斟酌片刻才组织好语言:“你跟我想象的不一样,也挺好的。你说没我你也会离开供销社,但没说耿致勤也可以胜任。不管怎么说在工作这点上都是我欠你的。我不爱欠别人的。说一件你可能不知道的事。”

“又是听跟你同车的知青说的?”

陈小慧点头:“那班火车上不止一个首都的知青。他说耿致晔以前有个喜欢的人,他跟对方没有可能才老实相亲。你对他别太掏心掏肺。咱们女人要会疼自己。之前看你把面条倒给他,我就想说少吃一点饿不着他。你还说自己是耿家媳妇。先是你自己,后是大宝二宝的妈,最后才是耿家媳妇。”见叶烦直勾勾盯着自己,像被她的话吓傻了:“你在听吗?”

叶烦被她的话惊呆了,闻言回过神,一脸的一言难尽。

“我知道你不信,但是事实。”上辈子耿致晔三十多了还没结婚,听说不止因为于文桃挑剔,他自己也不想结。这辈子早早结婚,肯定是因为叶烦长得好又聪明,她爸比耿父职位高。

男人就是这么现实,遇到各方面都合适的,什么白月光朱砂痣都得靠边站。可等他不需要依靠任何人的时候又会找白月光。白月光老了,成了剩米饭,他就会找年轻版白月光。

叶烦确定陈小慧没听说过交浅言深,还有点缺心眼,难怪被陈家俩老毒物拿捏的死死的。

凭她俩现在这么尴尬的关系,换个人都得怀疑她故意挑拨。退一万步说,就算耿致晔心有所属,可人在她跟前,工资交到她手上,应当履行的夫妻义务一点没少,心里藏着谁还重要吗。

她又不是琼瑶剧里的主角,不顾自己和别人死活,只顾得爱。

叶烦怀疑是不是农村每年都有几个月农闲,陈小慧无事可做跟一同插队的知青分析这个分析那个,又觉着比她多几年复杂的农村生活经验,就比她见多识广活得通透。

“你不要不以为意。真到那时候你哭都没眼泪。”陈小慧又忍不住说,“除了爸妈谁都有可能背叛你。”

说话一套一套,怎么不知道跟陈家断了来往。她不会天真的以为陈宽仁和赵茹萍把她养大就对她有很深的感情吧。可是她这样认为也不会给赵茹萍钱。陈小慧想到掏钱,说明她知道赵茹萍什么德行。

叶烦头疼,脑袋要成浆糊了:“我回头问问耿致晔。”

“你是不是傻?”陈小慧激动地上前一步,“他怎么可能说实话。还有可能说我搬弄是非。”

叶烦心说你还知道“搬弄是非”啊。我还以为你就知道想当然!

“烦烦,车来了。”耿致晔一看到远方有个白影就朝叶烦喊。

陈小慧不禁叮嘱:“千万别问。不然我以后知道什么都不告诉你。”

叶烦心说你看我稀罕吗。

“知道了。”

陈小慧见她不耐烦,无奈地摇摇头:“等到岛上可以找他战友问问。”

我像吃饱了撑的吗?叶烦很无语,非常想问问陈家怎么教孩子的,“你也别对谁都掏心掏肺。”否则被人卖了还得我去救。

陈小慧点头:“我又不傻。除了咱自家人我没跟人说过什么。

叶烦心说我真该替小勤谢谢你,你竟然把她当自家人:“你上班去吧。”

“还有时间。”陈小慧把车上的包裹送上车,又看着叶烦和陶春兰分别抱着大宝二宝坐好,她才骑车去上班。

耿致晔问:“聊什么呢?她看起来很激动。”

陶春兰也想知道:“是啊。烦烦,看起来不像聊工作。”

“妈,您该庆幸把我教的很好。换个人都得趁机说陈小慧骂我。既然把她接回来就别疑神疑鬼。不想自己辛苦攒的钱便宜了别人,以后无论衣服鞋袜都叫她自己买。她吃住在家里,临时工工资不高也够她自己用的。她的工资想孝敬谁孝敬谁。”叶烦说这么多还是不放心,“那两口子要是找你,你给我发电报。我离那边近,我去解决。”

陶春兰:“家里有你爸你哥你嫂子呢。”

“我爸我哥工作还行,斗无赖他俩加一起都不如大宝奶奶。”

大宝:“奶奶不如妈妈。”

“……”听到耿致晔心里有个白月光,叶烦都没失态,此刻忍不住变脸:“又不困了?”

陶春兰忍着笑说:“大宝说得对,咱家你妈妈最厉害。”

大宝点头:“妈妈,我夸你呢。”

“我不稀罕。”叶烦抬手把他扔出去。

耿致晔慌忙接住:“没事吧?”

“妈妈吓唬我。妈妈才不舍得我掉地上。”大宝扒着他爸的肩膀,跪他腿上转向身后,“妈妈,你是最好的妈妈。”

早班车车上人少,只有零星几个,坐在耿致晔前面的大妈回头问:“大宝多大了?瞧这小嘴,真会说。”

二宝醒了,伸出手指:“大宝四岁了。”

大妈起身看一下,小女娃跟她哥一样机灵,当妈的也俊,看着就叫人心里喜欢:“大包小包的上哪儿去?”

叶烦:“我爱人在外省工作。那边分了房,接我们过去。”

“当兵的吧?”大妈看着耿致晔问。

耿致晔本能坐直,如鹰隼一般锐利的双眸盯上大妈。大妈哈哈笑着说:“小伙子别紧张。大妈以前跟当兵的打过交道。”

叶烦把话接过来:“您看起来跟我妈差不多,还没退休啊?”

“退休了。送我大孙子去乡下。”大妈指着前面背对着她困得打瞌睡的少年。

陶春兰伸头看一下:“看着不大啊。”

“刚满十六。”大妈说着话眼里闪过心疼,“幸好不用离开首都。我隔三差五还能过去看一眼。”

叶烦:“现在插队都不用去外省了吗?”

陶春兰:“像东北建设兵团人太多。别的地方缺人也缺粮。这两年就叫城里的年轻人去周边乡下锻炼。”安慰疼孙子的大妈,“在城里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到乡下学点东西。”

“我跟他爸妈也是这样想的。闲着打牌喝酒,用不了多久就学坏。听说不在农村结婚都有机会回城。”

陶春兰点头:“我一个亲戚今年就回来了。”

耿致晔不禁侧目,看来丈母娘真不满意陈小慧的为人处世。

“烦烦,收拾一下,快到了。”耿致晔把大宝递给她。

大妈朝外看看,不远处是火车站,对耿致晔说:“同志,你先下,我帮你把东西递下去。”

陶春兰抱着二宝,耿致晔一手拎着一个大包先下,叶烦牵着大宝,接过大妈递来的提包:“谢谢。”

大妈一副小事一桩不用道谢的样子笑了笑:“路上小心点。看住孩子。”

大宝人小鬼大看不住,幸好叶烦早有准备,到火车上就把布条系在自己手腕上,另一端系在大宝手上。大宝邹着眉头嫌弃:“妈妈,像栓小狗。”

陶春兰不想下去,满心不舍,一听这话离别的伤感瞬间消失:“你是小狗吗?”

“妈妈把我当小狗。”大宝嘟着嘴解布条。

叶烦:“车上人多,不怕被人捂住嘴抱走你就解。”

虽然这年头外出的人少,可车更少,有卧铺的车只有这一班。

大宝扒着车窗往下看看又往上瞅瞅:“好多人啊。”

“过来!”叶烦抱起儿子,“妈,回去吧。”

陶春兰从兜里掏出手绢,叶烦没等她拆开就塞回去:“干嘛啊?你和嫂子的工资加一起也没你女婿多。”

“你到岛上没工作。”陶春兰朝里面喊:“大宝,你妈不要你拿着。”

大宝:“钱吗?我不要,姥姥买好吃的吧。”

“给你买糖吃。”

大宝摇头:“妈妈不许天天吃糖。你给我钱,不可以买糖,不如不要。”

“现在不要以后就没了。”

大宝:“姥姥,快下去吧,我们要走了。”

“白养你这么大。”

大宝笑嘻嘻说:“姥姥,你故意的,我知道,奶奶叫小姑帮她,小姑不帮,奶奶就这样说。”

“就不该叫你去爷爷奶奶家。好的不学就学这些。”

耿致晔叹气:“妈,我还在这里呢。又不是以后见不着了。”

“你——”

叶烦打断,推着她妈下去:“好了。我们去江南,又不是天涯海角。你女婿方便送我的话,大宝放寒假我就带他俩回来还不行吗。”

“你说的啊。”

叶烦点头:“赶紧回家。再晚遇到上班高峰挤不上公交车。”

陶春兰还想说什么,见列车员拿着哨子下来,催没上车的赶紧上车:“致晔敢欺负你,给我拍电报,我找老耿去。”

叶烦抬抬手点点头表示知道。

陶春兰一步三回头。耿致晔透过车窗看到这个场景不禁说:“你姥姥越老越絮叨。”

叶烦走过来:“胡说什么。二宝没睡好,把她放床上再睡会儿。”

耿致晔买三张卧铺票,他和叶烦各一张,一对儿女一张。售票员说两张就够了,耿致晔说他儿子睡觉如哪吒闹海,其实就是不想抱孩子。

大宝伸手:“爸爸,给我妹妹。”

叶烦把他的手拽回来:“你跟妈妈。”对耿致晔说:“提包放卧铺上,都是吃的,丢了也不可惜。”

大宝又想解绳子,有人进来,四十多岁,工作服洗的发白,像个技术工人。叶烦往里移,耿致晔把闺女放床上,他到外面让出路。

来人冲耿致晔点点头,问哪个是他的。叶烦解释一排三张床都是她家的,对面一排还没人,随便睡。

大概卧铺贵,直到发车也只进来这一人。

耿致晔告诉叶烦坐车到杭城,从杭城转车到甬城,然后乘公交车到码头再乘船。叶烦仔细算算,最迟明晚到岛上。

车厢里热,叶烦担心烤鸭和卤鸡放不到明天,中午把俩孩子叫醒先吃烤鸭卤鸡。这两样放一夜早凉了,早上叶烦做饭的时候把鸡鸭拆开放箅子上热透装盒饭里。

一家四口对面的乘客拿出杂面馒头,见大宝看他,掰一半递过去:“孩子,吃——”叶烦打开饭盒,里面全是肉,男人很是尴尬,“准备吃的了?”

耿致晔:“一起吃点?”

男人摇了摇头。

耿致晔拍拍儿子的小脑袋,朝对面看一下。大宝看着手里的大鸡腿一脸不舍:“爸爸——”

“这个你吃。”耿致晔很无语,“别的。”

耿大宝叼起鸡腿,一手拿一个鸡爪,往对方怀里塞。

男人下意识伸手接过去:“嗳——”

“奶奶说吃鸡爪爱写字。”大宝咬一口鸡腿,“吃肉长肉,小姑说胖胖的不好看,像套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