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不得。
我突然想起来,我和不渡刚来到村落的时候,村民们似乎过分警惕,更隐隐展现出来敌意,驱逐外人的态度鲜明。
明明他们看上去,并不介意做这笔交易,那些妖兽资源,也十分令人意动,但就是抵触其他人进入村落当中。
也是因为这个诅咒?
医灵术落下,蜀葵隐隐有些反应。她的睫毛颤抖着,发出像是小兽一般的呜咽声,看着颇为可怜。刺明趴在床榻边上,看着妹妹,脸上的神情从惊喜转变为担忧。
蜀葵还没醒过来。
似乎是短暂的梦中躁动之后,那眼神微微掀开了一点,露出其下有几l分浑浊的瞳仁,又昏睡了过去。
我微微蹙眉,不过在刺明可怜巴巴地望过来,喊我“仙人”的时候,又很快神色平静下来,不露出一分破绽。
……还是别吓到小孩了。
我心道。
这个时候作为一名成年修士,我自然是要沉稳一些的。
虽然医灵术效果不佳,但相较于那些灵药,好歹有些效用,说明方向没错。
我把住那细弱的脉搏,一丝灵气从经脉当中游走,才发现蜀葵的身体当中,无数污浊的黑垢附着在她的经脉里,几l乎将灵气经流的地方堵死了。
也是我对灵气的把握更加细微了一些,才能强硬地破开那些黑气,继续小心翼翼地探索下去,也没让蜀葵在这一过程中受到损伤。
凡人是很脆弱的,一些对于修真者而言十分寻常的探查,可能会要了他们的命。
只这一探查更是心惊不已,我才发现,那些黑垢甚至还有一大部分,已经从堵塞的经脉当中,黏着在了内脏之上,从灵气当中反馈回来的内视之景,蜀葵几l乎半身都被这诡异的黑色黏住了。
“……仙人。”刺明小心翼翼的声音传来,带着一丝卑微的祈求似的——他的确从未如此胆怯。那点天不怕地不怕的精气神转瞬间被折断了,只小声道,“我妹妹她……还有救吗?”
声音有点抖。
“她是不是,一定会死?”
我心下有些讶异,方才我的情绪已经遮掩的足够好了,没想到这点变化还是被刺明察觉到了,他的感触出乎预料的敏锐,想必也清楚……现在的情况实在不怎么妙。
我略微思索了一会,如实答复,“她的身体状况很糟糕,很可能会死。”
刺明好像懵了一下,死死地咬住牙。
没流泪,但
是眼眶已经有些红了。
“那我以后,就只有我一个人了。”
我:“……”
“不过‘仙人’是无所不能的。”我说这句话的时候,还是有些不自在,毕竟自卖自夸的意味未免也太浓厚了。所以我微微偏开了目光,继续道,“…所以能救。”
“既然我在这里,那她就不会死。”
我说道。
刺明通红的眼睛,一下子又瞪
大了,有些扭捏地看着我。
在征求了刺明的意见后,我将蜀葵从那张床榻上轻轻抱了起来。
小孩昏睡已久,又有些脱水,按理来说体重应该会变轻一些。但我却敏锐察觉到,相比起最开始,我们第一次见面我抱起她的时候……蜀葵,反而沉了一些。
仿佛身体当中,蛰伏着一只恶鬼般。
我又询问刺明,“这件事,可以让其他人知道吗?”
按照刺明所说,诅咒一旦爆发,并不会只有一个人中招,多是以十、以百记的情况。
我也怀疑,村中还有其他人,有同样的情况。
刺明其实也有他的私心——他害怕妹妹会被杀掉,扔在他不知道的地方,所以并不敢将这件事告诉其他人,反而隐瞒了下来。
但此时被我询问,他似乎微微怔了怔,那双眼睛又睁大了一些……看着我。
最后咬牙开口道,“……可以。”
“我相信你。”
他很小声地说。
“如果能救下妹妹……”桀骜不驯的少年人,微微低下头,第一次显得还有些这个年纪的少年的可爱,“哪怕成为您的仆人,让我为您当牛做马,我也愿意!”
这是他从村落中收录的,为数不多的话本里看来的话,是最高级别的报答……牛马可是很辛苦的。
我有些好笑,刚准备说什么,就见一直跟在身侧的不渡,忽然从半靠着墙面的动作,直起身来,很是凉薄地看了刺明一眼,冷冷道,“你想得美。”
刺明:“……”
他不服气,暗暗瞪着不渡。
我:“……”虽然你拒绝的很好,但是不是有什么不对。
*
“……所以,这些都是?”
我看着一张张平铺开的床榻,里面躺着昏迷的数余人,都是应那“诅咒”而倒下的。而首领正局促地站在一边,神色紧张当中,又带着些许失魂落魄。
“是。”他飞速道,“对不起,我们
原没有想到会打扰您……”
他的喉咙滚动了一下,迅速解释道,“是从昨天突然开始的,已经尝试过各种方法了,但还是——”
无人醒来。
哪怕用帝流浆续命,气息也在一点点衰弱下来,最多只用三天,这些人必死无疑。
在他任位期间,出了这种事,是他监管不利,遭受了神罚才对。
首领的面容有些许苦涩,“他们、他们离您的住所很远,不会影响到前辈的。这诅咒,似乎也没有在修真之人身上应验过,您马上又要离开了,所以我们没有处……”
他的话似乎有些颠三倒四,很难分辨清他到底想说些什么,我也的确不清楚首领的意思,检查状况之余,只分神微微抬了一下眼,问他,“什么?”
首领的喉咙却像是一下子被堵住了似的,半晌没听见他说第二句话,只是神色有些许惴惴不安的茫然,和在走神似的。
“出了这种事还怎么走。”我随
口道,“……得再留几l日了。除了救回来人,还得查清楚怎么一回事。”
首领的脸色更加茫然起来:“啊?”
……果然在走神。我暗暗腹诽,倒重新又说了一遍,似笑非笑地道,“食人之禄,?忠人之事——我拿了你们的帝流浆作为好处,这个时候难道还能独善其身地离开不成?”
只那点灵石法器,本来就还不清,出得起这个价格的修士,可大有人在,要是这样就能换得帝流浆,未免太流氓了一些。而我舟家的小公子,也从来没有占人便宜的道理。
此时要是能搭救几l个村民下来,医者功德最为圆满……倒是能勉强还清一些了。
首领微微绷紧了脸,不知为何,又有几l分紧张起来,犹犹豫豫地道,“不可,那帝流浆本来就是……”
我听他又要老调重弹,有些头疼,打断了他,“我们修真之人最为讲究缘法和因果。”
……虽然我此时和这些凡人之间的因果,的确有几l分牵扯不清了。
如此想着,我语调却还是平稳,“别管我,我有我自己的节奏。”
首领:“……”
我这么说着的时候,总觉得有什么不对劲,微微抬头,正好撞上了不渡的目光:“。”
突然反应过来,他这一程护送任务,实在是耽误得不能再久了,舟微漪这份人情实在是欠得结结实实,不渡也的确是世间罕有的守信修士了。
原本是他非要留下来,现在又换成了我
。
我隐隐有几l分心虚,偏开了视线,但还是问他——
那种视线根本不会对视的轻声询问,“可以的吧?”
“……就几l天。”我小声说。
也渡已经开始在心底冷漠的计算,他面对人魔的胜率有多大了,实在不行,就算是真身降临也未尝不可……自然,这也是退无可退之后的最后选择。
心底想了挺多,但也渡的面容仍然非常的冷漠,好似很勉为其难一般,“随便你。”
随便。
那就是可以。
我非常迅速地得出了结论,开始检查这些昏迷村民的情况。
我隐隐有些猜测,最后的结果,也的确印证了我的猜测。他们的情况都差不多,身体内部都被黑色的污垢堵塞,血脉不通,所以高热、昏迷不醒。
普通的人类,此时或许早该死得不能再死了。但他们身在妖渊当中,体质特殊,又时常食用妖兽精血,才能坚持到现在。
只这污垢,是使用上品净髓丹都无法清理的棘手,更不必提他们并非修真者,又身体虚弱至极,根本无法配合运功清理其中毒素,一时根本难以下手。
也渡在一旁跟着晃了挺久,差不多也知道了大体情况如何。他看着小徒弟十分细心查探的模样——若是搜查的是修真者,反而不会如此辛苦,但凡人的肉.身孱弱,要想不伤及其他,对灵力的精细把控,几l乎到了苛刻和费神的程度。
也渡看着,难免也有些心疼小徒弟。
“这些人的毒,恐怕寻常医灵术也不可解。”也渡皱眉道,“不然,我去寻一名医修过来帮你?”
说着,也渡已经想到了,可以将哪些人“请”过来。
想必他们也会十分乐意帮忙。
我诧异地看了不渡一眼。
“我就是医修啊。”
也渡:“……”
也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