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暗色之中,两旁的墨家地灯隐于地下的线路,早已经在春雷降临的时候被击毁,地脉之力上涌,烧毁机关阵图,迸发出的力量直接破碎了青石板路,来回两道裂开的如蛛网般的地缝,散发出难闻的味道。
远处一幢幢楼阁勾勒出鳞次栉比的飞檐俏角,所有的灯都熄灭了,不少人即使察觉到了忽然出现的修士战斗,也不敢轻举妄动,生怕自己成为目标,只能够安静地等着天京卫的到来。
周铁戈身上缠绕的紫色雷霆,车文远爆发的炽白浩然正气,成为这条街道上唯一的光彩。
在车文远说出舍生取义之时,白光爆发到极致,一时间吞没了紫色雷霆。
周铁戈俊朗的脸上神色大变,他不明白为什么周铁衣忽然要激怒车文远,让车文远将矛头指向他!
要知道自己和车文远的胜负还没有分出。
以车文远的品性,这个时候绝对不会突然对只是八品的周铁衣出手。
这或许迂腐,但是修行孟子的学问,连这点都做不到,车文远也修不到四品。
所以君子可以欺之以方啊。
但眼前的变局突生,车文远的肉身燃烧出如同夜空焰火的光辉,让浩然之气更上一层楼,也让他的精神,超出肉体的限制,像飞鸟一样自由。
“留下!”
感受到车文远舍弃肉身,都要冲向周铁衣。
周铁戈眼眶欲裂,直接动用了自己的杀招。
一杆血色大旗猎猎卷动,介于半虚半实之间,穿透白光,想要定住车文远的精神。
那大旗旗幡飞舞,将要展现出漫天黄沙,以及漫天黄沙之中隐藏的军魂!
当日墨妃就说过,周铁戈突破五品的时候,锻造的这柄军旗神异。
因为这柄军旗取了黄泉精华和古战场军魂,所以周铁戈能够借助军旗,发挥出一部分兵家四品‘军魂’的威能。
他之所以刚刚没有使用,主要是因为浩然气至阳至刚,即使是兵家古战场的军魂,但也是阴质之属,必然被浩然气克制,使用了也平添损耗,而且会影响到他的本命军旗。
还不如将车文远耗到油尽灯枯,浩然气薄弱的时候再找机会。
但他现在已经顾不得那么多了。
见到这柄大旗即将展开,车文远哈哈大笑。
笑声爽朗,震动空气,穿透整个雨幕!
一时间,他的精神竟然能够直接干涉物质,这已经如同道家天象一般,能够改变一定的天地规则了。
“送你一个‘生’字,来日于边关,为我大夏守住国门!”
他连肉身都可以舍弃,这精神自然也不在乎。
被军旗拦住的精神直接分裂,化作一个‘生’字,烙印在军旗上,一时间生死碰撞,整柄军旗根本来不及展开。
没有了束缚,车文远的精神一步百丈!
在阿大等人惊骇的目光中,他们只能够看到一道光辉灿烂的人影走来。
而这个过程中,他们的思绪近乎被此时充斥着整条街道的浩然正气填满,别说动一下手指,连思维都沉浸在无时无刻不散发出的微言大义之中。
马车里,周铁衣依然端坐,见车文远那白光身影穿入车内。
浩然正气临面,近乎是道统的力量压制心神。
阿大等人就是被这股力量压得动弹不了的。
但血海尊首,兵家二品的道统都压不住周铁衣的心神,这浩然正气自然也不行。
他的手掌按在一张折好的宣纸之上,那是圣上给的‘百无禁忌’四字。
周铁衣看向面前与神降颇为类似,近乎要与天地相融的车文远的精神,开口说道,“圣人有言,可否不教而诛?”
车文远的精神一停,倒不是因为周铁衣居然没有被浩然正气压迫。
虽然不知道周铁衣是怎么做到的,但是他八品能画春雷符,已经超出所有人的想象,再面对自己心神压迫能够自如也正常。
“我都要死了,哪里还管的上圣人话语。”
车文远神色越发爽朗恣意,仿佛自己将死,不是归于虚无,而是去下一场大棋。
他再看向周铁衣,看向周铁衣按着的四个字,明白自己杀不了周铁衣,于是说道,“你刚刚不是故意欺我,说我这局已经必输无疑了吗?”
本以为自己今天最大的难题是闯过这四字,但现在看来,最多也只能够逼周铁衣浪费这四字。
这周家子倒是真的好算计,到现在为止,即使已经赢了,但仍然想要扩大赢面,因此才故意激自己,欺自己。
既然如此……倒不如借他的贪心,再下一局!
车文远没有动手,就这么看着周铁衣。
周铁衣神色轻松,明白车文远的意思,拱手道,“那再下一局如何?”
这句话仿佛是决定这一局最后的胜负手。
车文远的精神越发光亮,整个人的五官都化作了白光。
“好,再下一局,十年之后,我的弟子必然能够赢下你我这未下完的一局!”
他的声音越发潇洒畅快,带着笑声。
仿佛今日不是他车文远输了这一局,只是这一局棋还没有下完!
仿佛他已经能够看到十年之后的胜局!他那位名叫王明义的弟子,必然能够赢过眼前的周家子!
说罢,他身体光辉凝聚,化作一个白炽色的‘义’字。
他的身影消失,但是最后的声音却留了下来,“圣人说过,不能不教而诛,今日我就教伱这个‘义’字,来日你输了,可不要哭鼻子!”
说罢,这个炙热的义字就烙印在周铁衣左手背上。
这一次,周铁衣并没有躲闪。
既然他与这大儒定下再下一局,自然不会避开这赌约!
一代大儒,溘然长逝。
这个时候,阿大几人才反应过来,阿大羞愧地抱拳对车内的周铁衣说道,“属下有愧,未能阻挡这人。”
虽然车文远不是他们能够阻挡的,但是作为亲卫,他们的职责就是死在主将之前,现在连手都动弹不得一下。
顿时这些年得到周铁衣指点,飞速增长的骄傲之心也就被压了下去。
周铁衣在车厢之中看了看自己手背这个‘义’字,笑道,“今日就是带你们出来见世面的,见了这儒家的浩然,倒也要见见我们兵家的果决了。”
说罢,他探出身体,拿起一颗头颅,递给已经抽枪回身的周铁戈,“哥,你拿着这头颅,带着阿大他们,去司马亮府上,惩他纵容子嗣阻拦诛神司车架之罪!”
同时他再将手中那张写着‘百无禁忌’的宣纸递了过去,“若有人拦着,一并杀了!”
他刚刚保留住了周铁戈的战力,可不只是一时念起。
今日圣上说‘杀’。
那么有权不用,过期作废!
这司马理拦自己,他当然不会和一个死人计较,但必须要和司马侍郎计较!
一个四品的言官侍郎,过了今天,像毒蛇一样隐藏在朝廷之中,盯着周家,比在野的三品修行者危害还要大!
子不教,父之过,自己已经替他教过一次了,司马亮还不教,那其罪当诛!
这就是政斗的残酷!
周铁戈听懂了弟弟的意思,毫不犹豫将宣纸揣入怀中,提着头颅,领着兵,向着第六重楼言部侍郎家赶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