码字手痛 作品
第386章 坦白从宽,戴罪立功
墨石灯明净的光辉落下,照得酒席上的众人表情阴晴不定。
不仅是他们一下子判断不出李剑湖刚刚的回答有几分真,几分假,同时李剑湖那半句诗言简意赅地戳中了他们道貌岸然下以‘民心’为题,却又如这浊浪一样让百姓唯恐避之不及。
说了心中想要说的,李剑湖只觉得精神透亮,夹在周铁衣和儒家之间的纠结轻松了大半,于是对上座的邓振全拱手道,“邓师,我胸中就这点文墨,实在不是儒雅之人,就不叨唠诸位大人的文会了。”
他放下手,转身向廊道楼梯,忽然他想到一件事,对其他人笑道,“谢过诸位来时华贵的马车,不过回去的路我自己走就行,不劳诸位相送。”
说罢,他带着少年人独有的朝气蓬勃,带着恶作剧成功般的爽朗笑声,如一阵和风,从晦暗阴沉的风雨中穿过,下楼而去。
楼阁之中,等李剑湖离开之后,诸位世家的人面色不虞,他们当然听出李剑湖话里的意思,儒家对他的恩情今天这番有问必答也算是还了,这就是华贵马车的意思,所以他来参与今天的文会,不过这之后的路,他要自己走,不用儒家担心。
“邓总宪,这李剑湖会不会……已经……”
这人说话很委婉,但也很阴狠。
李剑湖或许已经投靠周铁衣了,让儒家放弃李剑湖。
邓振全神色如常,反倒是自己举起酒杯,喝了一口酒,凝望远处风雨浊浪,看到远避浊浪的行人,他低声诵念道,“江头未是风波恶,别有人间行路难。”
他的目力能够轻易眺望到那如米粒般大小的人点,这么恶劣的风雨,普通百姓仍然在为生计奔波……
忽然他目光一凝,这才是周铁衣真正想要通过李剑湖告诉他的话!
先不论这半句诗是不是李剑湖做出来的,假使这确实就是李剑湖做出来的,在天京的时候,邓振全亲自为李剑湖启蒙,自然知道李剑湖当时的见识达不到作此句的高度。
也就是说在之后,李剑湖跟周铁衣接触,跟着周铁衣学习,这个过程中他因此受益,才能够做出此诗。
所以这句诗即使不是周铁衣说的,也是表达了一部分周铁衣的意思,只不过连李剑湖自己都没有觉察到这一点罢了。
想清楚了这点之后,邓振全冷眼看向刚刚话里话外说李剑湖是叛徒的人,“吾徒已经说了,他之后的路要自己走,怎么你也想要当一当浊浪吗?”
刚刚还揣摩邓振全意思的人瞬间傻眼了,他没想到李剑湖在这酒宴之上拂袖而去,邓振全不仅没有怪罪,反而当面确定了师徒关系。
虽然之前邓振全让李剑湖称呼其为‘邓师’,但更多的是蒙学老师的意思,而现在邓振全的意思显然是要将李剑湖看做是衣钵传人。
而自己当浊浪?先不说能不能拍死李剑湖,恐怕只要再谈李剑湖是儒家叛徒的事情,就会被邓振全先拍死。
就在几人说话之时,邓振全身上一枚玉佩亮起,他拿起玉佩,上面显示出几个字,‘已控制镇抚使司,但情况有变’。
邓振全皱眉,今天他坐镇这里,其实有预料过周铁衣会亲自来赴会的情况,也预料过周铁衣会突然驾临镇抚使司的情况。
这些变化他都不怕,因为这一个多月的时间,他已经将镇抚使司上下梳理了一遍,周铁衣就算到了镇抚使司,也只能够面对新的‘湖心书院案’,从而落入自己的主场,从上到下的官员通过世家都已经统一了口径,所以他才从容不迫,甚至有种等着周铁衣到镇抚使司的意思。
但事情的结果又出乎预料,无论是这次文会,还是被控制的镇抚使司周铁衣都没有阻止,但情况却有变化。
他站起身来,“本官要先去镇抚使司一趟。”
······
李剑湖下了楼,哼着小曲,借了一顶斗笠,穿梭在雨幕之中,即使身上衣裳被打湿,但却比之前坐着马车要畅快得多。
“小子,刚刚吟诗作对不错啊。”
腾起的雨雾半真半假,蜃气在李剑湖眼前浮现。
李剑湖对熊猫老先生的神通早已经习以为常,刚刚在马车上赴儒家文会,周围没有人可以帮他参考,李剑湖当然毫不犹豫通过太虚幻面找到了自己敬爱的‘熊猫’老先生帮忙参考,所以他并不奇怪‘熊猫’老先生在暗中对自己进行观察。
“还不是有您的分析,我才放心下来,周侯和儒家都希望看到我这个变化,所以他们的争斗会尽量让着我,不过要我去挑明这件事,免得他们下面的人会错意。”
李剑湖在心里回答道。
周铁衣不置可否地颔首,“小子,帮你分析是分析了,我却是有一事要你做。”
李剑湖神色一肃,心里一个个念头浮现。
“熊猫老先生的帮助享受起来真是舒服,现在终于到了要付出代价的时候了吗?”
李剑湖快速收敛杂乱的心思,“老先生请说。”
周铁衣笑道,“不用做出这么苦大仇深的样子,这件事虽然危险,甚至可以说九死一生,但却不违背你自己的道义,甚至从某种意义上来讲,还算是实践你的道义。”
听到熊猫老先生说不会违背自己的道义,即使听到九死一生这个词,李剑湖也在心中露出了喜悦之情,甚至拍马屁道,“有老先生在,那这生机我能够抓得住,毕竟我还另外欠着老先生三个,额,六个要求。”
李剑湖本来欠着周铁衣五个要求,其中两个已经用了,第一个就是不将他和周铁衣之间的联系告诉任何人,第二个就是周铁衣以他的经历写一本。
但随着后来李剑湖一次次找熊猫老先生帮忙,周铁衣自然一次忙加一个要求,反正这种东西谁也不嫌多。
周铁衣笑了笑,继续说道,“还记得太虚幻境交易的那个‘百里’吗?”
李剑湖微微颔首,百里主持的交易会他通过‘熊猫’老先生也参与过。
“他是一位水神,就在这汤州府内,平津渡周围。”
李剑湖露出恍然,而后目光变得冷肃,问道,“‘熊猫’老先生的意思是祂要为祸百姓?”
“虽然祂大概率自己不想要这么做,但是祂的行为会导致这个结果,这平津渡内有一条小龙脉蓄势待发,如今受了天时感应,即将化蛟走水,届时稍微控制不好,两岸百姓皆要处于滔天洪峰之中,就算最后让平津渡彻底消失我都不会意外。”
李剑湖大骇道,“祂竟然有这般本事?”
“祂到不是有着这本事,不过龙脉走蛟,牵扯进来的又不止祂一人,还有其祂神祇也会加入争夺,如今又暴雨不断,若能够以龙脉蛟蛇和两岸十万百姓为祭,我恐怕会有人借机复活远古神祇淮河和淇水之神。”
周铁衣平静地讲述出他的猜测。
幻祭司争夺小龙脉,最好的用法就是借助小龙脉,两岸百姓人牲,直接复活淮河和淇水水神。
两地水神被姜太一诛杀,命令潘阳湖湖神扼守,就说明两位水神本来就有机会复活。
但二品神祇复活容易,守住难。
特别是水神,山神这种,根基在固定的地方,根本跑不了,就像是已经被困死的棋,落再多子也会被别人轻易提走。
所以即使知道两河水神有复苏的可能性,甚至神道做了很久的布置,但也没有轻易启动这些布置,就是为了等到现在,所有的布局连成一片。
今年大夏圣上修道,神道掀起的夏旱秋涝,配合小龙脉以及十万百姓人牲,唤醒复活两位二品神祇之一,同时汤州府紧邻太行山,复活了淇水或者淮水之神,牵引大夏目光暂时到汤州府,届时再次出手,改易太行山局势,承前启后,连成一片,让两地联防,形成两个真眼,这棋自然就活过来了。
“淇水,淮水之神,都是二品神祇。”
周铁衣补充了一句。
李剑湖刚刚心中的高兴瞬间泯灭,露出苦笑,果然,熊猫老先生能够吩咐的事情从来都不简单。
之前两件事简单,都因为是源自于要培养自己的关系,一旦涉及到熊猫老先生对外想要做的事情,一定惊天动地。
这也解释了自己之前一个小小的困惑,为什么熊猫老先生那么厉害,却只参加一个中品交易会,原来老先生早就神机妙算,一直准备好布置,就等待此时的机会。
“二品神祇……”
李剑湖沉吟不语,若是以前,他听到这话,自然觉得自己没有任何解决办法,但现在,他能够找到相应解决的人,于是揣测道,“熊猫老先生是想要我告诉儒家或者周侯?”
“那你怎么解释你得到消息的来源,你怎么知道他们就不知道这个消息?”
李剑湖一时语塞。
“但那是二品神祇……”
周铁衣用极为轻蔑的笑声说道,“但也只是二品,还是已经死去的二品,祂们想要从幽冥地府爬出来,你只需要斩断他们想要爬出来的绳索就行了。”
······
镇抚司门前,两尊石狮在雨幕中沉默不语,注视着无数来往此地的人。
镇抚司内,一场府内的政变已经发生了,在沙幼成这位镇抚从宁王府别院,周铁衣临时住所返回的瞬间就发生了。
等发生的时候,他才意识到,他今天去见周铁衣,本来就是在对方的算计之中,甚至对方有兴趣等着他带周铁衣回来,好审一审现在的镇抚司。
沙幼成思考了一瞬间,没有贸然出手。
儒家既然确定对他出手,那么就像当初宁王府对湖心书院出手一样,一定有能够控制整个局势的把握,他唯一能够指望的变数实际上是周铁衣和宁王。
宁王避而不见,而周铁衣已经给出了解决办法,于是沙幼成如同往常一样坐在自己的主位之上,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儒家特使鹿林书院院长吕山清,以及已经从牢中被放出来的湖心书院院长姚沁。
虽然宁王府出手,想要将湖心书院案勾结神孽坐实,但是当李剑湖等人逃脱之后,宁王就知道这件事在地方上解决不了,所以他也没有对姚沁有什么严刑拷打之类的动作,这没有意义,不会让姚沁屈服,反而会破坏大家一直默守着的规矩,比大夏天宪还要重要的规矩,维系朝堂之上这些制定规矩者的权益。
对方是儒家三品,圣人门徒,国朝优待,在没有真正定罪之前,抓可以,但坐牢都要坐单间。
吕山清面色一肃,“沙幼成,你诬陷忠良,贪赃枉法,欺压同僚,走私墨石,盐铁,这些罪证笔供你还有什么好狡辩的!”
说着,吕山清将一摞文件摔在桌上。
沙幼成面色淡然看了一眼文件,上面的事实有一部分是真的。
天京诛神司总部在百家压制下,都门可罗雀,他们地方镇抚司怎么维系一个庞大的,还要有足够武力的机构?
那自然是通过武力获得资源,不然谁来卖命?
天京诛神司施展不开手脚,因为天京没有神孽。
但地方神孽可是一年又一年不断,所以即使压制诛神司总部,但是对于地方镇抚司诸子百家是不会过于压制的,因为他们真的需要镇抚司去查神孽。
而有了专断独权,甚至诛九族的权力,地方镇抚司没有银子,自然有来银子的办法,就比如走私墨石,盐铁,挂个镇抚司紧急查神孽的旗号,自然可以畅通无阻。
为了养着地方镇抚司这支武装部队,地方知府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然这买命钱就要他们府衙出,府衙也没有多余的钱粮啊,只能够让镇抚司自己去‘赚’!
只要坐实一部分事情是真,那么顺着这条线沙幼成就可以被打成十恶一赦之徒,就像湖心书院案一样,而这次炮制儒家出手,肯定要比宁王,镇抚司做得完美,毕竟这是别人最擅长的事情。
唯一赦罪的可能,自然是坦白从宽,戴罪立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