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建国看着那几个人影,脸色从疑惑变成了意外,随后有些兴奋起来。
“王副连——老陈?”
那几个人看着开过来的吉普车也有些意外,这车咋说也是个团长或者场长级别,能到这里就打个猎?
他们也听到了枪声,所以都跑了出来。
看这吉普车的号,就是兵团的车子,至于说是哪个团的就不清楚了。
不过无所谓,都是一个系统的,打个招呼,能接待一下也是好的。
咋说自己这边也是地主,同系统的领导过来了,这边人没接待,以后传出去,估计很难听。自己这边的领导面子上也过不去的。
“大哥,熟人?”李龙问道,“停不停?”
“停啊,你看那个大高个,那是原来的副连长,王明军,那时候和我关系不错,副连长管后勤嘛。那个胖点儿的,老陈,比我年纪大些,那时候是炊事班长,归我管——那时候连队没现在这么大,管的人少,大家都在一起吃饭。”
李建国一边看着前面的那四个人,一边回忆着当时的场景:“那时候大家的饭量真大啊……”
吉普车停在了路边,那几个人立刻凑了过来。
他们已经看到了驾驶位的李龙,年轻的小伙子,看着真精神,是个好司机。
副驾驶……这是……
王明军和大老陈两个眼睛一下子瞪的老大!
咋可能?
李建国在车子停下来的时候才反应过来,随后他打开车门下车,笑着朝两个人走了过去。
“王副连,老陈,咋,不认识我了?”
“嘿,小李!”
“司务长!”
两个激动的招呼声,一个人一只手握住了李建国伸过来的手,老陈更是一把抱住了他:
“司务长啊,我还想着这一辈子见不着你了……你这一走,快二十年了吧?”
“嘿,那还真是……咋,看你俩变化都不算大,对了,柴连长哩?还有刘指导?”
“柴连长调团部去了,任武装部长。刘指导到兄弟团去当组织科长了。有文化就是不一样,你当时要留下来,肯定也去团部了……不过现在也不错,都坐上小汽车了,你在哪个团?”
“嘿,我哪在哪个团啊,我现在老农民一个。”李建国笑着说道,然后介绍着已经从车上下来的李青侠和李龙:“这是我老爹,这是我兄弟,来来来,这两位是我原来的同事,王明军王副连,这是老陈,当时的炊事班长,你两个现在……”
“现在是王连长了。”老陈笑着说道,“我是司务长,接你当时的位子。这个是咱们的文书韦青书,这是炊事班长华文峰。老爷子,小兄弟你们好啊,走走走,先去连部,进屋再说。”
李建国跟着他们一起,李青侠和李龙上了车,吉普车跟着人群后面,慢慢的往前走。
王明军和大老陈两个就不停的问着李建国一些问题。
在他们看来,李建国肯定是谦虚了,一个老农怎么可能坐团级干部坐的吉普车,而且还坐在副驾驶上?
这一车都是他们家人,那说明啥,说明这吉普车就是他们家的!
现在这情况,就算他们有面子借来吉普车,恐怕对方也会派个司机。毕竟这时候,吉普车代表着身份,可不是随便能借的,开坏了咋办?
这时候别说吉普车了,就是司机也是个希罕物。
吉普车停到了连部,李建国看了看这连部,感叹着:
“地方还是这地方,不过真就大变样了。那时候就是一排土趴趴的矮平房,院子都没有,现在好了,砖房都盖上了,地方也大了不少,你们这是鸟枪换炮了啊?”
“嘿,二十多年,咋也得有些变化吧?”大老陈笑着说,“走走走,进屋,屋里都准备好了。”
进了屋,连部食堂里一个大圆桌上摆着丰盛的菜肴。
至少六个肉菜,在这个年代,真的是非常的丰盛了。
一笼子散酒也摆在桌子上,文书帮着添碗筷。
“司务长,这十几年你都没再喝过咱连队自己烧的酒了吧?”大老陈把李青侠让着坐下来,又把李建国按着坐下,提着笼子给他倒酒:
“当初这烧酒锅子可是咱们弄起来的,这些年基本上没断过。”
“嘿,还真是。”李建国感慨着,“当时咱种的粮食多,用不完就烧酒,没想到还在弄啊。”
“那是,这弄出来自己喝也成,给团部还能卖点儿。咱连队的酒这一片可出名了,来买酒的人可不少。”王明军笑着说道,“咋说哩,老连长走后,年年都让咱送一些烧酒过去,说就喝惯这个味儿了。”
“那可好,今年烧酒多吗?”李建国也被勾起了酒瘾了。
倒不是真喜欢喝酒,是喜欢喝那个时候,自己带人烧的酒。
“多,今年还有三缸。”大老陈说道,“喝到明年开春是没问题的。”
“走的时候我带一些,不过你得给我批发价。”李建国笑着说道。
“你这不是骂我吗?”大老陈摆摆手,“你来喝酒,我还能让你掏钱?真要那样,那老连长知道的不骂我?那时候你要走,连长劝你,说要重点培养你的,你要不走,咱王连长不定能当上连长哩。”
“老陈,你这话可就不中听了啊。”王明军笑着说道,“那咋说当时小李还是归我管哩……”
“那好说啊,老连长把司务长弄到隔壁连当个连长或指导员没问题吧?”大老陈和王明军关系非常好,开玩笑没带顾忌的。
“那是那是……老爷子,来来来,吃,支筷子。到这里就跟到自己家一样,小李那是咱战友,当初咱们一块去边境上执行过任务的,不说生死兄弟,但也是一路趟过去的,你是小李的爹,就是咱叔,那自己人可别客气……”
李青侠点头说道:
“不客气不客气……”
李龙知道,自己老爹现在的心情肯定是特别的复杂。
想想王明军和大老陈两个所说的话,大哥要是当时没让老爹叫回去的话,现在指不定也是某个连队的主官了。
和在四小队当个农民来比,肯定在这边的前途要好的多。
想来老爹也是非常后悔吧。
饭菜很丰盛,味道也很好。红烧肉,酸菜粉条炖肉,让李龙有些意外的是这桌子上也有黄羊肉,他便问了一句:
“王连长,你们是不是也打黄羊?我吃着这是黄羊肉吧?”
“对对对,小龙,你们刚才是不是也打黄羊去了?我听到枪声了。”
“对啊,司务长,你们打猎来了?”现任司务长大老陈问他的前任领导李建国。
“嗯,闲了嘛,就过来看看能不能打着。”李建国笑笑说,“没想到这十几年过去了,黄羊还成群。”
“秋天才多哩。”大老陈说道,“秋后收了庄稼后,我们组织人打了几次,弄了几十只,晒成干肉了,你们走的时候也能拿一些。”
“那皮子呢?”李龙心头一动,问道,“黄羊皮还在吧?”
“在,还没卖掉。”王明军说道,“你要?送你两张。”
“不不不,我在县里开了个收购站,你们要是没有任务,这皮子准备卖的话,我收。”
“嘿,可以啊!”王明军听着笑了,“行啊,老陈,咱留几张,剩下的就卖给小龙了。”
“那你们是咋收的?”一说起正事,大老陈面色也变得正经了不少。
“县里原来的收购站撤了,我这边自己搞一个,拿了营业执照,正规的。正常一张黄羊皮,三五十块钱吧。”李龙说道。
王明军和大老陈两个人对视了一眼,然后都笑了。
“不错,这价格,比到咱们这里来收皮子的二道贩子高不少。”
“小龙啊,你生意做的地道,以后一定会发财的。”大老陈感慨着,“没想到你年纪轻轻的……”
说到这里,他扭头看向李建国:
“司务长,你还没细说你这些年情况咋样?”
“还能咋样?回去后呆两年,我就又回来了。”
“那咋不回这里?回到这里,那时候老连长还在,肯定还会让你当司务长的,老连长可在意你了,我当时兼司务长,老连长就经常训我,说没你会干活。”
“那时候到县里,就让分到丈量队,给县里丈量土地,弄完后又分到打井队,你也知道,那时候就一个身份证明,人家就在汽车站等着,下车后就统一安排了,哪能那么自由?”
李建国这话说的半真半假,想跑其实是能跑掉的,只不过一来连队距离县里太远,二来他也不是太想在连队呆着了。走了两年,谁知道后面有啥变化?
“那车?”王明军忍了很久才问出了这个问题。
“我弟,小龙的。”李建国指了指李龙说道,“他在北庭州供销联社有个岗,领导让他干活,把车派给他了。”
“嗯,就是一个长期任务。”李龙笑着补充了一句。
王明军和大老陈算是恍然大悟,随后就又有点迷糊。啥意思,是北庭的供销联社的人,又跑去在玛县开个收购站,还能派车?
不过地方系统和兵团不一样,所以他们也没多问,只想着这几十张黄羊皮,是能多卖些钱也不错。
兵团的连队虽然距离城市远,但也不是与世隔绝,也是需要钱来搞建设的。
李龙的存在,对他们来说,真是一件好事。
吃饭的时候除了李龙外,其他人都喝了不少的酒。李青侠对于连队的烧酒也是赞不绝口,不过他喝的少,王明军和大老陈都给他敬了酒,但随后他就不怎么喝了,主要是说年龄大了,不能喝多。
李建国一直在喝,杯莫停的那种。王明军和大老陈总有花样和说法能让他喝酒,李建国也算来者不拒,一杯杯喝着,感觉一会儿功夫就喝了有半公斤多,但神智还很清楚,而且眼睛越来越亮。
等吃过这顿饭,李龙感觉大哥喝了得有快一公斤了,这有点夸张了!
这烧酒的度数可不低!
“老王,咱都是自己人,我也就不客气了,能让我再看看咱连队的菜窖吗?”吃完饭的时候,李建国突然说道。
“行啊,那有啥不行的?”王明军也没想到李建国会有这个想法,他立刻说道,“老陈,走,咱们陪着小李去看看。”
“都去都去。”老陈有些得意的说道,“司务长,我给你说啊,这十几年了,咱的菜窖那规矩都在呢,冬天里面的东西可不少,你走的时候,各样都带一些。”
菜窖就在连部边上,和地窝子一样,是直接在地下挖了个长条型的坑,砖砌的墙,上面用木头铺顶,再用苇把子密密的覆上,最后铺土。
李龙他们进去的时候,就闻到了一股子浓郁的香气。
水果的香味儿,李龙能闻到有苹果,梨。电灯拉开,也能看到一一筐筐的苹果就摆在架子上,可能有些有烂的,他还闻到了水果发酵的味道。
“你们是不是泡果酒了?”李建国突然问道,“这味道……果酒吧?”
“嘿,我说啥?”大老陈一脸的笑,“啥也瞒不住司务长你啊。是哩,七八年前,咱就开始泡果酒了,泡的不多,一缸,咱自己喝。”
李龙则是看着这个巨大的菜窖,有些震撼。
菜窖里分着各个区域。白菜、洋芋、胡萝卜、青萝卜、皮芽子在一个区域,白菜挂墙,其他的在下面一个个格子里,沙土半覆的。
水果一个区域,咸菜一个区域,酒有一个区域,还有蜂蜜等。
这连队的菜窖,里面的东西,真的非常丰富啊。
“嘿嘿,大老陈,这菜窖管理的不错。”这时候李建国跟个领导一样,看着这些东西,不时还把咸菜缸揭开看看里面的东西,“嗯,还是那个味儿。”
“司务长,要不要给你捞些咸菜?”大老陈笑着问。
“不用不用,给我弄些烧酒回去就行。”李建国不贪心,故地重游,算是了了一桩心愿,人家敬你,你也得有分寸。
“把苹果、犁各搬一箱,蜂蜜拿上两笼子,”王明军摆摆手,“烧酒装两笼子,五升的那种,都给送到小李的车上去,小李,你也别客气,咱自己人,就算老连长在这,肯定也是一样的。”
“就是就是,司务长,这么多年没见了,你可别客气,咱自己人,以后常来才对。”大老陈笑着说道。
李建国有些感动的。
“行了行了,走吧,这里面凉,刚喝了酒,在这里不能长呆。”王明军说道,“现在可不比当初,那时候烧出来酒,拿缸子喝的,现在,嘿!”
跟在他们身边的文书和炊事班长叫人搬东西,李龙他们则出了菜窖。
李青侠和李建国两个回了连部,大老陈叫住了李龙,说起了黄羊皮的事情。
“我这边能卖的黄羊皮有五十多张,你是现在收,还是到时我们送过去?”
“我带钱了。”李龙笑笑说道,“现在就能收。”
“那狼皮收不收?”
“野物的皮子,我这里都收……哦,兔子皮便宜一些。”
“兔子皮也收?那玩意儿也能卖钱?”大老陈有些意外。
“嗯,你们要有的话,差不多一张两三块吧。”李龙要从中赚差价的。
“嘿,早知道都留下了。这玩意儿连队职工搞的多,真要收的话,弄个几百张不成问题,不过大家都没咋留。”
大老陈有点后悔,随后就说:
“那行,先看皮子吧。”
李龙打开吉普车,取下了自己随身带的包。
包里常年带着两三千块钱,备的就是这样的事情。
库房里,李龙一张张检查着那黄羊皮,在他的预料之中,五十多张皮子里,大多数是残皮。
“老陈哥,我给你说实话啊,你这些皮子都是残皮,枪眼都在身上,这可真卖不上多少价。”
“你就给价行了,放心,我不还。”大老陈笑着说道,“自己人,不见外。”
“那行,这样的残皮,均价一张三十,那十几张完整的皮子,一张五十,咋样?”
“行。”大老陈笑了。
有人过来收购的,残皮一张二十二三块钱,完整的差不多,四十多块钱。
李龙给的价要高不少,多出来这些钱,可比他们送给李建国的那些东西值钱多了。
还有九张狼皮,都是残皮,一张李龙出了三十。
两张野驴皮,这玩意儿大老陈做主直接送给李龙了。
最后李龙付给大老陈一千九百九十块钱。
“嘿,没想到这还创收了。”大老陈数完钱,感叹着,“小龙啊,这皮子你以后一直收吗?”
“嗯,只要有,我一直收。”李龙把皮子归位,然后大老陈挥手,招呼人把皮子弄到车上去。
车里快装不下了。
“你们也别走了,就住一晚上吧,我看你哥喝的有点多,这回去,半路上不得吐?”大老陈说道,“连队有招待所的,放心,干净的很。”
李龙看向了李建国。
“不碍事,我清醒的很。”他正喝着蜂蜜水,“回家,不能在这里再麻烦你们了,住一晚上,明天早上还得喝——你俩啥样,我能不知道?”
王明军和大老陈两个就笑了。
他们是有这打算。
这一趟不光接待了老同事,还把库存给清了,得的钱也不少,算是意外之喜,连带着看李龙的目光都有所不同了。
老司务长这弟弟,不简单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