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一整天,君泽辰都如同行尸走肉般过得浑浑噩噩。
他在坤宁宫陪了皇后整整一天,目光从未从她安静的面容上移开半分。
甚至到了晚上,他也执拗地不愿离去,就那样静静地坐在床边,仿佛时间已经停滞。
安顺早上进入坤宁宫寝殿,准备唤醒陛下去早朝。
他刚迈进殿门,抬眼望去,发现陛下早已换好了朝服,神色如千年不化的寒冰,冷得让人胆寒。
安顺心中一颤,瞬间低下头,不敢与陛下的目光对视,此刻的他连呼吸都尽量放轻,只想尽最大的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君泽辰仿若未觉,只是极其缓慢地看了一眼在床上一动不动沉睡的她,眼神眷恋又痛苦。
随后,他决然地转身,出了坤宁宫。
太极殿。
在陛下还没来的时候,朝堂之上已然是一片喧嚣,大臣们交流得热火朝天,气氛极为激烈。
然而,苏尚书令却呆站在那里,整个人仿佛失了魂一般。
昨日听到皇后身死的消息,直到现在他都还没能缓过神来。
他怎么也不敢相信,自己的女儿真的就在生下嫡长子后,突然薨逝了?
难道陛下真的一直在利用苏家?
他的脑海中不断盘旋着这些疑问。
可昨日宫中传出的消息,更是让所有人都惊掉了下巴。
陛下竟然下了口谕,一旦七日后没有找出谋害皇后的真凶,后宫中所有妃子都要同皇后陪葬。
这其中包括腹中怀着皇嗣的德妃和唐容华。
别说是其他朝臣,就是见惯了大风大浪的苏宏禹都震惊得半晌说不出话来。
此时大殿中的臣子们也是因为昨日陛下的口语争吵得面红耳赤。
其中左拾遗义愤填膺地大声说道:“皇后亡故,陛下悲痛我等大臣都能理解,可陛下如何能说出让后宫妃子为皇后陪葬的谕旨!”
这位左拾遗官职虽低微,仅是从八品,但是作为谏官除了负责进谏之外还会负责其他事宜,也是个小有实权的官职。
苏宏禹听到左拾遗的话,心中不禁嗤笑。
左谏议大夫的女儿也在后宫为妃,他自己不站出来说话,反倒让一个小小的拾遗在这儿慷慨激昂地批判陛下。
散骑常侍李大人作为品阶最高的谏官,此刻也是眉头紧皱,对于陛下的行为极为不满。
“德妃和唐容华毕竟怀有身孕,陛下此举,确实不妥。”李大人的声音沉稳有力。
左拾遗见李大人也站在自己这边,顿时像是有了后盾,腰杆一下子挺直了许多,原本还有些颤抖的声音也变得坚定起来。
好几个官员见此情形,也开始纷纷附和。
叶大都督此时和苏宏禹一样,默默地站在那里,并未说话。
皇后之死,他心知肚明,是他授意女儿去做的。
果然不愧是他的女儿,做事当真滴水不漏。
他可不相信陛下当真能罔顾朝臣意见,为了皇后而大肆杀戮,大都督低垂着头,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不易察觉的得意笑容。
突然,安顺尖锐的声音在太极殿中骤然响起。
“陛下驾到——”
原本还议论纷纷的臣子们瞬间噤声,动作整齐地站在自己的位置上,恭敬地跪下行礼。
“微臣参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他们的声音洪亮,在殿内回荡。
君泽辰迈着大步,气势威严地走上高台,身姿挺拔,如同一座巍峨山峰。
他身着黑金色龙袍,龙袍上的金线刺绣闪烁着耀眼光芒,头戴冕旒,长长的珠帘微微晃动,挡住了他大半张冷峻如霜的脸,也挡住了一双深邃而犀利的眼睛。
“众爱卿平身。”
安顺在一旁有条不紊地走流程,“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左拾遗因为刚刚和其他臣子激烈讨论,此刻心中愈发自信,他深吸一口气,毅然站了出来。
“臣有事启奏。”
“陛下,微臣听说,皇后娘娘
薨逝,如今还未停灵,您刚刚登基,还是应该尽快让皇后娘娘遗体葬入皇陵。”
左拾遗观察着陛下的脸色。
“此事,朕自有安排,爱卿不必多言。”君泽辰声音冰冷,不容置疑。
左拾遗先是说了这样一件小事,然而陛下仍然我行我素,他心中纠结万分,不知该不该继续劝谏。
此时右谏议大夫也向前一步站了出来。
“陛下,皇后娘娘薨逝,臣等深感悲痛,但是臣听说陛下要后妃为皇后陪葬,不知这是否属实。”
“属实。”
君泽辰的回答简洁干脆,脸上没有丝毫的表情变化。
右谏议大夫见陛下毫无动容,心下一横,立即跪下,额头重重地磕在地上。
“臣恳请陛下三思,先帝实行仁政,陛下刚刚登基,不可造杀孽呀!”他的声音带着哀求。
此时叶大都督也缓缓跪下,表情凝重:“陛下三思。”
和叶家一脉的臣子见叶大都督表明态度,也纷纷开始跪下,齐声高呼:“请陛下三思。”
声音震耳欲聋。
现在朝堂上站着的三分之二臣子,大部分都是跟随苏家以及坚定站在陛下这边的臣子。
即使他们有些心中也觉得陛下此举不妥,但是朝堂上向来党派分明,若是此时跟着叶大都督跪了下去,那他们可就说不清了。
他们站在原地,表情复杂,有的眉头紧皱,有的微微叹气,却都不敢轻易动作。
“朕的口谕是七日后不能查出杀害皇后的真凶,让后宫妃子陪葬。”
“你们跪着的是觉得朕一定查不出来?”
君泽辰眼神锋利,扫过跪着的臣子们。
“若是朕都查不出真凶,那朕是不是可以以为,既然后宫中有人能杀了皇后,那是否有人能杀了朕。”
“为了朕的安全,宁可错杀,不可姑息,你们反对的人,是想要将朕置于危险之中?”
他目光如炬,一字一句都让朝臣无法反驳。
若是为了皇帝的安全杀人,那杀多少都不容人质疑。
跪着的臣子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面面相觑,一个个张口结舌。
“这.....”
谁也不敢再多说一个字。
左拾遗见其他人都噤若寒蝉,咬了咬牙,再次开口。
“陛下,可后妃中还有两人怀着皇嗣,若是杀了.......”
“左拾遗为何如此肯定朕查不到真凶,或者说左拾遗有什么证据证明怀孕的两个妃子不是杀害皇后的真凶!”
君泽辰死死盯着左拾遗,充满寒气的视线犹如实质落在左拾遗的身上。
“陛下恕罪,臣只是为了您的皇嗣着想。”
左拾遗吓得脸色煞白,随后重重磕头在地。
可君泽辰从昨日开始心中的暴虐就无处宣泄,此时左拾遗撞了上来,他不加思考便下了命令。
“左拾遗,以下犯上,口出狂言,拖下去,处死。”
这左拾遗是叶大都督的人,君泽辰上辈子是在要处理叶家的时候才发现,没想到,原来这么早他就投靠了叶家,一直装作中立派。
可笑。
叶大都督跪着的身子猛地颤了下,抬头刚想求情,却与陛下冷漠如冰的眼神对视上,瞬间垂下了头。
陛下知道左拾遗是他的人?
不行,现在这个阶段绝不能暴露叶家,看来必须给女儿找个替死鬼了。
叶大都督的眼眸中闪过一丝阴狠,双手不自觉地握紧。
正被拖下去的左拾遗绝望地挣扎着,没想到陛下竟然如此无情,先帝在世时,那可是仁德之君,陛下刚刚登基,竟然杀谏官。
那以后朝堂之上还有人敢说真话吗?!
但现在大臣们却无人敢开口为他求情,所有人都低垂着头,大气都不敢出。
“陛下饶命,陛下饶命,微臣只是建议呀。”
左拾遗声嘶力竭地呼喊着,声音恐惧又绝望,他奋力挣扎着,想要挣脱侍卫的拖拽,却只是徒劳。
君泽辰仿若未闻,脸上没有任何波动,依旧冷漠地坐在龙椅上。
左拾遗就这样被拖了下去,求饶的声音也渐行渐远,直至消失在朝堂之外。
其他跪在地上的臣子此时已是吓得浑身颤抖如筛糠,新帝和先帝的差别实在是太大了。
新帝刚刚登基便大开杀戒,这简直是有“暴君”风范。
可是他们却连大气都不敢出,哪敢再多说一句。
没瞧见朝中那些武将,除了大都督一派的,没人敢劝陛下吗?
陛下手中掌握的兵权可不是吃素的。
现在左拾遗已经被处死,他们哪还敢在这个时候去触碰陛下的逆鳞。
之后臣子们倒是安分守己,只战战兢兢地讨论朝堂之事。
等君泽辰下朝,他如往常一般在御书房批阅奏折,可奏折上的字在他却怎么也看不进去。
脑海中不断浮现当初在东宫抱着她一起批阅奏折的温馨场景,心便一阵一阵地抽痛,痛得他几乎无法呼吸。
突然,安顺急匆匆的步伐走了进来,带起一阵慌乱的风声。
“陛下,不好了,坤宁宫着火了!”
安顺的声音因为惊恐而刺耳。
他都不敢想象陛下听到这样的消息会发多大的怒火,天子一怒,浮尸百万,可不是开玩笑呀,到底谁那么仇恨皇后,那么胆大包天!
“你说什么!”
君泽辰猛地站起身来,双手将手中的奏折狠狠摔在地上。
他立马转身,大步流星朝着坤宁宫的方向奔去,步伐急促。
安顺一路小跑,紧跟在陛下身后,气喘吁吁地说出事情原委。
“陛下,奴才原本让经验丰富的大理寺卿来办皇后的案子,因为那个毒害皇后的宫女将所有毒药都处理干净了,大理寺卿只能通过验尸来查案。”
安顺一边跑,一边快速地说着。
“这消息刚刚传到坤宁宫没多久,皇后娘娘的寝殿便着了火。”
“想必这是有人要销毁娘娘遗体,不让大理寺的人验尸,更是不想让陛下查出真相。”
君泽辰越听心中的怒火越甚,额头上青筋暴起。
他的皇宫里,竟然能让贼人在皇后宫中如此肆意妄为地点火。
等君泽辰到了坤宁宫时,寝殿的火竟然还没有完全熄灭,大火肆意地吞噬着一切,滚滚浓烟直冲云霄。
君泽辰呆呆地看着大火蔓延,心中瞬间又冷又空,仿佛整个世界都在这一刻崩塌了。
他竟然连她的遗体也留不住!
所有宫人都在紧张而忙碌地紧急灭火,一桶桶水被迅速地泼向火焰,呼喊声、脚步声交织在一起。
整整半个时辰后,大火才终于熄灭,君泽辰原本沉稳的身子,此时竟有些摇晃,他走进寝殿,里面已经面目全非。
而床上躺着的女子已然只剩下了一具焦黑的躯体。
“坤宁宫除了皇后的贴身宫女和林嬷嬷,其余宫人全部处死。”
跟在陛下身后的林嬷嬷强忍着悲痛,努力保持着一丝理智。
她双眼红肿,身子微微颤抖着。
“陛下,皇后娘娘临死前,曾说不愿陛下造杀孽,想要为大皇子祈福。”
林嬷嬷声音颤抖,每一个字都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跪在地上。
“坤宁宫的宫人死不足惜,但是皇后娘娘一定只想让真正害死她的人偿命,今日大理寺的人才准备过来验尸,背后之人就急匆匆销毁娘娘遗体,奴婢求陛下查明真凶,早日为娘娘报仇雪恨!”
林嬷嬷边说边不停地磕头。
“坤宁宫的人都是以前伺候娘娘的人,若是无辜之人因娘娘而死,娘娘死后想必也不能安宁,求陛下为娘娘考虑。”
林嬷嬷声泪俱下。
坤宁宫也许真的有叛徒,但也有她之前精心为娘娘和大皇子培养的忠心之人。
如今娘娘薨逝,她必须为大皇子保留人手,杀自然只能杀仇人!
君泽辰紧紧握拳,回想起昨日她说的最后几句话。
她是不是知道他会控制
不住杀人,所以才让他不要迁怒无辜,可君泽辰现在却只想血洗整个皇宫,用血将皇宫的所有脏污清理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