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六九龄 作品

第 66 章 鹿鸣宴。

解元郎。

从兰翠嘴里说出来的“解元郎”让沈持狠狠一怔,这才回味过来自己乡试中了头名,此时此刻,他真想把两手一拍,呆笑一声道:“噫!中了!我中了!”那种狂喜带来的眩晕感让他有种双腿虚浮,甚至咬紧牙关想往后跌一跤。

他欢喜得要疯。

激动的心颤抖的手,好想捞把剑边唱边舞上一段……

可是他疯不出来,憋在心里几欲使人透不过气来。

缓了许久,他终于平静下来。

兰翠押运的运粮车队渐行渐远看不见踪影了,沈持还在目送他们,直到赵蟾桂牵着一驴一马找过来:“沈老爷,……沈老爷?”

他方才远远看见魏家家仆空手而归,于是赶紧找过来。

沈持除了眼神有点呆,余下看着全尾全须的,他摇了下头,若有所思地说道:“赵大哥,我没事。”

赵蟾桂立刻忘了方才捉婿那档子事儿,转而眉欢眼笑:“沈老爷,你考中解元啦。”

不仅考中了,还中的是举子里的头名,头角峥嵘的解元郎呀。

都是魏家榜下捉婿闹的,害得他们现在都没看到桂榜。

赵蟾桂现在看沈持都有种他镶了两层金边的感觉,哪儿哪儿都金光灿烂,金贵的不得了。

“咱们去贡院看榜?”

沈持心中已是风平浪静:“暂不必去看,先去采芹客栈住下吧。”

他的衣襟上溅了泥土得尽快换身干净的襕衫。

解元下榻采芹客栈,很快就会满城皆知,即便他不去看榜,官吏们也自会找过去把中举的乡书——类似后世的通知书,用大红底黑字写就,上面盖着此科主考官、秦州府知府的官印,和明日鸣鹿宴的请帖送给他。

不急。

二人往采芹客栈去了。

路上又碰到别家捉婿的,沈持大老远就绕开了。

不过他们也听说沈持连魏家都看不上,自知自家没成算,也不敢去他面前讨没趣了。

到了客栈,里面传出说笑声,沈持还在拴马,里头的店掌柜眼尖瞟见他,丢下手中的算盘跑出来迎接:“沈解元来了。”

声调一抖三颤。

往届的解元乡试时都宿在那家状元客栈,每到乡试时节那边熙熙攘攘他这里却门可罗雀生意冷清,他羡慕了好多年,回回盼着他的客栈什么时候能出个解元郎,今年总算让他盼到了。

以后他也可以跟那边平分秋色,遇到大比之年招揽更多的士子前来投宿,必然赚得盆满钵满。店掌柜心中连请泥瓦工,多盖几间上房的念头都生出来了。

在客栈的客厅中说笑的人也都跟着他挤到门口:“沈解元。”

沈持一看这人他熟:“汪兄?”

是汪季行。

又一个旧面孔:“黄兄?”是黄彦霖。

汪、黄两人一道恭贺他:“恭喜沈兄高中解元。”

汪季行指了指黄彦霖:“在下次名,黄兄中了第六,同是亚元。”

沈持又恭贺他俩。

他往客栈里头走:“走,去坐下详聊。”

这时候客栈外头来了两名衙役,一人手拿大红请帖,一人恭敬地捧着一套质地优良的举子襕衫、帽子、鞋袜:“请问沈老爷是住在这里吗?”

沈持:“正是在下。”

这名衙役把大红烫金底子的请帖交给他:“这是鹿鸣宴的帖子,沈老爷请收下。”另外一人奉上新衣:“恭贺沈老爷。”

沈持给了他们赏钱,叫赵蟾桂接过道:“我二人的当送到状元客栈了。”

请柬和新衣都是送到举子们投宿的客栈去的。

黄彦霖:“我瞧着这里清幽,不如换过来住吧。”

汪季行着人去那头收拾东西搬过来:“也好,与沈解元作伴。”

三人围一张圆桌坐下,店掌柜送考中便赠小店一幅墨宝,小店日夜盼着您高中。”

沈持想到当时他对自己格外照顾,大方地说道:“请取笔墨来。”

等店掌柜取了笔墨纸砚,他悬腕微压,写下“为人着想”四个字赠给客栈:“我的字不怎么中看,叫掌柜见笑了。”

店掌柜如获至宝:“沈老爷的字如其人,既有才气也有贵气,今年高中桂榜,三年后定能高中杏榜。”

春闱放榜时杏花春雨,故而又叫“杏榜”。

一幅字换来一句吉言,也算值了,沈持笑道:“承掌柜吉言。”

同年之间说了会儿话,沈持回房更衣,而后出来说道:“我还未去贡院看榜,出去一趟。”

“我们随你一道去,早上没有来得及看今科的状元、亚元的墨卷,”汪季行笑道:“这会儿过去看看,我看看我哪里写的不如你。”

今日随同桂榜一起张贴出来的还有解元、亚元们的墨卷文章,不过考中的忙着报喜、贺喜,落榜的悲痛欲绝,无暇看什么魁首文章,或许明日,许多举子们会重返桂榜,细细揣摩状那几份墨卷文章,之后落榜落得甘心一点儿。

于是三人一道去贡院。

站在今科桂榜下面,落日的余晖一抹打在他的名字上,发出柔和的光芒。沈持仰头眯着眼,一字一字细细看过去,喜疯的感觉又来了一遍。

“沈兄,你的文章我已拜读,是当之无愧的解元佳作。”黄彦霖读完桂榜贴着墨卷文章,说道:“我的确写的不如你。”

差出不少呢。

汪季行随后也开了口:“你的文章胜我一筹。”两篇文章好比两颗稀有的珍珠,各自看时分不出高下,然而放在一处对比,一颗的光泽明显盖过了另一颗,便瞧出较好的那颗来了。

沈持说了几句自谦的话。

又道:“不如回客栈试穿新衣,明日鹿鸣宴再叙吧。”

该回去准备明日鹿鸣宴之事了。

沈持悄悄跟赵蟾桂说道:“你去外头寻一寻,有没有特色饭菜来,买一份回客栈。”他晌午那顿饭没来得及

吃?()?[(.)]4?&?&??()?(),

这大半天有大惊有大喜忘了食欲()?(),

此时情绪回落才觉出饥肠辘辘。

天色蒙蒙黑时分()?(),

二人用过饭——晌午饭跟晚饭一并吃了()?(),

沈持漱口净手:“我试试新衣裳。”

赵蟾桂给他拿过来:“嚯这质地真软和。”这鞋面的阵脚真齐整,这包边……一套下来得花二两银子吧。

似乎又懂了他爹赵秀才为什么不管不顾地考了三十来年的乡试。

他心思回转间,沈持已经穿好襕衫,前后看了看:“怎样?”

屋里没有后世那种清晰的穿衣镜,只有一面模糊的铜镜照不到全身。

“老爷好风姿。”赵蟾桂说道。

沈持:“……”这孩子如今好像只会对他说恭维的话了。

一夜无话。

次日没有起的太早,吃过早点已是半晌,又同汪、黄两位同年说笑一回,到晌午过后才往省府衙去赴鹿鸣宴。

其实鹿鸣宴吃的是哺食,晚饭,因宴前礼节繁琐,是以要提前一个时辰到那里才行。

省府衙处处挂满红绫,一派喜气。

出示请帖后,衙役们恭敬放行:“恭贺举子老爷们!”

新科举子们进了府衙后院,听见丝竹管弦在奏《小雅·鹿鸣》,多人满脸喜色地跟着曲子轻声哼唱:“呦呦鹿鸣,食野之苹1……”

据说这首诗歌唱的是小鹿在野外发现丰美的草地,发出呦呦之音呼唤同伴来一同享用,鹿鸣宴选它作为助兴乐,一来“鹿”与“禄”同发音,中举之后便能当官,禄这不就来了吗,二呢提醒举子们发达了不要忘记提携同年,不能光顾着自己吃肉,要让同年也跟着喝上汤。

沈持:“……”

原来音乐一响古人也会跟着燥起来啊。

有书吏来领着他们进到宴会厅中。

正副主考官、阅卷官及参与乡试的各官吏均参宴。主考李叔怀着朝服,会同知府韩其光等各官互相行谢恩礼,然后依次入宴。

新科举子进来后,先挨个谒见主考官等人后才能入座。

沈持作为新科解元,是头一个去谒见李叔怀的,他肃然走上前去执大礼:“学生沈持,拜谢李大人拔擢之恩。”

当朝为防止读书人以师生关系结党营私,考生在拜谢主考官时候能自称“学生”以自谦,但不能称对方为“恩师”,只能称“大人”或者官职。

李叔怀满意地拍了拍他右手边的位子:“快入座吧。”

沈持再次执礼:“谢李大人。”

“你带病还能写出这般好文章,”李叔怀说道:“实属难得。”

乡试头一场时候,他巡场走到沈持的号舍前俯身一看,只见该考生已起好文章草稿,数张一字排开正对着他,上面圈的改的删的添的……密密麻麻的全是字,他目视不好,不能细看文章作的如何,心下稍稍遗憾。

本欲拔腿离开,又看见少年考生烧得通红的脸,干裂没有血色的唇……那强打精神的模样让他想起当年同样身为考生时的苦楚,不禁心有戚戚……

作者有话要说

1出自《诗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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