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六九龄 作品

第 87 章 (捉虫)

像一位富贵人家的中年大叔,衣食无忧,心广体胖,和百姓眼中动不动就拿大臣和他们全家消消乐的“天子”“皇帝”等字眼糅合的并不是十分完美。

极容易让人生出亲近之心。

听到他的恭贺之后,沈持再拜:“臣再谢天恩。”

谢完恩起身时,眼角的余光撞见太和殿的重檐庑殿顶,密密麻麻的斗拱,重重咬合的梁柱,雕梁画栋让人不敢相信那不过是一根木材铺搭而成,后世人说木材的温润性,应和了含而不露,木材的独特纹理,应和了沉敛大气,儒家的帝王之道,也与之相合,含而不露是每一位帝王的必修课。太和殿将木材做到建筑的极致,坐在这里的帝王也将此四个字深深刻在骨子里。

近在咫尺的皇帝萧敏,展现给他的面容祥和,正合了“含而不露”这四个字。

沈持一瞬清醒,生出的亲近之心刹时没了,唯有对皇权愈发的谨慎,敬畏。他目光微微低垂,等候皇帝再一次开口。

满朝的朱紫大员,穿蟒袍的,身前补子绣锦鸡的绣孔雀的……也都在静听接下什么话。

好一会儿,皇帝萧敏才再一次开口,却是带着玩笑的口吻说道:“朕已一睹新科状元郎风采,甚美,甚风流矣。”

音落,不仅文武百官大惊,连沈持亦是一惊。

本朝的金殿传胪,一般来说,三鼎甲唱名之后站出来跪地跪一会儿,等到大典结束后谢恩就完事了,天子极少宣他们上前觐见,除非某一科的状元文章特别好的,叫天子看了意犹未尽才会召到御前问对。方才听宣沈持觐见,他们还以为皇帝萧敏要问他治国之良策,结果……就这,只为了看一看夸一夸状元郎好看?

真叫人捉摸不透,少不得又要感慨一句君心难测。

而沈持,在殿试之前早已准备好了各种对策,就是怕被皇帝临时起意抓去奏对,这下好了,来听彩虹屁来了。

但他很快反映过来,皇帝这次殿试策问求的是私心,并不是为江山社稷求一堆治国良策的,守成之君,只要不太荒淫残暴江山便固若金汤,只要诞育个儿子抚养成人皇储不空就万事大吉,没啥天天求贤若渴的。

而他的私心私事,又不能在朝堂上讨论的,让沈持上前觐见,不过是为了给他荣恩,激发他“虽肝脑涂地不能报也。1”的忠心罢了。

这是驭下之术,皇帝有求于他,给他荣恩,让他把事儿给办漂亮了。

沈持:我懂,我挺上道的。

当即跪下说道:“臣定鞠躬尽瘁不负皇恩,将‘了却君王天下事,赢得生前身后名。’作为臣毕生之追求。”

皇帝萧敏听到了他想要的话,龙心大悦:“沈爱卿退下吧。”

“臣谢主隆恩。”让天子满意沈持也稍稍松了口气,再行了三跪九叩的大礼。

唱名之后,皇帝也召见过新科状元郎了,传胪大典也将随之结束。左丞相萧汝平率百官上贺皇帝,做几句诸如“圣上喜迎新进士,民间应得好官人。2”的应景诗句,彻底收尾了。

銮仪卫再次鸣鞭三下,众官员和新科进士们再行三叩九拜之礼,而后,皇帝萧敏坐龙辇离开太和殿。

不知心中有没有“天下士子尽入吾彀中。3”的得意。

上朝的官员和新科进士们依次离开太和殿。

金殿传胪之后,礼部会在东华门外张贴杏榜,而新科进士们接下来则该去御街夸官,感受春风得意马蹄疾的快意了。

太和殿的广场上奏起风流喜庆的竹丝管弦乐,新科进士们从殿中出来,神色松弛,嘴角微微翘起,步履带春风,眼中放着期待的光芒。

迎面一位礼部官员朝沈持走来:“沈状元,请来更衣。”

他跟着往礼部走去,路上遇到太监丁吉,热情地上前说道:“巧了,老奴正是来服侍状元公更衣的。”

沈持忙长揖一礼:“不敢劳驾丁公公。”

丁吉为自己先前看走眼而心虚,此番格外殷勤:“不想状元公竟知道老奴的名姓,状元公生得一脸贵相,当日殿试,老奴就知你必能点状元,今日能服侍状元公更衣,是老奴的荣幸。”

沈持:“……”真的吗?殿试那日你就知道我能考中状元,竟有这般相人之术吗?敢问您老师承哪门派啊?

你们那门派,会相地貌寻朱砂矿吗?

但他面上还得笑着说道:“丁公公高看在下了,在下有今日乃皇恩浩荡。”

“状元公说的极是,”丁吉很喜欢沈持的识趣不清高,说话实在是叫人听了舒坦:“老奴也常思皇恩浩荡。”

当下陪沈持到礼部更换上状元礼服。

他更衣的时候,其他新科进士们在外头等候,按名字一个个来。不过等待的时候也不寂寞,这时候,不少官员过来道贺,与新科士子们攀谈。

不过官员间的任意一句话都不是随便吐出口的,细品都有目的。

“这不是魏国公家的李进士吗?”有相熟的官员看到李颐过来恭贺:“今日登科之喜,要是老国公还在看到你这般得志,不知高兴成什么样儿。”

李颐想了半天没想起他是谁,只得道:“多谢多谢,今夜家祖父在天上能睡个好觉了。”

众人都笑起来。

那官员又说:“听说当年老国公在时为李进士订下一门亲事,是关内侯万家的吧?怎么听说后来又不作数了?”

确实有此时,但因他祖父过世后李家门第式微,关内侯家悔婚了。这在京中人人皆知,属实明知故问了。

李颐脸色微微一变:“婚事乃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在下安敢多问。”

那官员说道:“哎呀好事多磨,李进士今日金榜题名,本官想着凑个双喜临门,家中有一女年方二八待字闺中,自幼熟读《女则》,长得如花似玉,本官挑了一圈看下来,李进士既风流倜傥又文采……哦哦,马上要御街夸官了,本官让小女多多给李进士掷花……”

他的话还没说完,又挤到李颐面前一位传绯袍孔雀补子的官员:“方大人怎么说话呢,我关内侯家什么时候说悔婚了,不过小女尚且年幼,想晚一些嫁人罢了,方大人

竟不厚道撬人墙角……”

他正是关内侯家的人。

那位姓方的官员登时翻脸:“……你万家怕不是看李进士高中()?(),

又不想悔婚了吧()?(),

出尔反尔……呸……”

“……”

方才在朝堂的肃然全没了?()_[(.)]????????()?(),

吵吵闹闹的好像下一秒就要撸袖子打起来了。

榜眼薛溆那边更离谱()?(),

有人竟打听他的儿子女儿多大,竟是想给自家的孙子孙女作媒了。

探花徐照真前年才娶妻,他们寻不到机会,倒没开口问了。

……

沈持更衣出来。

他身着朱红色的状元朝服,脚穿黑色云头履,头顶乌纱帽左侧的簪花,换成了新鲜的芍药花,与状元服的红罗衣、红罗裳、红罗蔽膝、白苏绢中单及绶带十分相配,长身玉立在着蓝色进士服的新科进士之中,有种郎艳独绝,世无其二之感。

与他相熟的李颐、贾岚、汪季行先来恭贺,其他新科进士与官员也陆续围上来贺喜。

他这般年少,又是三元及第,从今天的传胪大典看还简在帝心,更十年寒窗没读得他一脸迂腐老相呆相,年长的官员们不由得心想:三元及第的少年郎前程不可估量,要是家中的小女得这么一佳婿就好了。

于是就在沈持与几位同年说话时,一名穿着绯色官袍的老年朝廷大员,眼里冒着光走了上去:“状元郎啊,金榜题名后得再来个洞房花烛才叫好,本官……”

“哟,郑大人啊,”别的官员听他这么说,呵呵笑道:“敢问这是为您老五十岁上老来得的爱女捉婿吗?”

“您孙子都跟状元郎差不多大了,状元郎要是娶了令爱,”有人笑道:“辈分可就大了,平白得几个与他差不多年岁的侄子喽……”

众人听了哈哈大笑。

沈持亦哭笑不得,只能那些话来搪塞敷衍他们。

好在御街夸官的仪式马上要开始,三鼎甲要走御道出宫,礼部官员过来引路,那些人才消停。

当下沈持与薛溆,徐照真一起行在御道上,走御道——皇帝上朝轿辇行走的路,是金殿传胪之后,天子恩赐给三鼎甲独有的殊荣,其他进士们不享受这个待遇,只能行御道的旁侧。

一众新科进士徐徐走出皇宫,他们看着走在御道上的三鼎甲,说羡慕已经说累了,只能在心底默默想着不定自己有更好的机缘以后来者居上位呢。

沈持阔步走在御道上,路过一扇扇宫门,林立的御林军,在宫中行走的太监,无一不对自己施礼,他有点微微的恍惚,疑心自己是不是做了一场“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5”的美梦,醒来后梦就不在了。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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