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六九龄 作品

第 148 章 有人开窍了。

第148章有人开窍了。

孙媒婆跟她是老熟人了,前几年磨破了嘴皮子跑薄了脚底板,满京城给欧阳芷说婆家都没成,心里头多少有些怨气,语带嘲讽说道:“女郎芳龄二十一,正是宜室宜家之年,让咱们瞧瞧她的绣球落在哪位郎君手里,是谁的佳妇。”

她是拖着长音说“芳龄二十一”这话的。二十一的女子还未出嫁,在当朝已经是老姑娘了。

欧阳芷一点儿都不羞恼,她盈盈笑道:“叫婶子瞧笑话了。”说完,她捧着手里的绣球往楼下一瞥,却没有抛的打算。

大约秋风爱管闲事,想要为她牵一根姻缘线,趁她出神的时候钻了个空子,卷起一阵风来把欧阳芷手里的绣球给刮了下去。

“啊……”台下看热闹的观众先是目瞪口呆,而后腾起一阵哄闹声:“郎君们快抢。”

那绣球不偏不倚地飘落到一个人的身上,“是孟进士——”,随后有人惊呼:“呀,欧阳女郎的绣球抛给了孟进士。”

来当托的那几个人一起把孟度往前面推:“这是新科进士孟郎君,气度学识没得挑,女郎真有眼光。”

突如其来的意外让欧阳芷面色发白,她有些无措地站在那里,细看孟度,那是一个清瘦的中年男子,眉目干净,虽是四十来岁的年纪,却有一股出尘的俊逸,似一株晚开花的君子兰,清新儒雅一点儿也不叫人生烦,这才定定神声调发涩道:“孟进士。”

孟度却把绣球还给了京兆府的书吏,他说道:“在下已年过四十,虽秋风堪怜欲牵红线,却不敢耽误女郎青春,故奉还绣球,愿女郎早日觅得良婿。”

说完他一拱手转身离开绣球楼。

楼上的孙媒婆不禁叹道:“孟进士不贪青春美色,真是位君子。”她把绣球从书吏手里接过来还给欧阳芷:“女郎,这下拿稳了。”

欧阳芷不自在地对围观的人屈膝施了一礼,她又将绣球还于孙媒婆,退回阁楼之内,不肯再出来接着抛绣球择婿。

京兆府的媒氏姚放给孙媒婆使了个眼色,要她赶紧揭过这一节去,她会意地笑了笑道:“想是婆子我与人做媒拿的赏钱多,天上的风神见了眼红,要抢婆子我的饭碗,可媒人哪是那么好做的,您瞧瞧,他失手了吧?”

一席话逗得人哈哈大笑:“是了,这风神做媒不老练,孙婆子,快再请一位女郎出来呀,叫咱们瞧瞧你做媒的本事。”

孙媒婆跟着笑道:“各位莫急,这就来。”

她又饶了会儿舌,玩笑一阵子,绣球楼里才再次响起《凤求凰》的曲子,有女郎登楼来抛绣球了。

“这是寿宁侯许家的女郎,年芳二八,知书达理温婉贤淑……”孙媒婆把随后登楼的许家女郎夸了个天上有地下无的:“看看哪位郎君有这个福气娶得佳人归哟……”

许家女郎矜持地往楼下的人堆里扫去一眼,没有入她眼的男子。

底下人议论纷纷:“哟,今儿各家的女郎扎堆,却不见有身份的郎君前来,快问问京兆府的官爷,是没知会他们吗?”

……

站在人堆里的沈持跟司仓参军钱前耳语几句,不大一会儿,孙媒婆退回楼里又出来,她抚着许家女郎的手臂安抚道:“陆续有清贵郎君来姚大人处登记,只是今日头一日他们还未来得及露面,女郎再等等,良缘不怕迟,过两天再来瞧瞧。”

许家女郎轻点了点头,微微一礼从后门下了绣球楼。

这时候已到了午后,京兆府说头一日抛绣球便到此结束,让百姓去庙会游玩给远道而来的商行捧捧场,叫他们都开开张高兴高兴。

百姓们意犹未尽,相约明日再来看抛绣球择婿。

沈持也随着人流往庙会走去,忽然一个大户人家的婢女从身后赶来叫住了他:“沈大人。”

“女郎是?”沈持停住脚步还礼。

“奴婢是光禄大夫乐府的使唤丫头春雨,”这婢女轻声说道:“我家主子打发奴婢来问问沈大人,孟进士出身何地?家中还有哪些人……”

原来是光禄大夫乐府的女郎乐莲舟方才围观欧阳芷抛绣球时见孟度为人磊落,生出几分爱慕心思,又知他是进士出身,前途不可限量,遂遣婢女来打听他。

沈持一听就明白了,这是有女郎看上孟夫子了,一瞬心中抑制不住地欢喜:“孟进士祖籍大约在岭南一带,他父亲原是朝中的御史大夫,可惜天不假年早早去了,他如今孤身一人,女郎问这个是?”

婢女春雨:“是我家女郎让奴婢来问的。”

沈持等着她接着往下说,她又问:“孟进士从未娶亲?”

“从未。”沈持说道。

这婢女没再说什么,只笑了笑说道:“奴婢这就回去禀明主子。”

沈持:“……”仅仅是打听一下,没下文吗?

他边记住“光禄大夫乐府”这家,边跟着人流去不远处的庙会上逛了逛,看见有趣的玩意儿买下两三样,有做工精美的巴掌来长的龙牙刀,还有四朵牡丹形成花形钮座的菱花镜……囤起来,等日后史玉皎回来了给她玩儿。

庙会上蚁聚蜂攒,一眼望去只见人头晃动,好不热闹。沈持逛了大半圈,到黄昏时分才回家去。

沈家。

朱氏正请了裁缝来给两个侄女沈莹和沈知朵裁新衣,瞧见沈持回来问道:“也不知绣球楼抛几天绣球,现做衣裳来不来得及。”

得知有抛绣球的好事后,她就急着催侄女们去择婿,又是裁衣又是请亲家舒夫人教二人打扮的。

沈持:“阿娘,原定三天。”

“哟来不及呀,”朱氏看着俩侄女:“要不拿阿月新做的衣裳改改胖瘦长短吧?”

沈莹急忙推却:“二婶这么说,叫我和阿朵恨不得立马回禄县去。”

“是啊,二伯娘,”沈知朵跟着她说道:“只当你恨不得早一日把我二人嫁出去落清闲呢。”

朱氏:“阿池你听听这俩丫头来京城后学的嘴尖牙利的,”她愁得跟什么似的:“你别光帮着别人,对你两个妹子的事上上心。”

沈持:“……”

赶明儿他辞官去西南边关找史小将军入赘算了,再不用接媒婆的活儿了。

……

宫中,临华殿。

郑昭仪从宫外回来,还没踏进殿中就听见儿子在啼哭,哭声如雷震,要将屋顶的瓦片掀飞一般,哭得很凶,她急问:“皇儿怎么了?”

乳娘陆氏抱着小皇子出来:“娘娘可算回来了,也不知怎么的,今儿临华殿外一直有怪鸟在叫,殿中还有蝙蝠乱飞,小殿下两次从睡梦中惊醒,便这般哭闹起来。”

她身后,两名宫女手里端着挤出来的乳汁,不时给小皇子嘴巴上沾,生怕他渴了饿了。

“皇儿你怎么了,”郑昭仪脱去外衫抱着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小皇子,拿额头贴了贴:“别吓娘啊。”

“快去请太医来。”

小皇子眼神直愣愣的,全然没了

先前乌溜溜的灵动,哭得嗓子都快哑了,任凭她怎么哄都止不住。

皇帝在上书房听到动静,换身衣裳连忙赶来:“来,给朕抱。”这一声声哭得太揪心了。

小皇子到了他怀里,依旧还是大哭不停。

太医来了又是把脉又是询问,末了紧皱眉头说道:“稚子在睡梦中被惊醒便会这般哭闹,只是不知,小殿下是受了什么惊吓?”

是受惊之症。

乳娘陆氏回忆道:“今日娘娘出宫后,奴婢喂了小殿下一顿奶,之后把他哄睡,才睡着的时候,小殿下还在笑,后来殿里飞来十多只蝙蝠,莽莽撞撞的,奴婢怕扑到小殿下身上,便抱着他挪了个地方,谁知没过多久,屋顶上忽然发出一声怪叫,极为刺耳,如刀在铁皮上刮蹭一般令人抓心挠肺地难受,小殿下被惊醒就哭起来……”

她呼叫人去赶走那鸟,却连个影子都没找见。

太医:“陛下,娘娘,万幸照料仔细,小殿下未发起热来,不要紧,吃两顿安神药大抵就好了。”

要是发起烧了可就难说了,先帝时宫里头曾夭折过个半岁的小公主,就是受惊之后发了高热一直哭闹灌不进汤药,几天后就没了。

帝妃二人皆松口气,萧敏唤来丁吉:“去问问宫里头的人,今儿是什么鸟飞到临华殿来惊吓朕的皇儿,”他叮嘱临华殿的奴婢们:“你们带人搜搜,看看殿中蝙蝠在哪里做的窝,给它弄走。”

临华殿多年未翻修,只怕引来蝙蝠筑巢安家。蝙蝠原是吉兆,只是白天飞出来有些令人讨厌。

不过都是些不通人性的东西,除此之外无法同他们计较。

片刻后,汤药端上来,郑昭仪拿起小银勺亲自给儿子灌药,一勺灌下去被他的舌头顶了出来,在哭闹的间隙还“噗噗”吐了两口……

逗得紧张兮兮的大人们都笑了。

太医说道:“小殿下尝出药苦,这几声哭是嫌太苦。”已经不是受惊吓的哭声了。忙叫乳娘喂奶,果然在喂了一口乳汁后哭声变成了间歇性的。

无大碍了。

郑昭仪这才舒展开眉头。

“万岁爷,娘娘,”丁吉在后宫中问了一圈,都说只听见怪叫声却没看见是什么鸟:“莫不是奴婢们听错了?”

乳娘陆氏说道:“奴婢的确没有看见是什么在叫,只是想着在屋顶叫的,不是鸟又是什么。”

临华殿的奴婢们满殿翻找一圈,只在偏殿发现一处旧的蝙蝠废弃的巢穴,摘下来拿给皇帝过目:“难不成是蝙蝠念旧,寻旧巢来了?”

还寻错地方,找到小皇子的屋里来了。

皇帝萧敏眯了眯眼,今日临华殿的事有些怪异,他不露声色地道:“也许是吧。”

当晚深夜,他忽然去了周淑妃住的庆春殿,因未叫人提前来知会一声,周淑妃是卸了钗簪来接驾的:“妾来不及梳妆,请万岁爷恕罪。”

皇帝挽着她的手臂起身:“你我夫妻多年,无需这些虚礼,今日朕出宫一趟,谁知回来便听见十皇子在哭,太医说他受了惊吓,”他盯着周淑妃说道:“朕临睡前忽然想起彧儿也才八岁,同是稚子小儿,朕不放心,过来看看。”

周淑妃的眼神极其微乎地躲闪了下:“万岁爷,彧儿倒是好好的,”她小心地问:“妾白日也听到小殿下哭了,本来想去瞧的,走到临华殿门槛听说陛下在里头,太医也去了,不敢添乱,又折了回来。”

“爱妃有心了。”她的眼神躲闪落在皇帝眼里,他移开眼不再看她:

“早些歇着吧, 朕再去看看八皇子、九皇子。”

“是,”周淑妃跪在地上:“万岁爷。”

等皇帝一走出庆春殿的门,她身子一软半瘫在地上。大宫女周枚来扶她,被她劈头打了个耳光:“蠢。”骂完,她又狠狠地给了自个儿一个耳光,低声喃喃道:“是我没有照顾好小殿下,万岁爷这是来兴师问罪的呀……”

……

次日早朝,皇帝萧敏不知想起了什么,忽然对吏部尚书穆一勉说道:“通州知府周六河,在任多久了?”

“回陛下,”穆一勉说道:“已九年有三个月之久。”

皇帝说道:“嗯,是该升一升他的官了,京城还有什么官职空缺?”

“六部的侍郎之位空缺有三,”穆一勉掰着手指头说道:“太常寺卿有缺,大理寺卿有缺……”

“太常寺卿乃正三品官职,”掌管礼乐、郊庙、陵寝等事,皇帝说道:“比正四品的通州知府官阶高,嗯,这个好,传朕旨意,升周六河为太常寺卿,再选贤能之士赴通州上任。”

众朝臣心中纳闷:太常寺卿虽是三品文官衔,但同通州知府一方封疆大吏相比,那还是差了许多,这是周淑妃失宠了?连带着周家也要失势了吗。

朝中大臣不少与周家是儿女亲家,此刻却个个屏气不敢吭声。

直到散朝后出了皇宫才三三两两交头接耳议论起来。周家的事与沈持无半分关系,他匆匆往绣球楼走,京兆府今日还在主持抛绣球择婿呢。

快走到时,京兆尹温至从身后气喘吁吁地赶上来:“沈大人,喜事,喜事。”

沈持:“温大人走慢些,什么喜事啊?”

“昨日光禄大夫乐大人来找本官,”温至说道:“说想让本官给他的侄女保个媒,瞧上的是沈大人的夫子孟进士。”

昨日光禄大夫乐府的婢女春雨回去后把打听到的孟度的事说了,乐莲舟愈发满意,去央求他叔父乐宗音做主——她十来岁上死了爹娘,跟在叔父婶娘过活,二老待她好,只是红鸾星迟迟不动,婚事一直没说成,越拖岁数越大,年过三十仍在闺中待嫁。

乐宗音听后便让人去打听孟度的人品、家世,一问得知他是前御史大夫孟朝之子,有出身的,又听闻他从未娶妻,心中讶异,再打听,说是原先是有婚约的,后来对方见孟家家道中落便反悔了,他心灰意冷,从此不提娶妻,心中更是有好感,心想:二人过日子开销不大,倒不怕孟家底儿薄,俭省些还是能过去的,于是便托同年温至去说媒,想问问孟度意下如何。

沈持:“……”就知道孟夫子走桃花运了。

“沈大人与孟进士亲如父子,”温至笑道:“要不,沈大人帮本官个忙,问问孟进士?”

“温大人,这乐家女郎芳龄几何?”沈持问他:“要是岁数太小的,只怕孟进士不肯。”

孟夫子是个老古板,不然昨日也不会接到欧阳家女郎的绣球后跟烫手一样,赶紧还了回去。

“唉,乐家女郎的模样许久之前在京中是数得着的,只是美中不足,岁数有点大,”温至说道:“年过三十了。”

“不过这乐家呀,”他还是很想促成这门亲事的:“家风清贵,给她的陪嫁也丰厚,请沈大人帮着美言几句吧。”

沈持二话不说揽了这桩闲事:“等今日散值,下官就去找他说说。”

“拜托沈大人了。”温至背着手往绣球楼的方向走:“咱们一块儿去瞧瞧今日哪家女郎砸中了金龟婿?”

今日绣球楼下人山人海,欢呼声此起彼伏,比昨日的场面大多了,温、沈二人挤不到前头去,只好逛了圈庙会,回京兆府上值去了。

散值后,沈持直接去大理寺——孟度在这里协助办案,堵到人就拉着他把乐莲舟的事说了:“夫子,天降良缘,你考虑考虑?”

孟度冷静地问道:“她见过我?”

沈持:“昨日夫子在绣球楼的举动全被乐家女郎瞧在眼里。”

“嗯,”孟度说道:“我想想,过几日给你回话。”

沈持将他的话转告乐家,让他们稍等两日。

就在等待他答复的日子里,不光京城,好多京畿周边的富贵之家,有女儿的都想到京中来碰碰运气,看能不能一个绣球下去砸来一只金龟婿,一个接一个女郎登上绣球楼抛绣球择婿。

京城愈发车水马龙客纷纷。

京兆府最初只让世家女子登楼,后来放宽到但凡清白人家的女郎,皆可登台抛绣球,因而越来越多的女子报名登记,本来预计三天的庙会持续到第五天还未结束,后来京兆府的官吏不堪连轴转上值,只好叫停,发公告说,下次八月十五中秋节时再办。

一日,孟度找到沈持:“阿池,我应了。”他说完扭头就走:“劳你给乐家回个话。”

沈持:“……”哦豁,有人开窍了。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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