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听:【刚醒,等着。】
一个小时后,虞听也到了民政局门口。
今天的气温比昨天还要低些,没出太阳,早晨的风阴冷刺骨,路边没什么人在。冉伶坐在停靠在民政局门口路边的车里,看到了熟悉的车牌,知道是虞听来了,推门下车。
她穿着长款的绒皮大衣,散着长发,脸上依然没化妆,面容憔悴。看了虞听一眼别开脸往民政局里头走,低着头,那张秀气温柔的面庞心事重重,因忧郁而显出几分清冷。
她兀自走着,进了门感受到暖气,紧绷的身体没有丝毫缓和。她停了下来等虞听跟上,没回头,只用余光看她。见她跟上了,才和她去到工作台前。
她先一步坐在了工作人员对面的椅子上。虞听站在她身后迟迟不动,久到工作人员都出声,她才回头看了一眼。
虞听对上她那双已经干涸得没什么波澜的眼睛,发觉她眼眶微微泛红,像是昨晚哭过。
哭过,但她并没有像从前一样用哭在向她渴求些什么,她并不犹豫,像是早就下定了决心。
她是认真的——或许是早在一个多月前,自己答应她要陪她,却又扔下她去忙工作,她转了个身,背对着她的时候,她就下定了这样的决心。
虞听的心也跟着坠了坠。
“你们,到底想好了没?”两人这样的氛围一看就是来离婚的,工作人员早已见怪不怪。
“你是认真的?”虞听语气很冷,最后又问了她一遍。
冉伶点了点头。
虞听也坐了下去,她说:“那好。”
除了这两声,她们没再有别的对话。
程序很快,华国早就没了离婚冷静期,签了字,盖了章,两本离婚证分到手上,她们就算是离了婚了。
结婚、离婚。
到现在也不过仅仅半年。
虞听还有些恍惚,走出民政局,阴冷的凉风吹过来,走在前面的冉伶缩了缩脖子,拢紧了衣服,她是真的很怕冷。
冬天对她来说是很难熬的。
她停下了脚步,虞听也跟着停下,她站了几秒,向虞听转过身,手里拿着手机,递给她看。
她回眸时虞听的心跳就漏了一拍,把手机接过,低头看,她对自己说:【戒指还给我吧】
戒指……
她亲手设计的戒指。
她同她讲话已经不带称谓了。
那枚戒指昨天虞听还戴在手上,今天她的左手无名指空空如也,赌气没有戴上。
“原来你还会要回戒指……”虞听勉强拉回神智,小声讽笑着说:“不早点说,昨晚被我扔掉了。”
冉伶一愣,那双眼睛肉眼可见得更为黯淡,更准确来说是失望。她很失望,那是她的心血,虞听说扔就扔。但她没多说什么,点了点头,转头要走了。
礼貌、理解、无言。
虞听也深吸一口气别开了眼神,快她一步跨下阶梯,开车扬长而去。
*
虞听一个人开着车绕着云城转,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开到了哪儿,从早晨一直开到傍晚,一整天没吃没喝在城市里乱窜,像疯了似的。
扔在副驾驶的手机响了又停,她知道不会是冉伶给她打的电话所以碰也没碰。
但对方实在太有毅力,打了十几分钟仍在继续,虞听实在烦得不行,捞起电话接通,是医院主任打来的,虞老爷子又进医院了。
昨晚到现在脑子里都是冉伶的事,虞听都忘了有老
爷子这一茬。
虞老爷子沉迷道教(笔趣阁?小说)_[(.co)(com), 自己平日里打扮得就活像个道士,每年会有那么几天去道馆里静心养性,不准任何外界事物打扰。
虞听刚好就抓了这几天对虞皓下手,是有意不想让他知道,让刘秘书替她瞒着,终究也是瞒不了多久。
虞老爷子从外地回来,听说这一切,当场就气进了医院,现在进了抢救室,生死未卜。
生死未卜,虞听真厌恶听到个这么重的词儿。虞长山跟虞皓真是子孙连心,心疼死他了。
郊区离医院太远,虞听赶到医院时虞长山已经被推进了病房,终究是没死成。
vip病房门口堆了一群人,老爷子的秘书、她的管家、佣人之类等等都到了场。
刘秘书见虞听来了,心道一声糟糕,赶紧迎上去,拉着她的手腕低声对她说:“别再气他了,跟他好好说说吧,医生说他没多少时日了。”
虞听没应声,径直走进病房里。
还没走到床边,一个花瓶重重砸在了她脚边,炸起的玻璃划破她的脚腕,鲜血将黑色的裤子颜色染得更深,血液顺着脚腕滴到地板,汇聚成一滩血水。
他砸偏了,他现在没多少力气,他想砸的是自己的脑袋。
虞听低头盯着碎片看了一会儿,眼神里闪过阴郁,抬头看向病床上骨瘦如柴气得脸色铁青的老人,没说什么,走到床边拉了个椅子坐下。
血液顺着她脚步流了一地,没多久,一个护士跑进来蹲下帮她处理伤口。
伤口不浅,可虞听面无表情,像感觉不到痛。
“你怎么忍心的?阿皓的孩子还没出生,你是不是人,你有没有心……?”老爷子死死盯着她,颤抖着质问她。
“虞皓?他的孩子?”虞听觉得自己的脑子有些麻木,牵了牵唇角,“爷爷你这么期待?那你真是被他骗得好惨,他天生没有这方面的能力,就是个废人,哪儿来的孩子?”
“什么?”
“孩子只是他找来忽悠你的幌子。也幸好,他不是孩子的亲生父亲,生下来不用背负亲生父亲是杀人犯的罪名……”
“杀人犯……”虞老爷子喃喃自语道。
“没错,他就是杀人犯。”虞听咬牙切齿,一字一句地说道。
“你怎么不去死???”
床上的老爷子怒目圆睁地盯着她,插着氧气管也要爬起来歇斯底里地朝她怒吼。
“要我去死?”
“你怎么不去死??你为什么不去死?残害手足,你配做人吗?你眼里就只有利益,你就是个冷血动物,你、你、你……!”老爷子动怒太大,说着说着气上不来,受不住转到一边咳嗽,旁边马上有人涌上来劝慰。
“我残害手足?他算什么手足,我承认过他?”虞听满眼厌恶道:“他算个屁的手足,就是只活在下水道的老鼠,永远是个垃圾,肮脏、恶臭。”
刘秘书也过来劝:“虞总,您别说了。”
“我残害他?”
虞听继续说:“如果他自己没有做那些事情,我怎么残害他?如果他自己不杀人不犯罪,我能把他送进监狱?”
“你知道他怎么杀人的吗?用车反复碾压五分钟……都把人碾成肉泥了,把人父母送进精神病院受了三年罪,他不该死偿?”
听到死偿,虞老爷子瞪大了眼睛,虞听一笑,故意将音调放得很轻:“就是死偿~”
她笑起来,笑得熠熠生辉生辉,“老头,我会把他送进去,会让他在
这个世界上永远消失。这件事我十年前就想做了,你后悔吗?后不后悔当年把他带到我面前来?”
老头抓着病床的护栏,听到她的话整个人都僵硬了,猛地伸出手朝她扑过去想掐她,虞听往后退了一些,他没够到被身后的人拉住。
也有人过来想把虞听拉走,小声求她先避避风头。
“我后悔,我后悔……”老爷子颤着声音说:“我后悔没让你死外国外,我后悔第一次把他带回来赶走的人不是你……是你把他逼成这样的,他原本多好的一个孩子,你太自私了,让他受了那么多罪……我后悔啊,后悔一开始赶走的不是你,虞听,你就是个天生坏种,你自私自利,你就是个灾星!”
“是你,是你克死了你父母,为了家产害死了你弟弟,你也想我死,好啊,好啊!”
虞听猛地站起来,瞳孔发颤。老爷子像疯了一样哈哈大笑,知道她的痛处,“要不是当初你非要要买什么狗屁玩具过生日,你爸你妈也不会出车祸,就是你害死了她们,我很快就会下去见他们了,我很快就能跟我的儿子团聚了……他们的祭日这么多年你从来不去,你最好也别来看我,我要跟你断绝关系,你等着吧,你等着吧,会有报应的,难怪你爸妈闹离婚都不想要你,世界上不会有人爱你,你一定孤独终老,天煞孤星,养大这个玩意儿算我倒霉,哈哈哈,哈哈哈哈……”
“虞总,先走吧……”
虞听攥着拳头呼吸发抖,刘秘书拉扯着她,“先走吧,先走……”
*
双方都被气得不轻,老爷子笑得癫狂,没多久就晕死过去,虞听也被刺激得满脸阴沉。
刘秘书算是看着她长大的,知道她的性情和雷区。其实虞听心理状况一点也算不上健康,小时候就请过心理医生来看,治疗过一段时间,有些成效,可是没多久老爷子又把私生子带回家,又刺激了她一次,这回没等到心理干预,虞老爷子也怎么都不愿意再把私生子送走,轮到虞听忍无可忍远走高飞。
出了国,再也没人能管着她,她怎么可能会乖乖治病。这么多年不回来,这么多怨恨压在心里,表面上看上去温柔和煦挺正常,心里依然病着,有些事情一点就炸。
老爷子、私生子、虞听,包括虞听逝去的父母……这一家子,全都算不上什么正常人。
这一顿下来免不了是要失控。刘秘书生怕她在路上会出什么事,派人送她回去。
在车里虞听就已经冷静了不少,只不过那些人不知道她和冉伶已经离婚,把她送回了空空荡荡的别墅里。
别墅变得没有生机,冉伶已经不在了,两只猫也不在了,宋姨也不见踪影,客厅里有几个搬家公司留下来的纸箱,走出来个工作人员,说明天还得再来一次,冉小姐的画和画具还没搬完。
一整晚的失眠,一整天没有进食,暴怒过后虞听彻底失了力气,没有应声。她面无表情,拖着身体走上了二楼,推开门进了卧室。
卧室几乎被搬空了,冉伶走得那么迫不及待。
冉伶曾经住在这里,她的东西太多了,她有很多衣服,很多装饰品,很多的瓶瓶罐罐,房间的地毯、床单、枕套……全都是她的,她曾经在这里留下过浓重的生活痕迹,她满心欢喜地把这里当成过家,比虞听更真切。她一搬走,就像搬走了这里的一切。就连她的气味也被一股浓浓的消毒水味道给掩盖。
冉伶不是在跟她开玩笑,没有在和她闹脾气,虞听其实早就懂,她将这件事提出来的那一刻她就是
认真的。虞听一直在自欺欺人,不肯相信,不敢面对,不能接受,无法接受。
在遇到冉伶之前,虞听从来不相信这个世界上有谁能真的爱谁,她否认爱,像世界上很多人一样轻视爱,她常常说爱,一个音节,一句情话,一个趁手的利器、筹码。她心里一点都不相信爱。
可冉伶跟所有人都不一样,她从一开始就满心满眼都是自己,她说她从很多年前就开始爱她,她很粘人,她常常说爱,也付出爱。她离不开她、宠着她、惯着她,被伤害后也坚定地选择她,安慰她、陪伴她,她什么也不要,只要她。
虞听第一次这么坚定地相信一个人是真真切切地在爱自己。生日那天喝醉了的晚上,她在冉伶身上找到了一种缺失了很久很久的安全感。
那一刻,虞听想她陪自己很久很久。
可现在冉伶已经走了,她就像曾经和虞听擦身而过的许多人,她并不活在虞听的想象里,会永远陪着她,永远离不开她。终究只是虞听的妄想。
冉伶对她的爱也不过如此.
虞听撑着沙发扶手,缓慢地跌坐在了地板上,呆呆望着落地窗外的花园,它们都休眠了,她又低下头。
鼻尖发酸,蓄满眼眶的泪珠让昏暗的地板在她眼里晕出了朦胧的花。她抬起手抹了把眼泪,她想,冉伶对她的爱也不过如此。
作者有话要说
伤心的气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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