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店包间里,祁隐反扣上手机,看了一眼站在窗口正在打电话的男人,然后收回视线转向身边。
桌子上已经上了一道凉菜了,但是一点动过的痕迹也没有。
裴黎安安静静坐在旁边,盯着面前的碗像是在出神。
裴闵知还在打电话,声音断断续续。
“好好,我过会儿就去找你和儿子,处理点事情。”
“你先回酒店?也行,叫儿子送你回,一个人我不放心。”
“不会太久,最多一个小时。”
“半个小时半个小时,行了吧?”
......
祁隐轻轻挪动板凳往裴黎身边靠了些,他压低声音,“乖乖,等会儿我先说话,你别开腔。”
“你打算说什么?”裴黎侧过脸。
祁隐答:“就说都是我的错。”
等了几秒没听到接下来的话,裴黎问:“没了?”
“没了。”祁隐舔了一下发干的嘴唇,其实心里也很紧张,“实在不行,我们可以先假装分手,你觉得呢?”
话音刚落,裴闵知那边就打完电话了,他转身走过来。
裴黎没接祁隐的话,抬起头和裴闵知对视。
见状,祁隐正要开口揽责任,就听裴黎的声音突然插进来――
“我不会跟他分手。”
祁隐:“!?”
他睁大眼睛,看着身边的人。
裴黎脸上没什么表情,跟裴闵知对峙。
裴闵知也显然被裴黎的话吓到了,神色诧异地坐下,放下手机。
“你们...什么时候在一起的?”他看着两人,对裴黎身边的这个男生有印象,“元旦节那会儿?”
裴黎淡淡“嗯”了一声。
祁隐有眼力见地闭上嘴。
裴闵知又问:“你妈妈知道吗?”
裴黎答:“不知道。”
“......”裴闵知摘下鼻梁上眼镜,揉了揉,“你的父母呢?”
他转向祁隐,“他们知道吗?”
祁隐点头,“知道。我们正式确定关系之前他们就知道了。”
“所以他们就纵容你把别人的孩子变成同性恋?”裴闵知说。
“嗯?”祁隐一愣,说实话,长这么大,他还没被别人这么面对面呛过。
裴黎抢过话头,“能别这么弯弯绕绕骂人吗?”
他压不住,音量提高了些。
空气僵硬住,这时正好有服务员端菜进来。
一阵碗盘碰撞的叮当声后,服务员轻轻关上门离开。
热菜的蒸汽往上冒,但没有人动筷子去夹。
放在桌子上的手机嗡嗡在震动,裴闵知扫一眼亮起的屏幕。
裴黎觉得这屋里闷,干脆开门见山,“我们不会分手,你跟妈这两年也没有要管我的意思,以后也别管我。”
说罢,他抓着祁隐的手起身,“我们走了。”
祁隐被带起来。
裴闵知心情复杂,一方面是不知道怎么面对自己这儿子,另一方面是被戳中心思的难堪。
赶在二人离开前,他说:“我会跟你妈妈打电话,这周末你回家一趟,我们谈谈。”
回应他的是包间门被关上的声音。
是饭点,餐厅人满为患。
裴黎和祁隐侧着身走出大门。
出包间,裴黎的脸色就变得很难看,祁隐反手拉住他的手让他贴近自己身边。
一路上没人说话,但他们扣在一起的手握得极紧,手指交叠在一起。
小吃街的人也多,两个人手也没松开,就这么走到了停车的地方。
上车后,祁隐没着急启动车,转头望着裴黎,“乖乖没事,别怕,我不会走。”
他伸手去摸裴黎,手掌拢住裴黎半边脸,温热的指腹落在裴黎眼尾,揉了两下是安抚。
裴黎怕祁隐说他冲动,也不想再听祁隐说暂时先分手这种话,幸好祁隐没这样说。
他喉咙发堵,扭过头看祁隐:“好。”
声音微微颤抖,祁隐听出来了,心口猛得就被咬一下,酸得厉害。他连忙用两只手捧住裴黎的脸,“别哭哦。”
裴黎蹙眉,反驳道:“我没哭。”
“鼻子酸?”
“鼻子也不酸。”
“那看来还差点。”
“有病?”
祁隐嘴角微勾,顺势逮着裴黎的脸搓两把,“我现在算是后悔。”
裴黎脸颊被挤压,口齿不清,“后悔什么?”
“后悔来的路上说恨不得全世界都知道,后面应该加一个括号标注除开哪些人。”祁隐说。
裴黎抓住祁隐的手腕,“早晚都会被知道。”
祁隐又说:“周末我跟你一起回。”
“不用。”裴黎拒绝,“他们压根不在乎。”
祁隐固定住裴黎的脑袋,“
我不放心。”
面对裴闵知其实还好,但沈韵就不一定了,裴黎不想让祁隐和沈韵对上。
“我又不是不回来了,最多周天。”裴黎说。
祁隐依旧不答应,“我会担心。”
顿了顿,他说:“那我们各退一步。”
裴黎:“?”
“我跟着你回家,但是不出现在他们面前,这样行吗?”祁隐问。
裴黎思索了一会儿,点头同意。
回去的路上很堵车,天色慢慢暗下去,红绿灯也不等人,几乎每一个路口都要等上好久。
又是一个十字路口,红灯显示还要五十多秒。
祁隐的手指无声敲打着方向盘。
裴黎忽然开口,“我还没有跟你说过我父母。”
“嗯?”祁隐问:“他们之间有什么爱恨情仇?”
裴黎说:“没有爱,都是恨。”
裴闵知和沈韵是青梅竹马没错,在拆迁之前两家人住的院子挨得很近,如意料中一样,两个人在学生时代就相互对对方有了感情,而且很快就确定关系。
裴闵知文雅绅士。
沈韵明艳漂亮。
他们站在一起极配,感情也极好,至少在大学毕业以前是这样。
大学毕业以后二人就结婚了,但沈韵是事业女强人,结婚以后一心扑在自己事业上,为了谈客户,经常深夜带着满身酒味回家。
裴闵知毕业后顺利进入到一所高中当老师,他是一个思想传统的男人,认为结婚以后应该男主外,女主内,所以对于沈韵慢慢感到不满。
沈韵是很优秀没错,读书的时候成绩拔尖,人缘很好,什么事都力求完美,非常要强。
裴闵知爱上沈韵一部分也是这些因素,但是现在,他看着沈韵毫不收敛,每天进出娱乐场所,出入在各种饭局,认为沈韵这样实在不是一个已婚女人的模样。
他有跟沈韵说要不要放下一些工作,把重心转移到家庭。
不过每次提到这些话,沈韵都会撒娇,或者糊弄过去。
两个人在结婚之前商量过,五年内先不要孩子,先把为了结婚买的房子、车子的贷款还清,然后再存点钱,经济基础足够以后再考虑带小孩的事。
裴闵知试着接受沈韵的行为,然而当沈韵日复一日,越发严重地忽视掉他,裴闵知不想再忍,他偷偷在避孕套上动手脚,后来就如他的计划,沈韵怀孕了。
当时正是沈韵的事业上升期,怀孕这件事无疑阻拦了她的发展,但等发现自己怀孕的时候已经有两三个月,再加上裴闵知表示舍不得这个孩子,所以沈韵搁置掉工作,把上升的机会拱手让给竞争对手。
过了一段安生日子,一次意外,沈韵得知这个孩子是裴闵知动手脚才怀上的。
他们大吵一架,裴闵知气上心头,什么该说的,不该说的都往外掏。
他指着沈韵,嗓音很大,“你知不知道我每次看着你那么晚才回家,心里怎么想的?不知道的人,以为你是出去做什么不正经的勾当。”
听着这些话,沈韵也气,瞪着眼和裴闵知吵。
裴闵知拍桌子,一桩桩地说沈韵做过的事,“有一段时间你甚至连我们的结婚戒指都摘了,你怎么想的沈韵?”
沈韵被他问得说不出话,他们就这么冷战。
等到裴黎出生,沈韵已经对肚子里这个孩子没有那么多爱了,在得知裴黎身体的异常后,就更加不喜欢。
她彻底把心思用在工作上。
裴闵知则扮演着“慈父”,他对沈韵的爱也已经日渐消磨掉,对这个孩子同样。
沈韵对裴黎的要求很严,但好像并不期待他,裴闵知对裴黎也只是表面上的父爱。
裴黎是后来长大才察觉这些,他发现自己的父母好像和其他小朋友的父母不一样。
他的父母从来没有一次来接过他放学,也不会在他考第一的时候表现出开心......
裴闵知和沈韵的婚姻形同虚设,一直到裴黎高考完,这段对两人都是囚笼的婚姻关系彻底结束。
“所以我说,他们压根不管我。”裴黎解开安全带。
车已经停进地下停车场,车熄了火。
当说出这些的时候,裴黎发现自己比预想中要平静太多,他拉住开车门的把手,补充道:“都是做做表面功夫。”
祁隐咽了咽喉咙,抓住裴黎的肩膀把人带进自己怀里。
鼻子正正好撞在祁隐锁骨上,有点痛,裴黎下意识耸了两下鼻子,“你干嘛?我真没哭。”
祁隐的手掌压在裴黎的后颈,下巴贴着裴黎的额头。
裴黎本来在小幅度挣扎,但感觉到祁隐动作很轻得在揉他的后颈肉,不动了。
地下停车场安静,车内寂静,祁隐的声音很轻,“以后就不是一个人了乖乖。”
脸颊贴着祁隐的胸口,裴黎感受得到祁隐说话时胸腔的震动,应该是被撞痛以后神经迟钝,这会儿
才感觉鼻子有一种酸涩感。
他吸了吸鼻子,声音闷闷的,“嗯。”
作者有话说:
明天有事,不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