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道两侧尽头,分别有两批人,匆忙跑来。
后方那边,是外南衙门的人,足有二十余人。
为首之人,身上的深色袍服,象征着他外南衙门“副令使”的身份。
而跟随而来的,有十二名日巡使。
跟随在旁的,还有临江坊的坊正老爷。
如果说,外南城守衙门的这批人,察觉到此处出现变故,职责所在,前来探查,合乎情理。
那么林焰目光所看向的前方街道尽头,便很不合理。
为首之人,监天司青山坊分部的掌旗使,梁虎!
在他身后,有十二名小旗,各自持刀,快步而来。
前后两批人,迅速逼近,来势汹汹。
“大胆!谁敢当街行凶?”
外南城守衙门的这位副令使,骤然怒喝,脸色阴沉。
两侧百姓当中,多了些许议论之色。
有稍微年轻些的,认为外南衙门前来执法,理当公正,便想出面作证。
但却见到,在副令使身后,十二名日巡使,朝着两侧看去,手中执刀,脸色阴沉,有着极为明显的威胁之意。
刹那之间,场面当中,一片沉寂。
“误会!”
就在这时,杨主簿连忙赶来,道:“赵令使,此乃我临江司新任掌旗使,无常大人。”
“我监天司的掌旗使,也不能肆意妄为,罔顾法纪,当街杀人。”
梁虎骤然开口,语气冰冷,将手按在刀柄上:“老子代掌临江坊这么些时日,也没闹出这样的事来,五爷怕是杀上瘾了,逮着谁都想来一刀?”
眼见周边十二小旗,以及十二日巡使,分别围拢上来。
周边百姓,纷纷退开,生恐被波及到,无辜受难。
眼看那位外南衙门的副令使,缓缓走近,看着林焰。
“无常掌旗使,坊间称为五爷是吧?”
副令使语气平淡,缓缓说道:“本使是不是,也该称你一声爷?”
“……”
林焰没有开口,甚至没有理会。
他只是低头看了一下,脚下踩着的刘家公子。
刘家公子已经醒来,看着周边来人,不由心头大定,狞笑道:“有种你踩死我?老子姓刘……”
声音未落,他脸色刹那涨红,已是说不出话来。
因为面无表情的林焰,脚下正缓缓用力,往下踩压。
“五爷!”
杨主簿看见了林焰眼中的杀机,连忙上前,低声道:“不要冲动。”
旋即又见杨主簿朝着副令使看去,说道:“赵令使,这位刘家公子,当街纵马,众目睽睽之下,撞死老人,还要行凶,试图杀害稚童,属实过分了些,五爷一向性情霸烈,所以……”
“嗯?”
这位副令使,淡淡说道:“性情霸烈,一介莽夫,不能顾全大局,就不该担任高位,继续当个小旗就是了。”
外南城守衙门,管辖外城正南区域,治理十二坊。
他是两大副令使之一,在外南城守衙门,仅次于正令使,权位极高。
就算是监天司,也就只有负责监察整个外城正南区域的总旗使韩征,才有资格,高他一头。
所以,纯粹以身份地位而言,他要高于临江坊内的掌旗使。
“……”
当下,杨主簿脸色也不甚好看。
但深吸口气,看了林焰一眼,还是说道:“众目睽睽,五爷执法,合乎情理!副令使,若是这般咄咄逼人,回头闹到内城,您可不占理的……”
不知不觉间,在他口中,原本显得更为尊敬的赵令使,称呼已经变成了副令使,隐约也表达了三分不满之意。
“不占理?他想当街杀人,就占理了吗?”
赵令使语气平淡,缓缓说道:“罢了,给韩总旗使一個面子,本使也不追究他当街伤人杀马,甚至试图杀人的罪责……放人!”
杨主簿连忙转过头去,看向林焰,脸上有些焦急之色。
“放人?”
林焰眼神变得愈发冰冷,缓缓说道:“当街纵马,出了人命,你让老子放人?”
他伸手指向地上的老人尸体,以及那浑身似乎冷得在颤抖,已经哭得说不出话来的女孩儿。
“老人有一独子,名为周集,前夜守城而死。”
“今日这个为了守护高柳城而失去儿子的父亲,被人当街撞死,视若草芥。”
“今日这个为了守护高柳城而失去父亲的女儿,险些被人一鞭打断了脑袋。”
“周集守城而亡,死无全尸,而在场诸位安坐城中,有他一份功劳。”
“想要放人,倒也简单。”
林焰目光冰冷,缓缓说道:“你让这位受害的老人,亲口谅解他?”
在场众人,无不面色微变。
让死人开口,谅解刘家公子?
这不就是摆明了,今日绝不放人?
不等脸色阴沉的赵令使开口。
却听得林焰再次开口。
“或者你让城中百姓,全都昧着良心,一齐开口,让我放人?”
“……”
气氛沉寂,隐约之间,有些剑拔弩张。
赵令使脸色铁青,眼中满是寒意。
“看来你这位副令使,也没这个威望。”
林焰淡淡道:“所以,你连威望都没有,想着就凭一句话,就凌驾于律法之上?”
声音未落,林焰的刀尖,已经指在刘家公子的脑袋上,目光直视前方。
“姓赵的,你若秉公执法,德高望重,本使尊你一声‘赵令使’!”
“今日在本使的面前,想要倚老卖老,耀武扬威,罔顾法纪,践踏人命尊严,你算什么东西?”
“别说你一个副令使,就算外南衙门的正令,今日在我监天司的门前,胆敢阻我办案,也得试一试,本使的刀,是否锋利!”
随着林焰的刀锋所指,气氛凝滞到了极点。
尤其是十二日巡使,手中佩刀,已然缓慢拔出。
寒意笼罩在这街道之中。
杨主簿深深看了他一眼,不由得吸了口气,往后退了半步,也站在了这位掌旗使的身侧。
“这条街道上的人,越来越多了。”
就在这时,临江坊的坊正,连忙近前来,低声道:“赵令使,这里不止是临江坊的居民,还有许多来自于城外的商队!”
“若传出去,律法形同虚设,有损城守府名声。”
“今后坊间诸事,属下也不好治理。”
“众目睽睽,不如换个方式救人?”
他声音落下,却见赵令使眼神漠然,瞥了他一眼。
坊正老爷心中微震,连忙后退半步,再不敢多言。
而赵令使扫过场中一眼,终于还是缓缓开口。
“本使来此,自是要秉公办事。”
“此人当街纵马,误撞老人,按照规矩,理当交由外南衙门审理。”
“监天司拥有监察城中各方的权力,但不具备审理案犯的资格。”
“缉凶捕盗,审案定罪,是我外南衙门的职责。”
赵令使语气如常,淡淡道:“监天司负责监察律法执行,今日若不交人,视律法如虚设,则是知法犯法,谁也保不住你!”
他声音落下,手掌微微一摆。
十二日巡使,刀已出鞘,指向林焰。
而赵令使又不着痕迹地看了梁虎一眼。
梁虎会意,缓缓往前一步,语气平淡:“五爷,莫要践踏律法,理当遵从规矩,交人!”
青山坊十二小旗,齐齐拔刀,厉声大喝。
“交人!”
“交人!”
“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