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已晚,即将入夜。
此刻净地之内的人,想要将他拒于净地之外。
这是摆明了要让他留在黑夜之中。
一旦黑暗降临,便是无尽妖邪。
而离得最近的,莫过于这三个陶罐之中的游祟。
这就是内中的拜祟人,想要拿林焰这个后来者,喂养自家的邪祟祖宗。
“卢杰,净地内不能见血,别让他进来了,省得要活捉生擒,才能丢出去,白费手脚。”
那人语气平淡,说道:“带人出去,解决掉他,喂给三位老祖。”
“……”
林焰神色冷淡,缓缓拔刀出鞘。
天色昏暗至极,他站在洞口之外。
便见洞穴入口蜿蜒,两人大步从拐角之处走出,手中提着长刀,面色冷漠。
显然杀人喂邪祟,早已经是极为熟练了。
临近洞口,二人立时扑了过来。
前一个是皮肉筋骨,都已练达的武夫。
另一个则已经初步炼血,步入了武道的第二大关。
能够在黑夜之中行走,并且杀人如麻,毫不手软,手底下的功夫,并不算弱。
但才扑了出来,便见那炼血的武夫,面色大变,瞳孔紧缩。
“不要!”
声音未落。
林焰一刀,将那个青年武夫,斜肩带背,砍成了两段。
这炼血武夫惊呼一声,转身要跑入净地之中。
咻地一声!
弩箭扎在了他的后背!
他往前扑倒在地,口中吐血,眼神之中,满是惊骇。
这身衣袍,分明是各大城池当中,监天司所属的掌旗使!
能够作为掌旗使,至少在武道第二大关,甚至达到了第三大关!
这回踢到铁板了!
才这般想着,眼角余光,便看见一抹刀光亮起。
他咬着牙往前伸手。
净地就在前方,不到一尺了。
世人皆知,在净地之中,不能杀戮!
思绪还未落下,刀光已经劈落!
身首分离,滚到一边!
洞穴之中,陷入了良久的沉默。
而林焰面色漠然,随手一挥,三个陶罐,骤然破碎!
镇魔神通之下,三头游祟,骤然消亡!
“两个人,三头邪祟,总计二十一点煞气,不错了。”
林焰收刀入鞘,将二十一点煞气,全数推入了修为当中。
修为:炼精境(2495/3650)+
身在高柳城之外,就算他修为再高,心中也还是有些不安。
尽管是在净地,但这里毕竟没有柳尊的守护,也没有城池的庇护,更没有城防的士兵,以及日夜巡使。
尤其是他招惹了能够施以买命钱的诡灯!
且根据世人的说法,其实他上一次为了救回二哥,入夜不奉香,拔刀开路,已经算是践踏了黑夜规则,招惹了不祥之兆。
“说来还是本事不足,我若是足够强大,凭着手中刀,便无惧诡灯,也无惧于所谓的不祥之兆。”
林焰这样想着,迈步朝着内中走去。
便见内中已经点亮了几处篝火,分别位在两个方向。
他们显然并不是一伙人。
但是所有人看过来的目光,都充满了畏惧之色。
尽管他们没有亲眼看见刚才的杀戮。
但是那两个走出去的武夫,却是净地当中,武力最强之人。
“嗯?”
林焰目光一扫,就看见东南方向,有十余人,聚在一处,目光当中,充满了警惕和恐惧。
再看地下,已经倒了三个人,奄奄一息。
显然这就是那三个拜祟人。
随着供奉的游祟,被林焰一刀斩灭,受到反噬,已经虚弱不堪。
停顿了下,林焰迈步往前,看着眼前十余人。
而为首一人,貌若中年,武道修为,大约在洗髓的层次。
也是这处净地当中,修为最高之人。
“您是……监天司的掌旗使?”
这中年人战战兢兢,颤声着开口:“我等有眼不识……”
啪地一声!
林焰将带鞘的刀,拍在对方的脸上。
中年人被直接拍倒,只觉头昏目眩。
还没抬起头来,就被一只脚,踩在了脸上。
而他手底下的人,都纷纷退后,万般畏惧,不敢近前。
“净地是人族的栖身之处!”
“入夜时分,将人拒之于外,乃是栖凤府内,严令禁止的,论罪等同害人性命!”
“看你们的作风,似乎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拿人命养邪祟,手段倒是狠辣。”
林焰弯下腰,拎起他的后脖颈,径直拖着来到洞口之外。
眼见时已入夜,那中年男子不复先前的姿态,惊慌失措,大声喊道:“掌旗使莫要杀我,是我错了,我不该……”
他哭喊着求饶,却见对方没有停手的意思,当即露出狠色。
禁地之内,不能杀戮,哪怕自尽,也会引来不祥。
他显然是想咬舌自尽,来个同归于尽。
但林焰随手卸了他的下巴。
拖到洞口处,也懒得多言,直接扔出了七八丈外。
黑夜已至,邪祟呼啸。
此人还来不及朝着洞穴逃回,便惨叫出声,只觉浑浑噩噩。
随后便见一道血色的刀光,从洞口之处,迸发出来。
刀光划过,这中年男子被斩成两段,连同依附在他身上的两头游祟,也被彻底斩灭。
煞气增加十三缕。
林焰眉头微微一挑。
他本意是将对方,扔到洞外,随手劈死,避免污了净地。
却没想到,还得了两头游祟。
“倒有了些钓鱼的味道。”
林焰心中这般想着,忽然眼角余光一瞥。
洞穴右侧,千余步外,一道微不可察的微光,倏忽临近。
眨眼的功夫,已越过二三百步,飘荡而来。
以林焰的眼力,夜能视物,亦能远观。
当即看得清楚,那是一盏白色的灯笼!
诡灯!
“……”
林焰瞳孔一缩,当即收刀入鞘,转身走入净地当中,远离洞口。
尽管有所预料,此刻心中也还是沉了下去。
诡灯的本体,果然是真的盯上他了!
出了高柳城,对方便迫不及待,找上来了。
就是不知道,这一处小净地,能不能挡得住诡灯?
此刻林焰心中,颇有些许不安。
因为根据陆公的说法,那盏诡灯恐怕是曾经将一处净地之中的镇物给吃掉了。
也就是说,这诡灯或许能摧毁一处净地,甚至衍化为禁地!
——
与此同时,高柳外城,临江坊,陆公小院。
房中点起了一根蜡烛。
借着微弱的烛光,老者正在低头,书写着什么。
“陆公,怎么还不去歇息?”
窗外的吕堂,凑近一张大脸,催促道:“您老年纪大了,不要过于劳累。”
“无妨。”
陆公放下了笔,双手拿起这张纸,笑着说道:“根据各方情报,老夫整理了一下,今日一战的详细过程。”
吕堂不由得好奇道:“怎么了?”
陆公说道:“先发制人,一刀劈去,又开口厉喝,言明真相,无形之中,给了压力,乱了王渊的阵脚,影响王渊的判断。”
“此战之中,王渊本领是高于他的,但是林焰却不落下风,最后还夺了昊阳神丹。”
“他比老夫印象之中,要强了不少。”
陆公这般说来,微微抚须。
吕堂闻言,也不由得感慨。
“原以为他天纵奇才,修为奇高,又喜欢用敛息术,让敌人低估他。”
“所以觉得,通常他胜于敌人,都是以修为碾压,凭着巨大的差距,来作为压制。”
“没想到这小子,作为一名下流高手,战斗的经验,以及敏锐的程度,几乎不逊色于我这上流高手。”
吕堂颇是赞赏,由衷感慨道:“此等天纵奇才,假以时日,未必不能跟我这等上流高手并肩。”
“……”
陆公深深看了吕堂一眼,然后说道:“今日来看,林焰至少掌握了两门上乘刀法,而且修至极高的造诣。”
“就连新得的金刚壮魄神功,未过几日,竟然也已经达到了丈许之身,老夫猜想,已经圆满!若有机缘,可晋升为小金刚身!”
“再加上他剪纸为马、易容术、敛息
诀等等,诸般杂乱的所学,都可算是不俗。”
“很多人,穷尽毕生心力,都未必能将其中一种手段,完全练到极致。”
陆公不由感慨道:“你说他如此年纪,来到世上才有多少时日,怎么就能掌握这么多的本领,且修至极为高深的境地?”
吕堂闻言,深有同感,说道:“世间总有一些奇才,比如我这样的。”
“你顶多算一朵奇葩。”
陆公摇了摇头,又看向院外,说道:“天色完全黑了。”
吕堂偏头看了一眼,问道:“那又如何?”
陆公出声说道:“他身上有太多的不祥之兆,践踏过了黑暗的规则,老夫在怀疑,那一处净地,是否保得住他?”
“这么凶险的吗?”
吕堂惊讶道:“您不是说过,那处净地虽小,但只是因为洞穴狭窄……而实际上,其中镇物,非同寻常。”
“问题是这小子招惹的不祥,没几个是简单的货色。”
陆公揉了揉眉头,说道:“老夫也觉得很棘手,没有把握,能够确认那处净地的镇物,是否镇得住!”
他叹了一声,继续说道:“斩杀王渊,面临炼气境的威胁,不是他此次最大的劫数!最大的劫,在于黑暗之中……”
吕堂低声说道:“所以陆公当时不希望,他对王渊出手,就是预料到,他只能逃出城外,要面对黑暗的侵蚀?”
“这是其一,其二……他若不出手,王渊今日,顺理成章,赐封青凤大印,开始闭关,尝试突破炼气境。”
陆公低沉说道:“老夫心中虽有不满,但早先跟栖凤府城的掌权者,有过约定,便只能默许,也算示弱!可他斩了王渊……”
停顿了下,陆公忽然笑道:“他算是替老夫做了选择!老夫这些时日,没有看错人!”
吕堂啧啧地道:“原来陆公也会有迟疑不决的时候,需要他来给你选一条路吗?”
“人生在世,总有些选择是自己难以决断的,有人会交给上天来决断,老夫只是交给了一个纯粹的人!”
陆公说到这里,低声道:“经此一事,老夫愈发喜欢他了,只要七日之后,他能安然回来,基本能消这不祥之兆!老夫给他准备的礼物,你筹备得怎么样了?”
“快了!”
吕堂兴奋地道:“回头再让他帮我个忙。”
——
净地之中。
林焰没有入睡。
他在洞穴的最外位置。
左手握着小弩,右手握着长刀。
刀已出鞘,时刻戒备。
而在洞穴之中,两伙人隔得甚远,朝着这边看来的目光,都充满恐惧。
甚至这两伙人,在林焰到来之前,似乎起过冲突,颇有敌意。
十有八九,是刚才这伙拜祟人,想要将右边这一伙人,抓去喂养邪祟。
随着林焰的到来,拜祟人就放弃了冲突,选择把这个新来的外客,当做祭品。
却没想到,林焰这个祭品,杀掉了他们最厉害的三个武夫,也斩灭了邪祟,倒下了三个拜祟人。
随着左边这伙人,死去了六个最厉害的同伴,而右边那几人,自觉占据上风,眼神里更添了凶性。
其中还有个女子,衣衫残破,披头散发,一直低着头,不断颤抖。
林焰皱了皱眉,目光收回,而朝着洞穴深处,多看了一眼。
在洞穴深处,有着许多的飞禽走兽,品种各异。
有野狼、有黑熊、有鹿羊、甚至兔子,以及鸟类。
显然都是来不及回到自家老窝,而藏入净地之中的。
这里有擅长捕猎的野兽,也有许多弱小的猎物,甚至有些互相之间,属于天敌。
可是在这净地当中,却显得异常安静。
在长久的岁月里,就算是飞禽走兽,也已经形成了一种天性,乃是在血脉之中传承的本能。
净地之中,不能捕猎。
但凡践踏规则的,基本都已经遭遇不祥,从而死去,没能留下血脉后代了。
只是天亮之后,出了净地,则又是捕猎者与猎物之间的较量。
包括栖身于净地之中的人们,在天亮之后,也要面临今夜同样在净地之中避祸的野兽的威胁。
“嗯?”
林焰忽然警惕,看向了洞口之外。
外边传来了一些清脆的响声。
像是金铁物事,掉在石头上。
下意识,林焰心中便浮现了买命钱的景象。
他神色凝重,正要朝洞口处去。
却忽然听见身后洞穴当中,传来吵杂之声。
偏头看去,便见右边那伙人当中,那个衣衫残破的女子,趁着众人睡着,夺了一柄小刀。
她竟是直接扎入了自己的腹中,满面地狰狞,疯狂地大笑。
“你们都不把我当人!”
“你们甚至想要把我交给他们那批人,去养他们的邪祟。”
“那就大家一起去死吧!!!”
她拔出短刀,又是一刀,干脆利落,抹了脖子。
没有半点的犹豫。
没有一丝对生存的渴望。
鲜血喷溅出来,洒在这净地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