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西南司,陷入一片沉寂当中。
所有直属的掌旗使以及小旗,都未敢临近,只在一边,面色变幻不定。
若只是总旗使无常到来,在外西南司耀武扬威,他们自是应当协同周魁总旗使,抵御“外人”来犯!
然而今日来的,是新城巡察使无常,具备监察外城之权,但凡涉及新城扩建一事,拥有先斩后奏之权!
倘如为了周魁总旗使,向这位巡察使拔刀,那便是等同于反抗监天司!
作为监天司的一员,此举不亚于“造反”!
“老周,平常以势压人,用总旗使的身份,耀武扬威,不是一次两次了。”
林焰缓缓上前,淡淡道:“现在你来尝一尝这个滋味?”
周魁脸色变幻,不由得伸手按在刀柄上。
“我有监察之权,你若拔刀,就是以下犯上,等同造反!”
林焰走到他的面前,说道:“那我现在不用审,就能砍下你的头!”
周魁的手,缓缓松开,沉声道:“你想以公谋私,找我的麻烦?”
“我行事一向正直,怎会以公谋私?”
林焰坐在了周魁的位置上,取过那一张材料清单,说道:“你若是干干净净,我也不会栽赃于你,等查个明白,也就还你清白。”
停顿了下,林焰才缓缓说道:“若是不够干净,那就没得说了。”
“无关他是谁,无关他与我是否有什么交集,但凡贪墨扩城材料,绝无姑息,尽斩之!”
说到这里,林焰将这份清单,扔了出去,平静道:“周总旗使,这份材料,也不对劲嘛。”
“清单是外西南衙门送来的。”
周魁神色凝重,缓缓说道:“本使也是负责审核,正觉得不对劲,才要打回重审。”
“那怎么有一批材料,压在外西南司当中?”
林焰拔出照夜宝刀,放在桌案之上,说道:“扩城一事,全然由城守府负责,而我监天司只有监察之权……按道理说,材料不该在这里。”
“……”
周魁心中沉了一下。
他终究手脚不够快,在近两日有所迟疑,尽管已经开始将材料运送至外城,却还是留下了这么一批。
更重要的是,他没料到,这位巡察使,是直接了当,当场上门。
“外西南衙门,材料堆积太多,暂时存放不下。”周魁低声下气,这般说来。
“是吗?根据本座的情报,外西南衙门的仓库,似乎没堆满……”林焰淡淡道。
“栖凤府城的材料在路上,并且征调其他五大城池的材料,一部分是从西边来的。”周魁心绪逐渐平稳,缓缓道:“得预留新一批材料的储藏位置。”
“看来你早已准备好说辞了。”
林焰笑了声,却从怀中,掏出一物,抛了过去:“这个怎么说?”
“……”
周魁接过此物,翻开一看,竟是账册,不由得面色大变。
“外城西南区域,最外一坊,原掌旗使是你的义子,但为了扩城一事,你将他打发了,换成了你的亲儿子。”
林焰缓缓说道:“他过往不免贪墨一些小东西,罪责不大,判不了死罪,所以我没杀他……非但如此,本座答应,他如实交代,就既往不咎。”
说到这里,站起身来,提起桌上的刀,说道:“而他对你这位义父,心怀怨愤,很痛快就招了。”
嘭地一声!
只见一个圆滚滚的东西,从外边滚了进来,沾满了血印。
“公子?”
边上的中年人,忽然惊呼一声。
这个首级,赫然是外西南司,最外坊的当代掌旗使!
周魁的亲生儿子!
“你怎么敢?”
周魁见状,面色大变,怒吼出声,禁不住拔刀出鞘。
“终于拔刀了?”
林焰笑了声,说道:“自那一夜后,全城戒备,你这位总旗使,倒是有所收敛,但你的儿子,可没有你的智慧。”
门外走进来的“林小旗”,也扔出了一本账册,嘿然说道:“他自以为,老爹是总旗使,干爷是李神宗,区区高柳城,谁敢动他?”
“到手的肥肉,不愿意吐出来,情理之中。”
林焰说道:“周魁,你教子无方,他心高气傲,没听你的劝,还是吞下了那一批材料……”
周魁呼吸凝滞
,握紧长刀,眼神逐渐血红,低沉道:“是本使教子无方,巡察使秉公执法,将之处斩,理所应当。”
“回巡察使!”
就在这时,林小旗再度开口,手中翻起一沓信件,说道:“从案犯房中,搜出一十三封信件,是周魁总旗使的亲笔书信。”
“内中有几封,详细记载了,该如何贪墨扩城材料,该如何选择容易出手的种类,又该如何合理换成自家财产的方式。”
“人证已在外南司,物证就在这里!”
随后林小旗上前,便要将信件递上去。
“混账!”
周魁眼神闪过一抹杀机,反手一刀,就要斩杀这个小旗。
却见林小旗早有所料,忽然后跃,避开了去。
而周魁连忙伸手,夺回那些书信,当即撕碎。
却见撕开来的,是一篇又一篇白纸!
“你敢诈我?”周魁当即目眦欲裂。
“你若干净,怎么诈得出来?”
林焰说道:“这些信件,你儿子每次都阅后即焚,只不过,里边写的是什么,大致上可以猜测一二!”
停顿了下,又听林焰笑道:“至于信件的数量,为何是一十三封?”
他朝着门外,挑了一下眉头。
而周魁便见到,门外站着一人,面貌稚嫩,极为熟悉。
这是在他身旁服侍,端茶递水的一名小旗。
“自周公子成为掌旗使后,周魁总旗使给他写了一十三封信件,都是从我手中发出去的。”
“你何时在我外西南司,安插了人?”周魁脸色阴沉到了极点。
“我一个多月前,也才是个小旗,哪有资格安插人手?”林焰悠悠道:“当时您这位总旗使,以势压人,要夺临江司掌旗使的位置,难道忘了吗?”
“是韩征!”周魁脸色复杂。
“你一天到晚盯着他,他自然也得想办法盯着你。”
林焰这样说来,朝着外边喊道:“老主事,记清楚了吗?”
“记清楚了。”
那位监天司资格最老的主事,声音从不远处传来,叹息了声,说道:“外西南司总旗使周魁,任人唯亲,排除异己,此番贪墨扩城材料,证据确凿,交给你了。”
“好!”
林焰提起刀,指着周魁的脸,说道:“作为巡察使,一言一行,都在全城关注当中。”
“我本想直接上门,拔刀砍死你,但不免难以服众!”
“不过现在,你自己算是交代清楚了,我再杀你,名正言顺。”
林焰声音才落,就见周魁骤然出刀,朝着他的脑袋斩来。
赫然是要先下手为强,斩杀林焰!
这一刀,势大力沉,轰然而落!
却见林焰不闪不避,也未有出刀格挡。
而是抬起左手,手心向上,往脸上一遮。
“找死!”
周魁目露杀机,悍然斩落。
却听得金铁交击之声!
他瞳孔骤然一缩。
就见林焰掌中,浮现出一片金色的光芒。
这一刀,竟然如同斩在盔甲之上,没能破甲!
林焰握住了刀锋,忽然一脚,踹在周魁的胸膛!
这一位炼精境的武夫,在震撼之下,来不及反应,就被一脚踹出了楼外,砸在了所有外西南司的人员面前,狼狈不堪。
他披头散发,连忙起身,喘息不定,朝着上方,大声喊道:“你不能杀我!”
林焰走出来,站在楼上,俯视下来。
“为什么不能杀你?”
“本使虽动过心,但材料已经大部分送去外城!”周魁喝道:“那逆子所为,岂能株连于我?”
“外西南司还有一批材料,你来不及送走,杀你够了。”林焰从高楼上跃落下来。
“我所贪墨这点份额,数量不多,凭着新修律法,以我的修为及身份,可以免死!”
周魁禁不住后退一步,出声说道:“我乃是炼精境的武夫,人族当代的强者!我可以守城,可以在城外抵御黑暗,守护扩城之人,为此赎罪!”
“新修律法,不适用于扩城时期。”
林焰往前走来,骤然跃起,一刀斩去!
周魁匆忙格挡!
刀虽未断!
人却被林焰这势大力沉的一刀,砍翻在地。
他
的身子重重倒下,就连背后的石砖,都为之崩碎。
“我义父乃是大将军李神宗!”
“整个高柳城,都知道的。”
林焰笑着说道:“换成高柳城任何一个人,此刻不免都要有所顾忌!就算是指挥使大人,想必也要考虑,给李神宗一个面子!”
他俯视下来,说道:“但李神宗已经下了战书,让他的小徒弟来找我的麻烦!我还用得着给他的面子?”
“我可以斡旋!此战未必不能避免!”
周魁连忙站起身来。
却忽然发现,一缕难言的气机,将自己死死压制。
而这个无常巡察使,还在前方五步外。
这是……真气?
周魁瞳孔紧缩,抬起头来,不由得惊呼。
但还没等他声音出口,就被林焰一脚踹在脸上。
“刚才在上边,我没有一刀劈了你,而是将你踹下楼,可知道为什么?”
不等周魁回应,便听林焰继续说道:“我就是要在众目睽睽之下,砍掉你的脑袋!”
声音落下,刀光已过!
这尊炼精境的武夫,就此身首分离!
滚出去的脑袋,双眸圆睁,还有极为不甘的神情,更是咬牙切齿。
而林焰神色如常,与之对视,说道:“我就是要让整个高柳城明白,哪怕你是李神宗的义子,只要你犯了事,本座一样砍下你的脑袋!”
嘭地一声!
林焰刀面一拍,如同拍碎一个西瓜!
周魁脑袋破碎,当场殒命!
煞气增加八十二!
比当夜闯入临江坊的熊妖更强许多,但远不如城尉王渊!
场中气氛凝滞,众人面面相觑,心中升起恐惧之意。
便见这位新任巡察使,收刀入鞘,目光如炬,扫向众人,说道:“我监天司,负责监察全城,杜绝一切不公之事,严禁一切贪赃枉法之举!”
“周魁知法犯法,监守自盗,死有余辜!”
“本座将他格杀于此,就是告诉你们!”
“这位总旗使,出身栖凤府城,拜在府城中卫大将军李神宗门下,只要胆敢越界,一样要死!”
“而你们以后做事,掂量一下自己的分量,看一看手里应该斩杀城中恶类的佩刀,照一照这身理应昭示公理的监天司服饰!”
他往外走去,说道:“内城监天司,会派人来接替周魁,在此之前,你们须得尽职做事……”
“恭送巡察使!”
场中众人,陆续响起声音。
那些掌旗使,对视一眼,眼神之中,神情各异。
有人心生忧虑,有人深感畏惧,有人觉得愤怒……
也有人对这年轻人掌握大权,而感到不忿。
还有一部分人,感到激动而欢喜。
至于那些小旗,大多是年轻一辈,正值青年热血,怀有刚正之意。
所以这些小旗当中,反而更多人为此而感到热血沸腾,只觉朗朗乾坤,蓝天白云。
那位巡察使,驱散了他们眼中遮天的阴云!
——
高柳外城,八大区域,九十六坊。
便有八座城守衙门。
也有八座监天司的分部。
在那一夜,无常杀进内城,随后整个监天司,倾巢出动,清扫内城“贪赃枉法”之徒。
此后,各方势力,无不沉寂。
但随着无常闭关三日,又有人觉得,或许风平浪静了。
要么是内城的大族,开始打压无常。
要么是监天司授意,让无常点到为止。
要么是这无常巡察使,已经开始后悔那一夜的冲动。
各方势力的主事者,都有着类似的推测……实则便是抱有三分侥幸之心。
这巨大的财富,就在自己的手中,真要因为“无常之名”,而决然地全数推开,实在是艰难的抉择。
“那一夜,被无常所杀的人,好像没有真正的高层?”
“这位巡察使,也只是初入炼精境,未必就敢对各监天司分部的总旗使出手!”
“所以才这般安静?”
随着各方人物心思浮动,侥幸之意愈发活跃,对诸般财富的贪念更为强烈之时,便有一个新的消息,在各方传开。
“大将军李神宗的义子,当今外西南司总旗使周魁,因贪墨扩城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