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印江的下游。
岸边不远处的地方。
此刻依然黑暗,有寒风吹拂,伴随水汽,阴冷潮湿,森寒入骨
小白猿不由得打了个寒颤,觉得这身皮毛,也不是很温暖。
它此刻正蹲在岩石上。
双脚蜷缩着,双臂抱着腿。
背后的翅膀,将自己裹了起来。
它争取让自己的脸上,露出三分矜持而不失礼貌的笑意,尽量表现得足够乖巧。
只是笑得似乎有些久了,于是脸上有些僵硬。
而在另外一边,是它一手造就的纸人。
有一袭红衣,通体虚幻不清,正绕着纸人,提着灯笼,细细打量着。
虽是纸人,但小白猿的造诣,乃是林焰以点苍附灵之术传来的。
这等同于林焰本身的手笔。
纸人栩栩如生,伴随着敛息诀、易容术而衍化出来的“变化”之术,让这个纸人,与林焰本身,几乎看不出差别。
栩栩如生,宛如真人!
就连皮肤,都在“变化”之术的效用之下,显得颇为细腻光滑!
“……”
红衣虚影微微偏着头,纤柔的手掌,托着脸颊,仔细端详。
片刻之后,又眨了眨眼睛,凑近前去,看着这张脸庞。
过得片刻,禁不住显出羞涩的笑容。
她的眉眼,似乎眯成了月牙儿。
但随后又退了半步,有些忧虑之色。
她转过身来,看着那头小白猿儿,轻轻伸出手去。
“娘娘饶命……娘娘饶命啊……”
小白猿浑身颤抖,尽量让自己显得乖巧。
而红衣虚影,又僵滞了一瞬间,然后眼眸间愈发柔和,轻轻抚摸着它的脑袋。
小白猿愈发慌了。
虽然头顶上的手,没有触感可言。
但是心中止不住升起寒意,害怕得几乎维持不住乖巧的模样。
“娘娘别吃我,我可不是人呐……”
小白猿连忙叩首,哭喊着道:“我本来是个纯种,哦,不对……我还是个混种的妖,口味很不正宗的。”
“后来死过一回,阴差阳错,活了过来,有个老头儿说我只算半个人,但其实口感比真正的人,要差远了。”
“而且人家还说了,我这样的,甚至都不算是活的。”
“严格来说,我这一身血肉和魂魄,都不是真正的血肉和魂魄。”
它哀嚎着道:“娘娘饶了我嘛……”
红衣虚影似乎觉得十分有趣,不由得露出笑容,凑近前去。
“要死了……要死了……娘娘别吃我……”
小白猿闭着眼哭喊着,但忽然发现情况不对,不由得睁开眼睛。
却见红衣的女子虚影,眉眼含笑,伸出手指,点了点它的鼻端。
“……”
小白猿似乎意识到什么,迟疑着道:“娘娘?”
红衣女子的虚影,精致的容颜上,笑容愈发羞涩。
“娘娘?”
红衣女子面上,有了些许温柔之色。
“娘?”
小白猿壮着胆子,喊了一声。
就见这红衣女子的虚影,轻轻抚摸着它的脸颊。
小白猿吓了一跳,但却又不敢动,乖巧地蹲在那儿。
它心里非但没有变得轻松,反而更加害怕。
妈呀!这什么邪祟?
怎么喜欢认儿子?
“……”
红衣女子温柔的神情里,逐渐有了些许忧虑,又指了指那个纸人。
“娘娘是想问我家老爷?”
小白猿低声问道。
红衣女子微微摇头,又指了指它的脑袋。
“那……娘是在问……我爹?”
小白猿怔了下,然后惊呼一声:“卧槽!这他娘的……”
咚的一声!
小白猿捂着脑袋,疼得嗷嗷叫。
红衣女子似乎又有些心疼,轻轻抚摸了一下。
“不疼了……不疼了……”
小白猿连忙后退,心中暗道:“还不给孩子说脏话的?”
它这样想着,悄然抬起头来。
又见这红衣女子,轻扯衣袖,微微掩面,指了指那个纸人手里的刀。
随后,她又指了指自己,叹息
了一声。
“难道……”
小白猿大胆地猜测,愤怒地说道:“抛妻弃子?不对,杀妻证道?”
红衣女子微微摇头,又在小白猿脑袋上点了点。
“所以……是老爷……哦,我老爹,总想着要杀妻证道?”
小白猿忽然觉得自己都快要长出新的脑子来,挠了挠头,道:“他以前还有个订了亲的未婚妻,当着你的面,把她杀了?”
红衣女子神色有些悲伤,微微点头。
“然后他初次看见你,又想拔刀,杀人灭口?呃……也不算杀人灭口?”
小白猿探出头,迟疑着道:“所以娘现在的意思是,让我劝一下我爹,家和万事兴?”
红衣女子抿着唇,没有说话。
小白猿见状,犹豫了下,又迟疑道:“那您的意思是,要退婚?跟他和离?”
红衣女子点了点头,然后又摇了摇头。
她飘上前来,抚摸着小白猿,眼中有着母性般的温柔,轻叹了声。
小白猿正要说话,却见天色逐渐明亮。
而红衣的眼神之中,隐约有些不舍。
最终叹了声,化作一片红雾,飘向远处。
晨曦将起,她已消散于天地之间。
“这他娘的,叫什么事儿?”
小白猿摸着后脑勺,满脸的迷茫,完全捋不清这其中的关系。
它露出了迟疑之色,暗道:“我爹……不对,老爷,他总是给我灌输这种杂七杂八的知识,坏了我纯粹的绝顶聪慧,如今我的脑子,已不如以前那样灵光了。”
——
江水奔涌,如万兽奔腾。
林焰立身于江面之上,眉头微微皱起。
就连周边的妖邪,迅速远离。
而岸边的那个老者,气机磅礴,绝非寻常之辈。
但此刻却跪伏在地,奉香三柱。
“……”
林焰正要说话。
却见天穹泛白,东边一缕晨曦,仿佛打破了云层的桎梏,照耀了下来。
第一缕晨曦,扫清了此夜残存的黑暗!
这世间所有的邪祟,都已随着黑暗而消散。
这让林焰不由得松了口气,感受着晨曦映照在身,有一种沐浴洗身的清净之感。
“……”
残狱府主悄然抬头,忽然倒吸一口凉气。
远方的黑风大王,以及那霜花娘娘,显然也都感到了万般震骇。
这一位“阴兵首领”,从黑暗之中走来,竟然无惧于阳世间的日光?
是死而复生?
还是阴极化阳?
但无论是哪一种存在,势必都已经是超越了“至凶至邪”的品阶!
残狱府主见状,连忙叩首,逐渐往后退去。
本以为拖延到天亮,也就算是平安无事了。
未想对方竟然已经无惧于阳间烈日!
只是他心中也有些好奇,在阳光之下,对方还能发挥出多少的力量?
但面对这等存在,他更不敢拿自己的命,去赌对方的虚实。
只好选择退去。
好在对方没有阻拦的意思。
残狱府主不断退后,心中逐渐放松。
自觉离得稍远了些,才缓缓起身,又躬身施礼。
他心中默念着:“修行不易,珍惜老命!涉及身家性命,叩几个响头,又算什么?”
“……”
林焰看着周边,那些强大的妖邪,尽数退散了去。
包括那个似乎属于人族强者的老人,也都远去。
他看着岸上的三炷香,心道:“确实是人族的强者,修为在我之上!”
他看着老者远去,直至天际尽头,并没有开口澄清。
这等人物,在人族当中,势必是位高权重。
今日在自己面前,跪伏磕头,三跪九叩。
林焰也不知晓对方本身是什么性情,如果澄清真相,那么对方自觉尊严受辱,是否会恼羞成怒,拔剑相向?
最好的方式,便是将错就错,视而不见。
“都走完了?”
林焰感应了一番,察觉周边再无其余的存在,才松了口气。
他低下头,看着脚下的大江。
天亮以后,大印江的水,似乎也完全恢复了正常。
但今夜是否还
会再有变故?
“……”
林焰沉默了下,没有多言。
他转身离去,沿江而下。
只一夜之间,大印江便扩宽了六倍,冲垮了两岸!
下游的水,无比浑浊,泥沙滚滚!
更重要的是,江水暴涨,已卷走了周边三座小型净地!
况且,这条大江,延绵数千里,影响必然是极为长远的。
他不由叹息,继续沿江而下。
而在大印江的下游,便见一道人影,快步奔跑了上来。
赫然便是小白猿,以自己本身面貌,所化成的“林小旗”。
“爹!”
小白猿高呼了一声。
“……”
林焰浑身一僵,露出了错愕之色。
他近前去,连忙道:“这才一夜,你发什么疯?昨夜冲撞了邪祟,神志不清?”
“撞邪祟?差不多啦……”
小白猿跑上来,哭喊着道:“爹……不对,老爷……”
它吓得嗷嗷哭,喊道:“我娘太吓人啦。”
林焰皱紧眉头,道:“语无伦次,你干什么呢?”
小白猿重重拍了拍自己的脑袋,才觉得从浑浑噩噩的状态之中摆脱出来。
然后才改口说道:“不对,是你家婆娘,太吓人啦……不对不对,我也不是人……”
“疯了?”
林焰心下微沉,脸色变得极为难看。
他正要伸手,以涅槃神卵,尝试能否让这小白猿恢复正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