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值正午,天色晴朗。
烈日阳光,万般清澈。
场中成千上万人,却不见人声,只闻有微风吹拂。
除却在场众人之外,更有许多借着神镜蜃景的人,看到了这不可思议的一幕。
小神宗徐鼎业,气度不凡,昂然而立,风采卓绝。
却见那金丝黑袍的青年,看着平平无奇,才一出场,两句话的功夫,就劈出了一刀!
然后,名满栖凤府的小神宗,便在一刀之下,抛出百步之外,砸在地上,半晌未动,生死不知。
沉寂片刻,八方响起惊哗之声,此起彼伏,宛如惊涛骇浪,充满了无法置信的意味!
“……”
残狱府主捻着胡须,心想:“不对劲啊……”
他偏头看了一眼边上。
高柳城的大城守,神色僵滞,略有茫然。
栖凤府城的施副城守,脸色凝重,变得极为难看。
“偷袭!”
“此等卑劣行径,怎么配为当代第一人?”
“此人显然是抱有偷袭打算,可谓有备而来,小神宗猝不及防,此战不公!”
各方声音汹涌,多为年轻一代,早已将小神宗视作当代的第一人,心中敬仰。
其中不乏怀春少女,对于小神宗之名,早已深入心中。
此番到来,与其说是观看此战,不如说是,为见小神宗真容而来!
尤其是不少栖凤府来的权贵子弟,主要是为小神宗,摇旗呐喊!
但谁也不曾料到,才一个照面,就是这般场面!
随着各方呼声,愈演愈烈,却也有更多人附和……他们大多是在赌坊,压了小神宗取胜。
小神宗一击而败,众赌徒无不惊怒交加!
就连林焰的二嫂,亲眼所见,也都脸色煞白,下意识抓住了林磊的衣袖,咬着下唇,泪水汪汪。
陆公偏头看了一眼,隐约觉得,她要不是在前排,差点就要高呼此战不公了。
韩总旗使神色平静,似乎早有所料,然而眼底深处,却不免得意之色,心道:“徐鼎业果然精力欠佳,不枉我散播谣言,引他入局!”
人群之后,小白猿化身林焰的模样,站在马车顶上,遥遥看去,低声道:“我家老爷都提前问人家守好了没……就这还群情激奋,觉得我家老爷不讲武德?”
“不过,就这场面,我要不是知晓底细,都得怀疑是打假拳的。”
“他们宁愿相信小神宗应对不及,本事不够,都不怀疑是假打,足见小神宗的拥护者是真多,名声真大啊。”
小白猿这般想着,便见到场中的小神宗,缓缓起身来。
在无数的目光注视下,在众人鼓舞欢呼当中。
徐鼎业以剑驻地,直起身来,呼吸略微急促。
但片刻之间,便已恢复过来。
他伸手入怀,取出一枚丹药,抛入口中。
旋即才看向来人,神色变得极为凝重,说出了一句让许多人无法置信的话。
“是我败了。”
“嗯。”
林焰面无表情,转身便走。
“等等……”
徐鼎业微微躬身,施礼道:“刚才是徐某过于狂妄自负,以致此败!但是……”
他直起身子来,肃然道:“败得不服!”
林焰转身过来,神色平淡,说道:“生死搏杀之间,无论敌人还是妖邪,都只在意你死不死,不会在意你服不服。”
“所以我认败!”
徐鼎业正色道:“但不认服。”
他收起了一向骄傲自负的神情,收敛了轻蔑的心态,举起剑来,认真地说道:“五爷已赢得此战,你若心下已觉满意,人可以走,徐某认败!”
“但我想,五爷心中明白,这一战,胜负不是结果!”
“谁击溃了谁,谁打服了谁,才是此战的根本!”
他深吸口气,调动周身气血,持剑而立,道:“先前徐某大意了,没有闪,五爷再战否?”
“好,那你接我第二刀。”
林焰缓缓提起刀来,平静道:“按你的规矩,我出三刀,你三刀不死,此战你赢!”
徐鼎业面色微变,声音略有些干涩:“硬接三刀啊?”
他停顿了下,才正色道:“接下三刀,自是不难,但以此定下胜负,不免有欺你之嫌。”
“
无妨。”
林焰神色如常,说道:“来者是客,我吃点亏。”
徐鼎业心下一沉,只觉口干舌燥,又深吸口气,说道:“公平起见,徐某不占你便宜,你我倾力而战,战到最后一刻!”
这番话传扬出去,只听得各方传来叫好之声。
“小神宗,德行兼备,公平一战,实为我辈楷模!”
“这是自然,我栖凤府当代第一天骄,不屑于先发制人,行偷袭之举,更不屑于仗着优势,胜之不武!”
“小神宗高义!”
“……”
听得各方声音传来,徐鼎业心下大定,往前而来。
他再次服下一枚丹药,气血恢复鼎盛。
他看着林焰,缓缓说道:“你斩杀炼精境的事迹,徐某已有听得,猜测你已炼精境上层,却仍然有所轻视,在此,徐某且先赔罪!”
随着这句话,许多人的目光,看向了上方。
施副城守面无表情,俯视下来。
而林焰却似乎并未察觉到那位副城守的目光。
他看着徐鼎业,然后抬起刀来。
见状,徐鼎业也举剑蓄势。
“此剑名曰云雷,是为古剑,锋锐无匹,削铁如泥。”
“我这一门剑术,号为玄天神剑,为家师自创,名列栖凤府,十大剑诀之一。”
“我这一剑,倾力而为,绝不留手!”
徐鼎业深吸口气,说道:“五爷小心!”
林焰沉默了一下,说道:“你可以出剑了。”
声音落下,剑音长啸!
狂风骤起,尘埃滚滚!
炼精境以下的武夫,哪怕是内壮巅峰,都未能看清其中端倪。
只见刀剑交击之声,顷刻响起!
两道身影,瞬息交错而过。
场中气氛,为之凝滞。
在众人屏息之中,才听得内中传来声音。
“五爷应该佩戴甲胄的,云雷宝剑过于锋锐,纵然炼精境肉身,生机强盛,然而中我玄天一剑,伤势之重,至少静养半年。”
徐鼎业缓缓转过身来,平静说道:“五爷败了。”
四面八方,传来欢呼之声,宛如山海沸腾。
小神宗得胜,才是众望所归!
这才是众人应该看见的场面!
“赢了!”二嫂拉着林磊的衣袖,满是激动之色。
“如果无常愿意认败,那小神宗也敢取胜,那确实可以算是徐鼎业赢了。”
陆公忽然笑了声,眼神之中,略有玩味。
在四面八方响起的惊呼声中。
却见高柳城中,但凡炼精境以上的武夫,无一例外,尽都神色凝重。
尤其是残狱府主,更是在这一刻,脸色极为严肃。
“炼精境的修为,能有此等手段?”
“观刀法造诣,犹在老夫之上?”
——
与此同时,场中的徐鼎业,正看着林焰,肃然说道:“此战依然算我败!”
他声音才落,却忽然看见了什么,露出了错愕之色。
停顿了下,才怔怔开口。
“你不是中了我一剑?”
林焰低下头,看着腰间被割裂的衣袍,微微点头。
他腰间确实中了一剑。
只是金身神通,刹那施展,剑刃未能割破皮肤。
“我本以为,同等境界之下,跟你战这一场,能分毫不损。”
林焰微微点头,说道:“你割裂了我的衣袍,此战算你胜了。”
“承让!”
徐鼎业面色肃然,收剑入鞘,施了一礼。
他稍微弯腰,便发觉身后凉风呼啸。
却在这一刻,场中所有的惊呼之声,都刹那停歇。
场中气氛凝滞!
徐鼎业心中也沉了下去,他偏过头,往身后看了一眼。
背后的衣袍,已经在刹那之间,随着他的弯腰,变成了一条又一条的碎布条。
刀太快!
快得自己都没有反应过来!
快得在自己没有弯腰之前,衣服都没有裂开!
“只一个照面,我砍了你一剑,你砍了我二十三刀?”
徐鼎业声音干涩,颤声着道。
“本意是一息之间,出三十六刀,但你的剑术,确实炉火纯青。”
林焰微微拱手,说道:“能避开我十三刀,只中二十三刀,还伤了我衣袍,不愧是李神宗的弟子!”
这句话是林焰发自内心的赞赏,因为徐鼎业的剑道造诣,等同于雷刀第一重圆满。
年纪轻轻,甚至已经超出了城尉王渊,苦修数十年的刀法造诣!
此等剑道本领,足以称得上奇才!
只可惜,林焰适才施展的,是已经圆满的血煞惊雷刀。
血炼神刀圆满!
雷刀第一重、第二重、第三重皆已圆满!
以血炼神刀与三重雷刀,合为血煞惊雷刀!
这一门刀法的品阶,已经高得难以想象!
而林焰已经将这一门刀法,修至圆满!
所以,就算此战,不用真气,只凭炼精境修为,林焰也自觉胜之不武。
但落在徐鼎业耳中,便是巨大的侮辱。
“过分了!”
徐鼎业涩然道:“败于你手,是我学艺不精,而技不如人,招致此败!”
他看着林焰,沉声说道:“我师尊乃是栖凤府三百年来,天资最高之人!我败于你手,不代表我这一脉,败于你那一脉传承!”
——
各方沉寂无声。
这一战,已然极为清晰!
高柳城的无常,中了一剑。
小神宗中了人家二十三刀。
其中差距悬殊,纵然是未经习武的普通坊间百姓,都已是心中了然!
一个照面之间,刀剑相击,被誉为栖凤府当代第一的小神宗,已是一败涂地!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我的钱……全压他身上了!”
“小神宗名震栖凤府多年,怎么会败得这样惨?”
“谁说小神宗败了?”又有人说道:“无常已经认败,分明是小神宗胜了!”
“假的吧?”
各方来者,情绪起伏,议论纷纷,声音吵杂。
而在半刻钟之前,内城角落之处。
桌案已经被狠狠拍碎。
吕堂面露凶光。
“这不合规矩啊。”赌坊的掌柜哭丧着脸道。
“再说一遍,老子要改,压小神宗徐鼎业胜!”吕堂怒道:“反正还没打!改一下怎么了?”
“这……”
赌坊掌柜无奈,知晓对方身份,不敢多言,终究还是改了。
他将收条递了过去,低声道:“快开战了,这回不能改了。”
“这回谁还改啊?”
吕堂哼了一声,将押注的收条,珍重放入怀中,心想:“这回肯定是假打,连林焰全家,都把家底压在小神宗那边了!”
“不过林焰这小子,太不够意思,太不讲义气,都是自家兄弟,想要假打,也不提前报我!”
“不过还好,总算提前改回来了,否则这点儿老婆本,都得赔进去。”
他喜滋滋往回走,便听得前方传来种种不可置信的声音。
有些人高声怒骂,有些人痛哭流涕,有些人失望至极……
“小神宗怎么会败?”
“多年以来,他不是我栖凤府,当代第一人嘛?”
“……”
吕堂浑身僵滞。
他低了低头。
然后颤抖着取出那张收条。
忽然觉得口干舌燥,眼前有些发黑。
——
韩总旗使背负双手,看着前方的场景。
他虽是早有所料,却也是禁不住哈哈大笑。
他也不见林焰,转身而去。
他看着前路,伸手抚摸着眉宇之间的伤痕。
李神宗,你我生在一代,胜我十倍!
我的传人,胜于你的弟子,多出了二十二刀!
——
“走吧。”
陆公捻起水果,送到了林小月的口中,笑呵呵道:“这是从黎城送过来的,咱们高柳城可没有种,你要是喜欢,陆爷爷给你揣两盘,放兜里。”
“咦……”林小月满是嫌弃,连忙摇头,指着他一身尿渍。
“哈哈哈!”
陆公大笑了声,微微抚须,看向身边的林磊,道:“你媳妇儿,似乎不大高兴。”
“原以为我家阿焰能不能娶上媳妇儿,就看小神宗了。”二嫂显得郁闷不乐,说道:“哪知他竟然如此
不济……”
“这个……”
陆公神色古怪,终究没有解释,摆手道:“走,咱们该回去了。”
——
而在不远处,林焰坐上了马车。
小白猿正要驾车回到临江坊。
却听得外边传来声音。
“恭贺无常巡察使,旗开得胜,今夜由施副城守,内城设宴,小人奉命而来,请无常巡察使赴宴……”
“职责在身,今夜守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