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江司。
林焰让人牵来了蛟鳞马。
他戴上了一个斗笠。
身后是潘运和陈锋两位掌旗使,以及他们麾下小旗。
杨主簿、邹进、郑流、小晖、孟炉等人也已经听命而来。
“近来严格把控出城之人,分批放出,到了今日,放不到两成的人出去。”
杨主簿低声道:“剩下的人,实在太多,尤其是那位栖凤府城守府的李大公子,还在临江坊……您不在这里,我必然是压不住的。”
林焰点头说道:“内城会来一位主事,暂时接替我,你们听命行事。”
杨主簿迟疑道:“若这位主事,也压不住呢?”
林焰说道:“我早有所料,此番出城的消息,不必外传……”
“瞒不过有心人。”
“只是不对外宣扬,不是为了瞒住他们。”
“这是什么意思?”
“人走了,名还在。”
“哦?”杨主簿迟疑道:“也就是说,您算是暗中出城,明面上还是在临江坊的,谁敢犯事,就相当于在您眼皮底下犯事?”
“你要详细记录坊间之事。”林焰平静说道:“不要让他们以为,犯了事,离了城,拍拍屁股走人,就屁事没有……把话放出去,前次老子能远赴千里,去杀施家那两个,就能杀到他们家里去!”
“施副城守多半又要震怒。”杨主簿嘿然一笑。
“他还没出城?”林焰眉宇一挑。
“他一直在城中,想做些什么,谁都心知肚明,城守府和监天司,都盯着他。”杨主簿这般说道。
“那就瞧一瞧,他有多少手段了。”
林焰挥了挥手,说道:“临江司,有劳诸位看守了。”
“五爷一路走好!”
众人齐声喝道。
“……”
林焰沉默了下,道:“换个词儿,不吉利……”
众人面面相觑,只有杨主簿高声喊道:“祝五爷,一路顺风,旗开得胜,凯旋而归!”
其余众人闻言,才连忙附和。
“这还差不多。”
林焰骑上蛟鳞马,扫了边上一眼。
小白猿和季薄昌,都已经骑在马上,随着他共同出城。
“随五爷出城的那个,是拜祟人?”孟炉上前来,皱了皱眉:“五爷最痛恨这些家伙,怎么对这个拜祟人,如此礼遇?”
“修行拜祟法的,也不见得都是穷凶极恶之徒,毕竟也曾经是我人族先辈,主要修行法之一。”杨主簿微微摇头,说道:“城外的百姓,很多是靠着拜祟法,才能活下来的……此人大概对五爷有用。”
“跟拜祟人扯上关系,容易为人诟病,不利于将来升迁。”孟炉低声道。
“如果是你,牵扯拜祟人,自然是不行,但五爷显然不一样。”杨主簿这般说来。
“说到这里,我还以为,五爷此去,怎么着也得带上我。”潘运掌旗使摸了摸脑袋,说道:“带那个小旗,算怎么回事?”
“林焰小旗,可是五爷的心腹。”冯晖有些羡慕,低声道:“迟早有一天,我也能跟随在五爷身边,成为他老人家的心腹。”
“话说回来,五爷每次出城,都是带着林小旗的。”孟炉摸着下巴,说道:“林小旗究竟擅长什么本事?我记得他的武学造诣不算太高……”
“确实,上次去大印江,五爷也是带的他。”杨主簿有些诧异。
“他善于行夜路,探查诸事。”潘运掌旗使说道:“先前在大印江,我等持大照夜神灯,都不如他……”
“这么厉害?”
众人对视一眼,皆有惊叹之色。
——
高柳外城,东部区域。
“施副城守,无常出城了。”
“嗯。”
“您不是等着今日吗?咱们……”
“走不了。”施副城守平淡道:“高柳城的大城守,今日巡察外城正东城防事务……冲着本座来的。”
“为了保住无常,这是要跟您完全撕破脸了。”那荆统领低声道。
“一样的,为了杀死无常,本座也不惜跟他们撕破脸。”
施副城守看了另外一个方向,说道:“监天司三大副指挥使,听说一个在大印江,一个出城搜寻古迹的线索,另一个也陪着咱们,有两天了。”
荆统领迟疑道:“那咱们,
就这么坐着?”
施副城守淡淡道:“事情准备妥当了,当然是静等消息。”
他倒了一杯茶,缓缓说道:“本座的修为,在栖凤府城,也算上层之列,但这么多年来,很少亲自杀人了……”
“通常都是随手一挥,笔下两行文字,作为一道命令,就能让很多人掉脑袋。”
“杀人嘛,不一定自己出面,也不一定就要亲自持刀。”
“只要有人能将他的首级送过来,就足够了。”
——
城外。
三匹马,掀起尘埃,迅速前行。
“老爷,古迹不是在北边嘛,为什么不穿过内城,从外北城门出去?”
“韩总旗使就是从北门出去的,咱们要走另一条路。”林焰平静说道。
“恐怕很远,近来各处净地,人满为患,晚上很难找地方歇息。”小白猿说道。
“我已经定好了。”林焰这样说来。
“你确定这名小旗,跟你命格相同,可以在同一处入口,到净地之内?”就在这时,季薄昌开口问道。
“当然确定,倒是你……”林焰笑了声,说道:“指挥使大人,让你跟着我去,看来很早之前,就算定了你跟我,这次要结伴同行?”
“我今年三十六,生辰年月在六月十八。”季薄昌说道。
“哦?”林焰心中不由微动。
“不用算了,今年正好命犯太岁。”季薄昌出声说道:“咱们要去九大入口之一的岁星之门!”
“原来如此。”
林焰偏过头,看向不远处的一座山坡,问道:“你也命犯太岁?”
山坡之后,奔出一匹烈马,上面坐着个黑脸大汉,赫然便是吕堂。
“反正陆公交代我,跟你同行就好,谁知道怎么回事?”
吕堂驾马临近,说道:“现在去哪儿?”
林焰说道:“前面有个净地,此前是被毁了的,得去瞧一瞧……”
——
高柳城以北。
但见一个老者,缓缓行走。
脚步虽缓,却一步十丈。
“纪老,高柳城昨夜已知古迹位置,今日派人出城,您必须在下午之前,入净地当中。”
前方一个中年男子,躬身说道:“此去,劳烦纪老,照料晚辈了。”
纪老神色平淡,说道:“你是候选神子,一旦将来成为神子,前途不可限量,客气了。”
中年男子自然知晓,对方不愿同行,只低声叹道:“听说这个无常,要从‘岁门’,进入古迹。”
“哦?”
“他已经出城了。”
“那又如何?”
“高柳城周边九大净地,合为古迹……余下净地,就更少了,他栖身于哪一座净地,很容易提前判断出来。”
“你派人设伏了?”
“不错,晚辈准备趁着夜间,让人将他堵死在仅存的净地当中,借着觉醒的净地镇物,将他扼杀。”
“他死了之后,你再来报老夫。”
“纪老的意思是?”
“以此人如今的本事,以及他的名声,再有人族对他的期望,你准备的手段,太浅薄了。”
“……”中年男子怔了下。
“如果没猜错,你的人都死了。”
纪老淡淡道:“老夫毕竟曾是监天司内城镇守使,还是对监天司的手段,有所了解的。”
——
与此同时。
指挥使大人,已然身披甲胄,率领骑兵,准备出城。
“大城守,本座暂离高柳城,你大约很开心。”
“少了个整日盯着我的,自然开心些。”
“可严格说来,我监天司,是在替你监察高柳城!”指挥使大人缓缓道:“今日本座出城,近些时日,你自己盯着……如有差错,城中有乱,定要找你麻烦!”
“古迹的事,你多上心,涉及到新城扩建的。”大城守叹了声,问道:“无常出城了,你怎么安排的路线?”
“沿途提前清扫了,至于路线,是我监天司机密,你不用问。”指挥使平静说道。
“高柳城多少年,才出这么个人才,给我带回来。”大城守施了一礼,道:“指挥使,一路好走。”
“你盯好了城中各大家族,那几个快死的老东西,别给我添乱就行。”
指挥使停顿了
下,说道:“尤其是施老贼!”
大城守点头道:“交给我了,你只需要顾着那座古迹外围的变化就行,安心去吧……”
“怎么觉得你就盼我死在外头?”
指挥使冷笑了声,驾马而去,沿着北门而出。
——
“咱们出城,去古迹岁门入口,你没定好路线的吗?”
季薄昌终于忍不住,出声问道:“按道理说,刚才应该右拐……”
“问你个事。”林焰忽然开口。
“直说。”
“你猜多少人,知晓我应该入岁门?”
“这位林小旗,出身高柳城,应该瞒不住,但是你的来历,一向成谜。”季薄昌沉吟着道:“监天司的档案记册,也是机密,知道的人应该不多。”
“但也是有的。”林焰笑着说道。
“你觉得有人途中设伏?”季薄昌顿时明朗。
“必然是有的,我虽然不惧,但大半夜的,万一在净地外有人扔了只兔子过来,远远一箭射杀,咱们面对的敌人,就不一样了。”
林焰说道:“虽然监天司提前清扫,城守府也有相助,但正因为他们帮忙清扫,所以想要伏杀我的人,更加清楚我走的路线……”
他看向前方,说道:“急着去古迹,这两日,能避则避。”
吕堂觉得颇有道理,却又问道:“这条路是陆公选的?还是监天司给你选的?”
“我自己选的。”
林焰笑了声,说道:“无论是陆公,还是指挥使大人,都让我自己选……兜兜转转,路线曲折,唯我知晓,就不信还有谁能设伏。”
他忽然勒住缰绳,说道:“到了,我去探一探前方的净地,等我回来。”
“那座净地,不久前被毁了。”季薄昌皱眉道:“不知是何人所为,我记得监天司也是知晓的。”
“我知道啊。”
林焰偏头看向小白猿。
小白猿眨了眨眼睛。
它就是摔死在那净地之外,被老爷用涅槃神卵复生的。
那一座净地,因为有人自尽,内中镇物化作了一名血煞神将。
然后净地便毁掉了。
“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