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地不宜久留,波尔哄了尤利一会儿,又用干燥的手心给自家小孩擦擦流了满脸的泪水,随后站起来,叉着小孩的腋下把人提起来,抓过手紧紧牵在手里:“我们先走,出去了再说,好不好?”
“好。”尤利忍住抽泣,点头。
事情说起来也算曲折。
一年前在第一城,里兰斯家族一朝没落,爵位与一切财产都被收归皇室,只剩下空荡荡的庄园――这座房产最初是从某个伯母的商贾母家手中购买的,后来因为各种手续原因,便干脆登记在了这位伯母名下,故而在乱糟糟的变故中,阴差阳错躲地过了被皇室没收的命运,给一大家子留下了最后的容身之所。
但这并不能改变他们已经到了穷途末路的事实,而年事已高的里兰斯老爷子又在巨变之下撒手人寰,于是匆忙办完葬礼后,家里已是负债累累,所有值钱的家具都被迫搬走变卖或者抵债,家丁也尽数辞退,整个庄园一夜之间变得荒凉冷清。
从前赖着吸血的旁支亲戚早就走的走散的散,白天,家里剩余的大人们都各自出去奔波谋生,又不舍得自己捧在手里养大的小少爷受苦,便只好留他一个人守着空荡的房子,从早等到晚。
绑匪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破门而入。昔日里重重安保已经尽数撤离,他们――准确来说是二十多年前与里兰斯老爷子结怨过的仇家,不费吹灰之力就把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少爷带出了庄园,经过一路奔波、层层转手,最后报复性地卖到第三城,成为最低贱可怜的军妓。
而外出的长辈们,直到当天深夜筋疲力尽地回到家,才发现自家的小孩不知所踪。彼时距离他被绑,已经过去了十几个小时。
为了寻找尤利,一大家子成员很快做出决定,咬咬牙把最后的房产也贱卖变现,随后开始四处奔走,但整整两个月过去,砸钱无数,能追踪的所有线索都只是指向第一城城外,再往第二城深入摸查,便再无半点蛛丝马迹。
实在用尽了办法,无奈之下只能另求出路。从政已是再无前路,他们便用变卖房产剩下的最后一点钱作为启动资金,在第二城做起了小本生意,一面谋生,一面借着生意打通人脉,继续寻人。
该庆幸于里兰斯家的人都受过高等教育,天赋资质也还不错,仅用了半年,他们便将生意做大到横跨两城、颇有规模,便顺势把重心从第二城挪回第一城,并将之前的庄园地产也重新赎回手里。
后来,第二城开始筹备打仗,经济形势随之下滑,导致生意上的收益越来越差,但没有一个人提出过割舍掉这条线脉,同样地,也没有人放弃过寻找尤利。
圣诞节那天,二堂哥作为第二城片区的负责人上街巡视自家店面,路过街口一辆军用越野车时,却意外地透过车窗降下一条小缝内瞥见一个日思夜想的侧脸,心头大震,当即放下了手头的所有事情,顺着车辆离去的方向继续追查……
又过了一个月,他顺利等来了军区乱哄哄的搬迁,趁着其还没正式投入使用导致的管理上颇有疏漏,便利用金钱与人脉的打点,顺利化身为大型器材搬运公司的随行员工,无声无息地混进军区,又用重金买来的高科技手段破解军官宿舍的电子门,成功见到了阔别已久的自家小孩。
里兰斯一家世代从政,后来落魄之后又开始从商,说到底脑子里还是足够多真材实料的,从找到线索到正式营救,其中的每一个日夜里,他们把整个营救计划反反复复地规划,故而到了这一天,逃出去的全过程也是无惊无险。等到估摸着赫尔曼下班回家发现尤利不见时,他们已经坐飞机横穿过整个第二城,踏进了第一城的城门了。
尤利很害怕,紧紧靠着自己的二堂哥,眼泪无声地流了一路。
这股害怕起先只是生理上的,他的身体抗拒来到外面的世界,抗拒远离赫尔曼,后来随着货运车开出军区越走越远,他慢慢察觉到自己的异常,又打心底里对这诡异状况生出无限的恐慌。情绪在一路颠簸中越发浓烈,像是有两种极端的力量在他的身体里博弈,炮火震天,几乎要把从内里把他的躯壳撕裂。
但他不敢说,二堂哥也只当他受了太多委屈,一时难以控制情绪。
机场建在第一城的边缘,下了飞机后,还要再坐三四个小时的车才能到家。此时已经是是晚上九点多,虽然已经路途上已经疲惫非常,但波尔思来想去,最终还是决定连夜回庄园,以免夜长梦多。
凌晨两点出头,面包车停在熟悉的庄园门口。
小少爷担惊受怕了一路,哭累了也只是靠在自己二哥胳膊上眯个十分钟,直到阔别已久的亲人从家中鱼贯而出挤在车门口接他,他才终于感觉到一丝丝真正逃离的安心。
像做梦一样,就这么离开了囚禁自己接近一年的地狱。
大伯母是大家闺秀出生,善良温婉,可怜尤利自幼失去双亲,向来把尤利当自己最小的儿子抚养,此刻激动起来完全将惯来的端庄抛之脑后,踉跄上前把他抱进怀里,泣不成声。
尤利从她的肩膀上抬眼看向其他人,发觉将他团团围住的长辈们竟都肉眼可
见地苍老了许多,即使是才五十岁出头三伯,头上也添了不少花白的发丝,可见这分别的一年来他们并不比自己好过。
从未如此明显地感觉到自己是被爱意包围着的,他鼻头一酸,已经哭肿了的眼睛里又要掉下泪来。
众人便又反过来手忙脚乱地哄他。
许是波尔在路上已经打过招呼了,没有人对他脚上的断链提出疑问,只是像真正的久别重逢一样,热热闹闹地将人迎进家里。
里兰斯家赎回庄园后,又重新装修、添置家具,将庄园再次修整为以前的样子,尤利踏进家里,只觉得全然没有一丝陌生,此处还是他从小见到大的模样,就好像不幸从未降临。
真好。
他想露出一个开心的笑,却无论如何也笑不出来,日思夜想的这一天到来地太过突然,突然得让人没有实感。
已是半夜,重逢的嘘寒问暖并没有持续太久,尤利被带着洗了个澡,紧接着就被按到舒适柔软的床上。四姐姐温婉细心,看出他满心不安,便用轻柔的手摸了摸他的头,轻声安慰道:“睡吧,别怕,今晚大哥会在外头守着你。”
小少爷抓紧了被沿点了点头,目送她离去。
房门被轻轻掩上,他往被窝里缩得更深,疲惫地闭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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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发现了一个惊天Bug,原来伯伯的老婆不叫婶婶,前面全写错了,我会择日改的tA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