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云玳胡乱的抱着一叠纸张离开, 那被压在下面的画光想想被谢今澜看到的场面,云玳便懊恼不已。

眼下已经出了屋子,她左右看了看, 随便找了处地方将这些东西埋下后,又用力的在泥土上踩了踩, 确定不会被人发现后才转身离开。

等她沏茶回来时,怀中早已不见画的踪影。

她行至谢今澜跟前,给他倒了一杯热茶,推至他面前时发现他有些气喘, 露出的脖颈布满了细密的汗珠。

云玳心下疑云重重, 不明白他为何坐在这儿都能这么累。

“我扶你去床榻上躺着吧。”

谢今澜应了一声, 却又舍不得她亲自倒的茶水,不顾滚烫,放在唇边抿了一口, 才被云玳搀扶着去了床榻。

从始至终, 他的目光都没有从云玳的身上挪开过,双眸里的笑意与星光是勾人沉醉的引子, 那样的眼神,云玳看一眼便有些面红耳赤。仿佛无关其他, 而是身子最本能的反应。

云玳暗骂自个儿没出息,面上却冷淡的起身,作势让他一个人好生歇息。

“与我说说你这些时日过的如何吧。”

面对谢今澜时下意识的逆反出现,她喃喃着留下一句‘关你何事’便离开了屋子。

许是心情极好,便是被呛声了,谢今澜眼底的笑意仍旧止不住, 连带着疲软的身子都精神了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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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着谢今澜醒来,许多堆积的事情一股脑的找上了门。

云玳不必再如先前那般日夜守着, 于是次日一早,她趁着谢今澜还未醒来,便如往常那般去了茶摊给钱丰买他喜爱的龙井。

老熟客之故,她一出现,小二便懂事的接过她手中的空茶壶,重新沏好一壶龙井递给她。

云玳与小二闲谈两句,留下银子便要离开时,隐隐听见了有人在身后唤她,“玳玳!”

云玳没想到在这陌生的地方还能遇着熟人,转头看见对方的瞬间,她双眸瞪大,不可思议的道:“嫂子!”

这一惊呼被周遭喝茶闲谈的客人听了个清楚。一时之间所有的目光都在两人身上流转。

云玳迫不及待的朝着木梯走了过去,这才看见站在二楼栏杆处的许映礼,“兄长!”

“你们怎么会在这儿?”

黎秋宜察觉到注视在他们身上的目光,顿时笑着拉过云玳的手,“咱们进去说。”

云玳适才反应过来他们如今正在大庭广众之下叙旧,于是连连点头。

随着他们走进厢房,底下突然传来一阵轰动,一辆马车停在茶摊门口,那守在马车旁怀中抱着刀的男人扫视了一眼,方才还叽叽喳喳说个不停的百姓顿时住了嘴。

这头厢房内,云玳好奇询问:“兄长与嫂子怎会来此?阳城呢?没有县令在,不会出事吗?”

“谁说阳城没有县令了。”

黎秋宜脸上的笑意淡了一些,“玳玳,你与阿延的事情我们都知道了。”

“是我们拖累了他,害得你们俩夫妻变成如今这个样子。”

云玳连忙道:“嫂子严重了。”

“还喊嫂子呢。”黎秋宜转眼又叹道:“是我们阿延没福气,当初我替他争到了你,可这小子守不住啊。”

如今再提起许商延,云玳也有些恍惚,好似与他成亲已经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

“玳玳,如今阿延懂事了,映礼身子不行向圣上请辞后,阿延便主动做了阳城的师爷,他说终有一日他会官袍加身,去上京看看。说是去上京看看,实则我知晓,他做这一切只是想给你看。”

黎秋宜温柔询问,“玳玳,你如何想呢?”

如今平王已废,许商延舍了他清高的心思,愿意从最小的官儿做起一步步往上爬,若是先前,云玳定会欣慰。

可是如今……

“你愿意给他一个机会吗?”

云玳沉默许久,黎秋宜眼底落下一抹失望,随即又转暗为明,扭头看了一眼许映礼,“你先出去,我与玳玳说几句体己话。”

许映礼一声不吭的往外走。

“怎么感觉兄长沉默了许多?”

黎秋宜淡笑道:“他说不了话了。”

云玳错愕,伴随着关门声,她担忧道:“找大夫看了吗?”

“没用的,这辈子就这样了。”黎秋宜提起此事时,并未有什么难过的情绪。

可云玳当初见过他们二人有多恩爱,黎秋宜眼下能这般平静,恐怕不是不难过,而是难过到了极点后便接受了。

“嫂子,你待兄长真好。”

那份不离不弃的感情,总归是世人都艳羡的。

“不说他了,此番我与他四处游历,能遇见你或许是老天给我们阿延的机会,所以嫂子想劝劝你,能不能再回头看看他。”

云玳没有回应,反而问道:“嫂子知晓我与阿延成亲的来龙去脉吗?”

黎秋宜叹息一声,“阿延与我说过了。可是玳玳,我觉着再

没有比阿延与你更相配的人了。像那般高高在上的公子,他们生来便有任性的资本,今个儿可以因为喜欢二字为你付出一切,来日也会因为厌弃二字让你此生受尽煎熬。”

“你要知晓,他们得到的越多,在意的便越少,那是本性,而本性是最难改变的。”

“我明白的,嫂子。”

云玳短短的回答,让黎秋宜瞬间露出一丝苦笑,“看来你与阿延当真是有缘无份。”

“嫂子,就算没有阿延,你与兄长也依然是我的亲人。”

黎秋宜看向云玳的眸中闪着细碎的光。

不多时,二人手挽着手从厢房里出来,黎秋宜低头附在云玳耳旁小声询问:“你心里还在意他吧?那位谢公子。”

“嫂子多想了,我与他如今没有关系。”

黎秋宜一副‘你少瞒我’的模样,继续道:“方才我苦口婆心与你说了那么多,你怎的没有辩驳?那是你心底最真实的想法,我说的那些你都想过,才会说出明白二字,若你当真打从心底里觉得与他没有关系了,那你方才便会反驳你们二人的关系。”

云玳被她说的哑口无言,缓了半晌都没找出一句反驳的话来。

“玳玳,我是过来人,就算不为阿延,我也希望你能好好的。”黎秋宜笑着替她整理着有些凌乱的碎发,“我说的那些话你要放在心上,但更重要的是,看清自己的心。”

“喜欢便去追求,讨厌便离开,一切顾着自个儿的心意来,就算折腾也折腾别人去,莫让自己的日子过的一团乱。”

云玳郑重的点点头,晓得这些话是黎秋宜站着她这头说出来的,感动之余,云玳眷恋不舍的抱住黎秋宜,“嫂子,我知道的。”

就在他们二人互相不舍之时,一道突兀的声音打断了两人,“姑娘,钱少爷还在家中等着姑娘回去授课呢。”

云玳松开黎秋宜时才注意到站在木梯上望着他们的东南。

她下意识看向东南的身后,果不其然见到了坐在最中间的桌子旁,仿若与这里格格不入的谢今澜。

她怎么不知,东南对她何时给钱丰授课这么关心了?

云玳没有理会他,对黎秋宜与许映礼告别后,才缓慢下楼。经过谢今澜身边时,云玳忍不住道:“看来谢公子的身子已经好了,那从今日起我便不用过去了。”

“没好。”谢今澜抬起自己仍旧被包扎成粽子的手,“出门前刚换过药。”

随着周遭若有似无的目光盯了过来,云玳不由得放低了声音,“你何时来的?”

“方才。”

云玳左右看了一眼,“那你慢慢喝,我先回去了。”

“一起。”谢今澜不由分说的起了身,“我坐马车来的,你回去正好不用再步行。”

“不必了,你自个儿坐吧。”

谢今澜仿佛早就料到她会拒绝一般,继续道:“你与我一同回去,我给你看一样东西如何?”

云玳没有兴趣,径直往外走着。

“有几幅云先生亲笔的画作,玳玳不想欣赏一下吗?”

云玳脚步一顿,一时不明白他到底打的什么主意。

云玳回头,谢今澜含笑站在桌椅旁,敞亮的天光仿佛挑选了世间最漂亮的人,将所有的光华都挥洒给了他,举手投足都彰显着矜贵清泠。

他从怀中拿出一张画来,云玳透过那天光看见了那画上的属于谢今澜的轮廓,顿时脸色大变。

纸上沾染的泥土并未完全清理干净,云玳一眼便知晓那是她昨日埋下的东西。难怪她端茶回去后,谢今澜竟然喘着气。

云玳气恼不已,抬手便要去拿,却被谢今澜灵活的躲过。

“你确定要在大庭广众之下与我拉拉扯扯?”

云玳暗恨,一扭头便往马车走去,刚往前走了两步,手腕被人捉住,谢今澜湿漉漉的声音低沉的响在耳边,“玳玳,我很高兴。”

她冷冷的瞪了他一眼,“我不高兴。”

谢今澜忍不住低笑出声,任谁瞧了都能看出他眼下心情极好。

云玳此时恨不得回到两天前,剁了那只因为谢今澜睡相极雅,而没忍住描绘了他眉眼的手!

两人一前一后的上了马车,黎秋宜与许映礼相视一笑,也相携着离开。

马车行驶在去往钱府的路上,东南与西北一同驾车,二人听着里边儿谢今澜的轻声细哄,都忍不住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玳玳,你在京城的私塾我命人买下来了,你何时回去看看?”

“不去。”

“你若实在生气,那我也将你画出来,这样便扯平了。”

“谢今澜,你脸皮是城墙做的吗?”

东南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连忙捂着嘴往后看了一眼,见里边儿的声音未停,这才小心翼翼的靠近西北,“你说,主子何时才能将姑娘哄回来?”

西北想了想,“十天半月?”

东南伸出一根手指摇了摇,西北顿时好奇,“你觉着多久

?”

回应他的是东南神秘一笑,西北满肚子好奇憋不住,里边儿吵吵嚷嚷,外边也同样叽叽喳喳。

马车远去,喧嚣的街道又重新归于热闹。